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五八年五月二十二日,苏州。
    “指挥,三千发匪已距不到三十里!”
    “指挥,发匪先锋前军指挥林驰!”
    博敦猛然拔出刀来:“诸军集结,二百人防御瓮城,四百人随我迎战杀敌!”
    “指挥,三思,敌众三千,我军四百如何迎敌?”
    博敦用刀虚劈,厉声而道:“为将者焉可贪生怕死?今大帅委我重任,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如此而已!敌虽三千,我虽四百,然敌远道而来,对我虚实不知,逢我冲锋,必乱、必溃!报效大帅,只在今日而已!”
    说着挥手,让人端上来几个巨大木盆,第一个木盆上放着金杯、牛肉,第二个木盆上放着银杯、猪肉,第三个木盆上放着铜杯、羊肉,博敦指大声说道:
    “今日出击,我与诸君生死同往,我料必胜,诸君务必努力!此番得胜,军功最大者用金杯、食牛肉;次者用银杯、食猪肉;再次者用铜杯、食羊肉!无功着皆立于下排,不得用餐具、食肉食,诸君以为可否?”
    “愿饮金杯、食牛肉!”
    那些士卒一齐大声吼了起来!
    眼看自己激励起效,博敦放声大笑:
    “人多言我百战军只会用火器,不习近战格斗,今日可叫那些发匪看看,我百战军上下一样可以近战杀敌!”
    说着翻身上马,让人打开瓮城城门:“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若不能建功立业,与猪狗之辈何异?生死只在今日!”
    一马当先,竟是第一个冲出城去!
    “饮金杯、食牛肉!”
    呐喊声中,那四百死士都是奋不顾身冲了出去。
    此时已近终于,接近六月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天空灰蒙蒙的,一场大雨眼看就要到来,那些行进中的太平军将士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恨不得现在就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林驰接过水壶,大口大口喝了下去,一声闷雷响了起来,不由自主的朝天上看一下。
    “主将,只怕暴雨转瞬即来,我军长途行军,人困马乏,这里距苏州不过三十里,以我军目前状态不太适合攻击,何不命令士卒就地扎营,一来为了休养,二来也为躲避雷雨?”
    林驰想了一回,点了点头,的确也该休息一下了,从金陵出发到现在,为了赶路,根本没有好好得到修整,这样的状况焉能打下苏州?
    一听要扎营休息,太平军诸军无不欢声雷动。此时天上又是几声炸雷响过,天色也一下变成阴沉下来.......
    几声暴雷过后,倾盆大雨终于落了下来,那些躲在帐篷里的太平军士兵无不庆幸,要是再晚一会的话,只怕今日就要在雨里度过了。
    雷声交合着闪电,不断配合着大雨冲击大地。远处轰隆隆的,似乎更大的雷声转眼之间就会到来.......
    “指挥,看,看那,前面就是发匪营寨!”
    博敦口中衔住钢刀,一把撕去上衣,露出精赤上身,任凭雨水冲刷在自己身上,挥动钢刀,环顾四百死士厉声吼道:
    “杀贼就在今日,诸君何不努力!”
    “杀!!杀!!杀!!”
    那四百死士爆发出的怒吼,和滚滚雷声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杀!!杀!!杀!!”
    暴雨中,雷声中,四百死士奋不顾身,拼死向着发匪大营冲去。
    只前面的那个将领,手持钢刀,精赤上身,一马当先!
    太平军上上下下哪里会想到在这样的天气下,竟有一股不顾生死的敌人会来袭营?负责站岗放哨的士兵,也都被这雨水浇的苦不堪言,一个个在那不住口的埋怨,不时回转头去羡慕的看上一眼那些躲避在营房里的同伴.....
    “远处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个太平军士兵疑惑地指了指迷蒙的前方。
    “我看你见鬼了......”
    话音刚出,这人很快目瞪口呆的瞪大了眼睛。
    一队士兵,出现在了视线之中,当先一人,快马如飞,转眼之间已经冲到面前,还没有等着几个太平军士兵反应过来,雷电助威之下,钢刀闪亮,早让一颗大好头颅飞上半空!
    “杀!!杀!!杀!!”
    杀声动天,雷电大作,四百死士,一往无前!!
    这四百死士闪电一般突入发匪大营,逢人就杀,遇人就砍。那些不明所以的太平军将士,冒雨才刚走出营房,早被刀枪并举,死也做了一个糊涂鬼。
    “百战军四千雄兵冲营,杀!杀!!杀!!!”
    那博敦奋勇冲杀,口中不住狂吼。
    “百战军四千雄兵冲营,杀!杀!!杀!!!”
