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科长,你真会说笑话。”
    “从两个女人颈椎骨的切口来看,是一刀切开的,至少颈椎骨是一刀切开的。根据我们的分析,除了这把刀之外,可能还有一把锤子之类的东西。”
    “分析?单凭分析能代替事实吗?”段老五希望欧阳平拿出事实。
    “段老五,窨井里面的红砖是怎么一回事情?”
    “窨井里面的红砖?我怎么能知道呢?”
    “你为什么要把砖头搬到传达室里面去呢?”
    “搬砖头?我为什么要搬砖头呢?”
    “你确定你没有从火柴厂的工地上搬过砖头吗?”欧阳平就怕段老五说搬几块砖头垫床腿和桌腿之类的话。
    “我没有搬过砖头,我又不盖房子,搬那劳什子做什么呢?”
    “小王,你说吧!”
    “段师傅,一九六六年六月,一天夜里,十一点半左右,我起来小便的时候,确实看见你搬砖头来着。你为什么不承认呢?”
    “小王,你是不是看错了,我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可不能随便乱说话啊!”
    “我不会看错,我明明看见你搬着一大摞砖头走进了传达室。虽然路灯比较昏暗,但我一打眼就认出了你——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段老五无言以对,黯然神伤。他的眼神顷刻之间暗淡下去,脸上笼上了一层土灰色。他的眼睛不再眨了,还用得着眨吗?该歇歇了。
    “段老五,你不是要事实吗?这就是事实。”
    段老五的鼻子上又开始冒汗和冒油了。
    “段师傅,你就老实交代自己的问题吧!在欧阳科长的面前,你这个坎是过不去的,你难道不知道,欧阳科长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案子。”小王道,“只要是他接手的案子,没有破不了的,你知道这位老同志是谁吗?他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刑侦专家。他到咱们东门镇来,还能有你的好?”
    段老五哑口无言,终于低下了罪恶的头,他用两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捂着自己的老脸。
    口子已经被撕开,段老五自感回天乏术。他那点蹩脚的缝补手艺想在欧阳平和郭老的面前卖弄,真是自不量力。
    “你还不想招供吗?”
    段老五像一尊雕塑一样,没有一点反应,他可能还没有做好招供的思想准备。这可能是他唯一没有想到的。
    “段老五,彻底交代自己的问题,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雕塑终于改变了自己的造型,段老五用衣袖在脸上胡乱地抹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来。
    “段老五,你还不想认罪吗?”
    “这——我——”段老五的舌头像是打了结。
    欧阳平觉得还需要添一把火:“房大庆在你的床上闻到了女人的脂粉味,房大庆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只有那些站巷口的女人的身上才会有这种味道,这就说明,你和那些女人有关系。我们找到施梅兰以后,更坚信这一点了,这就是你的死穴。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揭开这层纸,就知道了。”
    段老五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欧阳平,像一个全神贯注,认真听课的学生。
    既然想听,欧阳平索性再说几句:“不仅如此,房大庆还在你的房间里面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你可能没有想到吧!你竟然没有把血迹处理干净——这说明案发当时,现场的血迹一定很多。”
    “一九六六年六月,房大庆帮你看大门,他离开的时候,传达室后面的窨井上面还没有铺水泥地平,因为他看大门的时候,每天夜里都要到传达是后面去小便,他的尿是撒进窨井里面去的,六月底的一天凌晨,胡同里面的小向在花坛后面呆了一会——她是在暗中监视自己的男人有没有和何小翠瓜葛,她的鞋子上粘了一些水泥,这就说明,窨井上面的水泥地平刚铺不久,而这时候,你已经回到了学校。”
    “在这个期间,火柴厂正在翻盖房子,窨井里面的红砖和窨井上面的水底地平所用的水泥和沙子,应该就是从火柴厂弄来的。”
    段老五两眼直直地望着欧阳平,眼神显得很呆滞。他好像已经放弃了思考。
    “茶叶店唐老板的老婆何小翠,你应该很熟悉吧!据她回忆,萧红叶就是在此期间失踪的,你也应该知道,那些站巷口的女人都住在她家的院子里面。”
    “段老五,你还想再听吗?”
    段老五仿佛已经灵魂出窍。
    “段老五,你在听我讲话吗?”
    “我——我在听。”
    “你还想听吗?”
    “你不要再说了。”
    “你是不是想好了——交代问题?”
    “我——我交代。”段老五舔了舔嘴唇。
    “李文化,给他倒一杯水。”
    李文化站起身,从柜子里面拿了一个茶杯,拎起水瓶,倒了大半杯水,端给段老五。
    段老五欠了一下身体,接过茶杯,用嘴唇试了试,然后一饮而尽。
    李文化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段老五,我先问你两个问题。”
    “你问吧!”
    “肝炎病是不是你释放的烟幕弹?”
    “是的,我早就想离开学校,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呢?”
    “学校有一个老师得了这种病,茅校长安排他住院治疗,几个老师在传达室拿报纸的时候提到了这件事情,我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我自己不能辞职,必须得学校让我走,只要得了这种病,学校就会让我走——学校让我走,就一定会给我一笔钱。”
    “你把药瓶放在床上,怎么见得学校的人能看到呢?”
    “这很简单,学校的老师有时候会放一些东西在我的房间里面,下班的时候,他们会把东西拿走,放在外屋,他们不放心,我把药瓶放在枕头旁边,只要他们进里屋拿东西,很容易就会看见,我把他们的东西放在枕头上。看到药瓶的人告诉了茅校长和邱主任。邱主任马上就找我了。我说不是有意隐瞒,主要是因为家里面经济很困难。邱主任就和茅校长商量了一下,让我先回去养病,还给了一笔钱。”
    段老五这招金蝉脱壳的把戏果然高明,不但不着痕迹离开了作案现场,还捞了一笔钱,学校之所以给段老五一笔钱,完全是出于一种同情。
    “你让房大庆帮你看大门,是不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没有这方面的考虑,当时确实是因为农忙,不过,我让你们去找大庆,有这方面的考虑。”
    “你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往房大庆身上引。”
    “是的。”
    “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呢?”
    “房大庆以前很不成器,经常和那些站巷口的女人做那种事情,你们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肯定会把注意力放在房大庆身上。可我没有想到反而暴露了自己。”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是天意。”
    “段老五,两个女人的头在什么地方?”
    段老五低着头,走在石板路上。他的手上带着一副手铐。脚下是他所走的最后一段人生路,他可能已经没走在路上的感觉了。羽化而登仙,这也应该算是一种人生的境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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