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总是喜欢跟善良的人开玩笑。
    十八年前,王兴涛将刚刚出生的伊尔丢进了垃圾桶,却被善良的外公外婆给捡回了家,就在所有人以为,伊尔跟她的生父再无瓜葛的时候,命运又将这对分割在城市两端的亲生父女给牵扯到了一起。
    “你是如何知道王兴涛是你的父亲的?”
    “无意中知道的。”伊尔低下头:“外公外婆去世后,我跟姐姐就成了相依为命的孤儿。偶然间,从爸爸生前的一个同事那边得知,爸爸妈妈的死可能不是意外。于是,我跟姐姐开始私下调查,查着查着竟查到了自己的身世。”
    “究竟是怎么回事?”
    “故事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伊尔轻轻抬头:“爸爸,也就是我的养父,是科室主任,深得院长信任的那种。医院每年都有药品采购计划,而采购药品的,通常都是医院的后勤部或者是采购部。”
    “药品采购,挺暴利的吧?”
    “不清楚,但肯定是有利可图的,要不,医院也不能爆出采购人员吃回购的事情来。事情是谁捅出来的,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院长很生气,将医院当时负责药品采购的人员全给开了。员工可以重新招纳,但是医院的正常秩序却不能乱了,药品每日都在消耗,如果没能及时补充,就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于是,院长找到我爸爸,让他暂时负责医院里药品采购的事宜。
    我爸爸虽在医院多年,可他熟悉的只是自己业务那一块儿的范围,突然接到这样的任务,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他要在短时间内了解医院过去采购药品的各种信息,渠道等等各个方面的问题。我记得,那段时间,有很多陌生的面孔会来我家,那些人,大多都是药品供应商。”
    “假设,你爸爸妈妈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的死,是跟爸爸正在做的调查有关。”
    “是!”伊尔点头:“现在说起来,会觉得整件事都很简单,可我和姐姐,却花了很长的时间,耗费了很大的经历才让整个事情浮出水面。不,是即将浮出水面。”
    “能说的再详细点儿吗?”
    “可以。”伊尔呼出一口气:“那个死在老街下水道里的人是谁,估计你们应该已经查到了,他叫董浩子,曾从事倒卖药品的工作。死在外面汽车里的那个是夜色酒吧的老板,他现在的名字叫做吴铮,有点儿与世无争的意思,可他原来的名字叫做吴世雄,有点像是港台片里混混的名字。他曾经,还真是一个混混。他跟董浩子是同行,曾合伙倒卖过同一种药品。还有,死在纺织厂的王兴涛,他私下里也曾倒卖过药品。”
    “董浩子,吴世雄,王兴涛,他们曾是合伙人?”
    “还有一个人,他叫王兴杰,现在改了名字叫做王明,按照王氏家族里的备份,他应该是王兴涛的堂弟。董浩子,吴世雄,王兴涛,王兴杰,他们四个是曾经的合伙人。”
    “他们倒卖的药品是什么?”
    “不知道,我们找到的只有药品的成品还有配方,没有装药的盒子。”伊尔低头看着地面。
    “那种药有什么作用?”
    “止疼。”伊尔轻轻吐出两个字来:“像是超级版的麻沸散,只需要一丁点,就能立刻止疼,但副作用很大。”
    “什么副作用?”
    “导致身体器官机能快速衰竭。这是一种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不是毒药吗?”
    “是毒药,但他们却将它包装成了止疼药。为了掩盖这种药的副作用,他们还在里面添加了可以让人成瘾的东西。那种东西是什么,你们应该也猜得到。哦,对了,那种药外面的汽车里也有,你们的人如果搜查的仔细的话,应该能够找到。你们应该有检验科吧,请他们帮忙化验一下那药的成分,顺便查一查,外面还有没有这种东西在流通。”
    “请继续。”丁当看了伊尔一眼。
    “这四个人分工很明确,董浩子路子野,认识的人多,所以由他召集人手,统一包装成药品推销药负责到各个医院里进行推销。吴世雄负责处理那些比较难啃的客户,他很早就在夜场混,认识不少的姑娘。那些姑娘,除了缺钱,什么都不缺,她们也很乐意去接这样的活儿。王兴杰早年曾跟人做过外贸业务,对周边的那些小国家很熟悉,这种药,就是他从其中一个小国里弄出来的。
    王兴涛,从明面儿上看,跟这件事毫无关系。他是纺织厂的副厂长,在纺织厂生意还红火的时候,他既不缺名,也不缺利,似乎没必要去冒这种险。可他有个非常致命的缺点,就是喜欢在外面朝三暮四。除了我的亲生母亲外,他还包养有别的女人。他惹不起自己的妻子,明面儿上的工资都给上交,可外头的那些女人也得靠钱养着,他只能铤而走险的赚外快。再者,王兴涛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犯罪。他觉得,他只是提供了一个储藏空间。
    现在,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些药品,都是藏在纺织厂里头的。”
    “然后呢?”