    四百死士好像得到命令一般,一齐大声吼叫起来。
    太平军大营之中被这一阵冲杀,乱成一团。
    那些才刚脱了衣服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的太平军士兵,慌乱的冲出营房,放眼看去到处都是人,哪里还分得清谁是友军,谁是敌人?哪里还分得清敌人到底来了多少?
    林驰在亲兵护卫下匆匆走出营房,眼看自己大营了混乱一片,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博敦眼尖,看到远处一队士兵护卫着一个发匪将领,心中料定必是发匪大官,厉吼一声:“富察博敦冲营来了!”
    两名林驰亲兵急忙挥动兵器上前阻挡,博敦又把刀衔在口中,拿出马上弓箭,拉满弓弦,“飕飕”两箭,那两名林驰亲兵应声而倒。博敦复又收好弓箭:
    “认得监造郎富察博敦吗?”
    “监,监造郎?这,这是个什么官职?”林驰只知道百战军里有将军、都尉,哪里听说过出来了个什么监造郎?富察博敦?这明明是个满人姓氏,难道百战军和清妖勾结在了一起?
    却不容他细想,博敦刀砍箭射,又是几名发匪倒地,转眼之间快马竟已冲到林驰面前。
    林驰那些亲兵眼看主将有难,不暇思索,一个个拼了命的迎上前来,把博敦团团围住,奋死保护林驰安全。
    博敦左右砍杀,眼看林驰离自己远了,知道今日已经事不可为,怒吼声中,奋力看死一个发匪,马踏泥浆,来往自如,竟又是从这些发匪包围之中杀了出去。
    主将逃遁,发匪上下人人均无士气,这一阵杀,四百死士竟是杀得三千发匪大败。
    “英王手下,不过如此!”暴雨愈发激烈,博敦在雨中放声大笑:“今日监造郎富察博敦冲营,回去告诉你们英王,我在瓮城等着他!”
    说着拨转马头,纵声大笑:“走啦,走啦!”
    “饮金杯,食牛肉!”
    四百死士齐齐大声,发一声喊又大摇大摆冲出营去!
    这一阵杀,四百死士雨中偷袭,斩首两百八十余具,大破发匪前锋,自己只死二十二人,伤了七个。
    监造郎富察博敦之命,一战成名......
    ......
    “我委你先锋重任,你却一败如此!”
    看着垂头丧气的林驰,陈玉成冷笑了一下:“三千大军,却被区区几百人杀的落花流水,监造郎,你知道监造郎是做什么的吗?”
    林驰茫然摇了摇头,陈玉成怒极反笑:
    “林驰,我告诉你,监造郎是军政府专门督造房屋的!你堂堂圣军前军主将,却被一个造房子的泥瓦匠打败,你还有脸站在我的面前吗?”
    林驰面色通红,“扑通”一声跪倒在了陈玉成面前:“英王,林驰无能,今日竟然败在一个小小的监造郎手上!请英王再给我一个机会,林驰只带五百兵,若不攻下苏州,愿拿脑袋赎罪!”
    “糊涂,苏州岂是五百兵能够攻下来的?看今日这个局面,只怕连瓮城都打不下来!”陈玉成斥责了句,语气稍稍缓和一些: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百战军中能人颇多,你又连日赶路,适逢暴雨,敌人偏偏找了这个时候偷袭,败有败的理由啊......”
    让林驰站了起来,陈玉成的目光之中有些忧虑。
    尽管已经做了准备,但敌人的战斗力还是大大出乎了自己的预计。以弱胜强没有什么,可怕的就是敌人所表现出来的勇气。
    用几百个人来袭击几千人,没有必死的决心是做不到的。陈玉成忽然转过身子,环顾那些脸上写满了愤愤不平的将领:
    “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
    “什么?停止前进?”
    “英王,咱们就这么忍气吞声,敌人势必会笑话我们,属下......”
    陈玉成摆了下手,制止了乱哄哄的部下:“让敌人笑话,总比吃了败仗要好,苏州准备充分,又胜了首仗,现在一定士气高涨,这个时候攻击吃亏的只能是我们。
    我军六万,敌人不过万余,强攻或者智取,我军皆可随心所欲,我必须要摸清楚苏州城里的全部动向,然后才会下令攻击......”
    陈玉成强迫自己压下了立刻打下苏州的冲动,身为六万人的统帅,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保持自己的冷静。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玉成的心里总是有些隐隐担心。
    安徽、江西的百战军,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动静,他们在做什么?他们在想什么?还是,他们就真的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苏州处在了孤立无援的窘境之下?
    陈玉成不知道,也没有人能告诉陈玉成这个答案......
    ......
    “弟兄们,喝!”
    博敦举起了杯子,大笑着说道:“今日我军四百大破三千,古往今来,以寡胜众,不过如此!博敦虽是满人,但能和诸位汉家兄弟并肩作战,我军甚悦!弟兄们,干!”
