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唇角浮出一丝极其浅淡的笑容,冷静且温柔道:
    “所以我既不是雍亲王妃,也不是小妾,那我顶多还是个奴才,何来妻子一说呢?虽然奴婢不知道四爷为何错认,但奴婢知道自己身份,真的不能冒认,请四爷恩典奴婢回去吧。”
    胤禛的神色里有着深深不知名的东西,眼底里有刻骨的疼痛,也有无边的爱宠。
    老八曾在假山边问他,还要让她记起什么?记起比他所知道的更多的伤痛好来折磨得她痛不欲生么?是的,她忘了他们的家,忘了过往的一切美好,也同样忘记了痛楚。
    失忆的云烟,骨子依旧是那个有些微微倔强而冷静的她。但她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好像失去了禁锢她灵魂的枷锁,时不时焕发出璞玉下慑人的光彩。
    当年,他失意圈禁,老八荣宠势大,她死也不曾弃他而就老八。如今,她以为她是白哥,老八夺俸失宠,他是亲王,她也同样不愿跟他共享荣华。这不知是命运的戏弄还是上天的玩笑,他竟然开始有些了解当年老八的感受。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胤禛微微偏头轻轻咳了一声道:“何事?”
    苏公公的声音传进来:“主子……八爷来了……现就在内客厅等候……”
    胤禛的眼神沉下去,缓缓道:“知道了”
    来的是真快,他到底为的是托合齐案的证据还是她呢?怕是两者相加,他的一身伤寒在一夜之间已经好去大半了吧。
    胤禛缓缓摸着云烟的发顶道:“这是你的家,所有东西都是你的,连奴才也是。你再睡一会吧,我一会就回来。”
    话说完便起了身来,拉起锦被将她整个身子都包好,细细的掖好好被角,摸摸她脸颊便拨开帐幄下床了,还不忘将帐幄笼上。
    云烟嘴巴张了张,终究是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是徒劳了。话已经讲到这样份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他放她离开了。她更不知道的是八爷怎么来了,他那样身体为何会来到雍王府,他又知道她在这吗?又有可能是来带她回去的吗?
    她一直静静的躺着,直到听到外面更衣洗漱的声响渐渐没了,她才轻轻的坐起来,目光逡巡着四周环境,又小心的拨开帐幄赤足下来,想找回自己的外衣。
    床头扶手,雕花栏杆,轻纱帐幄芬芳馥郁,帐幔外还有精美的桌椅,梳妆台,精致的围廊,全紫檀雕刻描金的做法,整个拔步床就像一间半封闭又梦幻的小屋子,让人感到分外的温馨旖旎。
    拔步床内木地上铺就的羊绒地毯柔软的贴蹭着她□的脚心,连步伐也变得悄无声息起来。可四处也没有她外衣的踪影。她听到外面似乎有吱呀一声关门声,屏息停了会,悄悄的拨开拔步床精美的外帘走出来。
    入眼内卧室一切的陈设不知为何让她感到有些微微的头晕,她顺着直觉看到了屋角的大红木箱子。她走过去,轻轻打开它,里面一套套崭新的衣衫,精美的绣鞋。
    她拿起最上面一套嫩黄色的衣裤抖开来披上身子,直到扣上胸腋下纽扣,忽然发现颈间多了根红绳,拉出来竟然是块羊脂玉佩,柔润细腻的光泽,雍容清俊的一个禛字,最后一点上还有一丝红色,像血迹一般氤在玉髓里,忽然刺得她心口一阵剧烈疼痛,一下扶在红木箱子上缓了几缓才回过神来。
    衣衫竟然是十分的合适,绣鞋也一样,仿佛量身定做。她垂着眼睫静静的站在卧室里,只微微愣了一下便抬起头来将脑后长发扎成平日的侍女发辫,却没有发绳,走回拔步床里,掀开枕头才见了她之前的发绳。她扎好辫子就往外走。她推开卧室的槅扇门,外厅门前当值的两个奴才齐刷刷看着她,扑通就跪下了。
    “夫人”
    而这两人正是当年的小福子和小保子,如今也是王府有头有脸的公公,奴才们和后院女眷们也都唤一声陈公公,小张公公。
    云烟站在那里没有说话,默默看着他俩人抬手用袖子拭泪,终于开口道:
    “谁领我去内客厅?”
