如果说李曜改编的后世名曲令人“荡气回肠”,那么路儿的演奏,便绝对算得上“技惊四座”。
    评审者们各个激动不已,纷纷交口称赞,待得人们喝彩声平息下来,其中一位评审者开口道:“路儿这曲冥海,音色淳厚,曲风豪迈,节奏奔放,旋律激昂,气势磅礴,无一不绝,虽说手弹琵琶者早已有之,但有路儿这般技艺者,却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当真教老夫开了眼啊!”
    此番言简意赅的点评,顿时引起台下听众一片叫好声,随后便有另一位僧人模样的评审者感叹着问道:“贫道曾闻疏勒国户只数百,亦非龟兹、高昌礼乐昌盛之地,不想竟有如此奇才,正如我佛有云慧眼识珠,请恕贫道冒昧一问,不知路儿为何人所荐?”
    严格来说,按照“梵音会”的规矩,在相关的全部比赛尚未结束之前,评审者是不能探问演奏者的推荐人身份,但此时此刻,似乎没有人觉得僧人的问话有何不妥,皆是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模样。
    路儿声音清朗地答道:“我的推荐人,乃是唐沙州令狐博士,路儿在此向博士表示感谢,若无博士相助,路儿也无法到此展现技艺,请接受路儿最真诚的敬意。”说着,他便当场向贵宾席的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立时引来全场听众对令狐博士一阵称赞。
    令狐博士被人赞得眉开眼笑,好不容易才摆出谦逊的姿态,抚须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令狐云定只是不愿明珠蒙尘罢了。”
    待得令狐云定的话音落下,评审们也不再磨叽了,纷纷举起了“上”字牌,路儿刚走下台,报幕的大云寺僧人就用发颤的声音迫不及待地唤出了下一位选手,似乎连举办者都没有料到“乐魁赛”会有这般精彩,而且他们也不知道,登场次序排在后面的演奏者当中还会不会再出现获得全“上”的人。
    然而,由于李曜、路儿两人“珠玉在前”,所以余下的演奏者们,就显得中规中矩、乏善可陈,俱都很不幸地担当了“木椟在后”的尴尬角色。
    当次序排在最后一号的演奏者下台之后,满场的气氛反而变得热烈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准备再次登台的李曜和路儿。
    因为根据“梵音会”的赛制,本届“乐魁”只能是一人,但比赛当中却出现了两位满分演奏者,故而举办“梵音会”的大云寺与评审者们经过一番讨论,决定以合奏一曲的方式来判定最终名号的归属,并当场宣布取消两人所参与的群体合奏表演,以便腾出充分的时间,让两人做好一决胜负的准备。
    为了公平起见,大云寺住持道弘便安排李曜和路儿共同商量合奏的曲目,两人甫一见面,路儿就用标准的长安话开门见山地道:“路儿仰慕月娘久矣,你那一曲飞天,当真令人拍案叫绝,依我之见,不如我们就合奏飞天吧。”
    李曜见他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微微一怔,讶然道:“你只听过一遍,便能记住曲谱么?况且我这飞天乃是笛曲,若改编为吹弹合奏之曲,恐怕时间也有些仓促啊。”
    路儿洒然一笑:“当初我在等候登台的时候,便将你的飞天默改成了琵琶曲与吹弹合奏曲,便是现在你让我上场都没问题。”
    他说着,忽然顿了顿,玩味地问道:“难不成月娘有甚么问题?”
    “这个容我思量一下。”
    李曜故作迟疑,心思却在飞快地转动。
    她觉得这个路儿的出现,虽然是她始料未及之事,但也没有对她的行动产生不良的影响,而且她这细细一琢磨,还发现对方的提议,反而更有助于自己成功刺杀目标。
    过得良久,李曜在脑海中重新制定好行动计划,这才对满面期待的路儿颔首应道:“好吧,就照你说的办,但还请你将谱好的合奏曲写来一观。”
    路儿欣然一击掌,欢喜道:“好极了,请月娘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写!”
    当李曜努力默记曲谱的时候,敦煌士族与贺若怀廓都在做着火并前的最后准备。
    贵宾席上,张护与李通正交头接耳说着话,二人的脸上都挂着非常愉悦的笑容,他俩看似正对此时的合奏表演作着点评,可若是有人能够靠近偷听的话,便会发现他们口中吐出来的话,非但与台上节目风马牛不相及,或许听了还会细思极恐。
    “你那边的人手都到位了吗?”
    张护抬手指了指台上一名刚吹跑调的演奏者,眼睛却瞟了瞟大云寺会场一侧的偏殿。
    李通假意笑出了声:“还没有,他们到位后自会发信号,不过应该也快了,你们张家子弟准备得如何?”
    张护轻揽袖袍,伸手在案几上的果盘中扯下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一边剥着葡萄皮,一边低低地道:“我们自然早已妥当,不过那只老胡奴做足了戒备,整整两个时辰,不吃也不喝,甚至连一次更衣都没有,而且他身边的亲兵,又皆非等闲之辈,虽说你那位本家是个有大能耐的奇女子,可照此情形,行刺难度似乎也是不若她未能得手,便要靠我们自己了,只怕到那时会有一场血战呐!”
    李通不由皱了皱眉,悄悄瞥向了贺若怀廓的所在方向
    与此同时,贺若怀廓也看向了并列而坐的张护、李通二人,正好撞上了李通的视线,四目相对,仿佛空气中顿时有火花四溅,如果眼神可杀人的话,恐怕此刻两人就会同归于尽,当场被对方烧成了灰烬。
    不过只是一息时间,双方便各自收回了视线。
    贺若怀廓复又正了身形,警惕地扫视着会场四周,坐于其身侧的普乃盛见状,微微欠过身来,压低声音问道:“总管,要动手了么?”
    贺若怀廓目光转向站在戏台旁的某个靓影,一对倒三角的老眼里闪过一道淫光,阴恻恻地笑着说道:“急甚么,待老夫听赏够了,再来收拾那些宵小也不为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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