    “我爸爸所在医院的采购科,后勤科都被他们四个给拿下了。他们声称这是从外国进口的,拥有外国专利的止疼药,让医院以进口药的采购价格将这些药品给塞进了医院的药品储存中。这些药,通常被用于癌症患者,或者是对疼痛特别敏感的人群。
    医院有病人档案,你们如果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医院里查查看,查查从我出生到我爸爸去世那几年里,医院里癌症病人以及重症病人的死亡率。如果医院还保存的有用药记录的话,你们会发现,那些死亡的人都用过同一类的止疼药。”
    “癌症患者和重症患者就算不用药,也是会死的吧?”
    “这就是这四个人的聪明之处。不管是癌症患者,还是重症患者,他们在日常的治疗中都需要使用大量的药物,且谁都知道,这种病,只能耗,只能拖,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必死无疑。所以,就算他们死了,也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因为服用的这款药导致体内器官衰竭加速的死亡。癌症患者也好,重症患者也好,对于家属们来说,虽有不舍,却也是一种拖累。他们的离去,多多少少会让他们有些松口气的感觉。因此,即便有家属怀疑,也不会较真儿的去查。死的人,无论如何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活着。”
    “这倒是真的,我姨夫就是胃癌去世的。从发现患癌到去世,拢共五个月。可这五个月,不管是对我姨还是对我那些表哥表姐们来说,都是一种特别的历练。五个月,对于健康的人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可对于患有癌症的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来说,真的是一秒一秒的在熬。吃药、化疗、疼痛、折磨,这四个词,始终徘徊在你的生活里。随之而来的是经济压力。不是每一天都在花钱,而是每一秒都在花钱。不花,感情和心理上都过不去。花了,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办?我姨夫走的时候,我特别伤心,而且特别担心我姨会承受不了。因为他们真的是特别恩爱的一对儿夫妻。可我见到的,好像跟我预想中的场面不太一样,在短暂的伤心之后,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他们的如释重负。”
    丁当托着下巴,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
    “我姨夫住院五个月,手术加化疗,差不多花了二十万。这二十万,还不包括家属在医院的日常开销,以及我表姐,表哥因为照顾我姨夫损失掉的个人收入。我姨家,家境一般,二十万差不多是他们好几年的积蓄。我姨夫只病了五个月,若再多熬一年两年的,我估摸着,我姨那一大家子,不只是回到解放前,而是直接被我姨夫的病给拖到地狱里。”
    莫说穷人,就是一般的普通人,都生不起“癌”这种花钱的富贵病。
    “没错,癌症和重症患者的去世,虽说会让亲人陷入悲痛之中,却也能让他们打从心底松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不了解采购的流程,不熟悉采购药品的细节,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做事特别仔细,特别认真的人,他根本发现不了藏在这条利益链中的猫腻。我爸爸搜集了很多证据,而这些证据,可以直接或者间接的证明那种药品是具有危险性的,且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医院的处方药里。甚至,依靠着这些证据,他可以让患者的家属起诉药品供应方,指控他们谋杀。
    担心我爸爸会将这整件事给捅出去,王兴涛,也就是我的亲生父亲亲自策划了一切。他让自己的堂弟王兴杰出面,以药品公司的名义出资,邀请医院的大夫携带家属出去春游。出游名单,也是他们事先拟定好的,就算结果不同,也是大差不差。那辆旅游大巴,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那个司机是董浩子找的。车祸发生之后,是吴世雄打通关系,将事情给压了下去。否则,这么大的一场车祸,交管部门,不会不去查找具体的翻车原因。”
    伊尔说着,看了眼搁在丁当面前的手机。
    “在我手机相册里保存着一张名片,名片上的地址,就是当年那个司机妻子的地址。关于司机和那场车祸的事情,都是她告诉我的。她丈夫,患有不可治愈的红斑狼疮,他想要用自己的死亡给妻子和孩子换取更好的生活,可那四个人,失信了。她上诉过,但没有机构愿意受理,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她将的那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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