    两人俱放下拭泪的手臂,抬起头来,面面相觑。
    小福子红着眼有些迟疑道:“夫人……王爷再经不起了,您……”
    小保子也连连附和声道:“夫人……王爷一会就回了”
    云烟微微皱起眉来,淡淡道:“我就是去找他,你们口口声声喊我做夫人,却还要劝阻,要么就是这夫人实在没有地位,要么就是你们实在不懂当差的规矩吧?”
    一番话说的小福子和小保子脸色煞白,忙磕头请罪。他们从前哪里见过这样说话的云烟,她从来也不曾对下人为难过一丝一毫,哪怕是那天夜里。
    小福子忽然想起那年圆明园的地震,那是唯一一次让他知道夫人的厉害。他磕了个头,仰起头来道:“夫人,奴才们失言之罪任凭夫人责罚,夫人在王爷心中地位无用多言,自然无人可比,奴才这就引夫人过去。”
    云烟点点头也不再说话,随了小福子出了四宜堂的大门去。
    一路往院外走,云烟默默的看着周围的环境,走上曲桥时她猛然出现些即视感。内客厅离书房院落很近,路上没遇上什么人,只有两个面目陌生的丫头小厮,见了小福子都远远地称了声陈公公,小福子拜拜手,他们也只敢看了眼云烟就过去,却不认得。
    两人走过月洞门绕过影壁,正看见苏公公和张公公守在门外。两人一见小福子引着云烟来了,脸色微微变了。
    云烟一见到他,就发现他是那日马车上的那个小厮,显然是四爷极为贴身的奴才。小福子刚想开口解释,她直接便道:“我进去找他,是否还要你请示?”
    苏公公和张公公一齐做了个甩袖跪地的动作道不敢,云烟便径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双手攥在一起,静静绕过外面花厅,隐隐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一步步走去,声音却没了。
    云烟走到黄花梨木雕花月亮门边只看到八贝勒胤禩离开的背影,他身着月白常服的背影依旧漂亮而挺拔,却微微显出些踟蹰。
    胤禛姿态安然的坐在黄花梨木椅间,忽然敏锐的转过头看到她,他没有立即站起来,手却在膝头收紧了,大拇指上的扳指紧紧的压着食指,一双漆黑眼眸凝视着她,不曾稍移半分。
    “八爷”
    她如从前一般轻轻的叫了一句,他的脚步微微一停滞,她便确定,他怎么又会不知道她在这里呢,可她终究只是个婢女,轻如鸿毛。
    空气如快要断去的弦般凝滞着,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或动作。
    八贝勒胤禩站在原地良久,可他终究没有回过头,而是抬起脚步走到门边果断的推开来,门发出吱呀一声响,回荡在客厅里,而他一步步的走远了。
    清晨的阳光将他离去的背影打上浅金色的影子,很短,消失的不留一丝的痕迹。
    胤禛缓缓站起身来,太阳透过镂花窗棂被打散了日光,落在他深刻的面颊上。他走到云烟面前,握住她的手,双眼里带着温暖而沉静的笑意道:
    “你刚刚问我谁能证明,现在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jj最近很抽,如果大家遇到神马“作者删除文章,不对外开放”之类,请再刷新刷新,一般就能看到了。澜澜是无辜的,神马都没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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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0
    170、经久不灭...
    云烟被胤禛拉着手一路出了内客厅,脸上看不出悲喜,而胤禛更是连唇角也微微弯着。门外两位公公一见都长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做的果然正确,忙跟在后面。
    路虽然不远,云烟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静静的不说话。他却不怕被人看见了议论吗?想来他是不怕的吧,好在一路似乎也没遇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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