    “干,干那!”
    前排三百多名士兵,一齐举起手中杯子放声大笑。
    后面的那一排士兵,却不免唉声叹气,看着前面兄弟饮酒吃肉,一个士兵大叫起来:
    “监造郎,今日我等两手空空,寸功未建,饮不得酒,吃不得肉,原也不怪监造郎,只是这么下去我等还有什么面目见人?请监造郎允许我等再次出征,建功立业!”
    博敦放下酒杯,看着这些激愤的士兵说道:
    “弟兄们,我知道你们心里不服气,我也想请你们喝酒吃肉,可法必严,令必遵,无法令焉能统率诸军?博敦早就有言在先,无功劳者不得饮酒吃肉,虽然心中同情,可这法令乃是博敦自己所定,岂有不遵守,自毁诺言的道理?
    我军此次偷袭,大获成功,一是借助敌人麻痹,二是借助雷雨天气,三是幸赖诸位奋勇,缺一不可。然敌军经此一难,必有防备,敌军统帅又是英王陈玉成,再来第二次势不可能,强行袭击只会让自己吃上大亏!”
    看到那些弟兄垂头丧气,博敦又大笑起来:
    “苏州之战不过刚刚开始,就这几日之间敌军必然大举攻击,诸位兄弟只要上下一心,又何愁不能建立功勋?”
    “军政府大元帅到!”
    这一声声音响起,博敦急忙放下酒杯,快步迎了上去,就听大元帅的笑声传来:
    “好一个博敦,好一个监造郎!”
    张震来到瓮城诸军面前,上上下下看着这些士兵:“四百人大破三千,壮哉,壮哉!监造郎之名天下尽知!”
    说着回头:“旗来!”
    一面旗帜送到张震手里,旗帜迎风呼啦啦展开,上面绣着六个大字:
    “军政府,监造郎!”
    “监造郎博敦,接军旗!”
    博敦接过了战旗,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从现在开始,自己有了自己的军旗吗?古往今来,为一个监造郎专门打造军旗的,只怕只有军政府里才会出现了!
    张震微微笑着:“我本想提升你个百战军的军职,可是想来想去,这一战杀的发匪闻风失色,哪里还有比‘监造郎’更加适合你的?你还是监造郎,百战军里独一无二的监造郎!”
    “职下.......”博敦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忽然拼尽全力大声说道:“职下监造郎博敦愿为大帅死战!”
    瓮城守军偷袭一战虽然大获成功,但其实谁都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已......
    二十四日,太平军前军主将林驰卷土重来,陈玉成又再度给其增兵,使林驰手里的可用之兵一下达到了五千之众。
    陈玉成将目光执着的投到了胥门的瓮城之上。
    要想进攻苏州,只有从胥门、盘门进攻,而要想打下胥门、盘门,门外的两个瓮城就成了首先要攻克的目标。
    而陈玉成坚持下打胥门瓮城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自己的前锋在这吃了一个大败仗,首战就遭到这样挫折,于军心大大不利,只有先打下胥门瓮城,才能恢复将士信心士气。
    眼下“监造郎”这三个字于太平军中无人不知,人人都谈“监造郎”而色变,这不是一个好消息,要打,就要先打“监造郎”!
    林驰同样也是一般想法,自己自从从军以来,虽然也吃过败仗,但却从来没有哪次和这次一样惨的。
    被个小小的监造郎打败,被四百敌人冲得七零八落......
    炮声“轰轰”的开始轰击瓮城,几十门火炮一字排开,发了疯似的把炮弹倾泻到瓮城,好像要这这里炸成齑粉一般......
    苏州城里的火炮,也在同一时间配合瓮城开火。两面火炮不断对射,将士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把对方给压制住。
    炮火对射了半个多时辰,林驰拔出宝剑:“天国的兄弟们,咱们被个泥瓦匠打败,难道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吗?今日打不下瓮城,谁也不要活着下去了,跟着我冲!”
    五千太平军士兵一齐爆发出了天崩地裂的呐喊,黑压压的向着瓮城冲了上去......
    而在这个时候,瓮城里的火炮、火枪再度轰鸣,不断轰击着那些冲上来的敌人,一发炮弹落到人群之中,顿时就是一大片人倒下。
    又是一群人冲了上来,密密麻麻的,一眼都看不到头,不顾瓮城里的炮火袭击,不顾自己身边同伴死伤惨重,完全就是拉开了拼命架势!
    而瓮城上的士兵,不断的站起,射击、蹲下、装填火药,然后再战起,再射击!
    两边都已经豁出了性命,要在这小小的瓮城下分出输赢。
    博敦声嘶力竭,不断指挥着士兵们还击。
    其实说句实话,自己并不喜欢使用火枪,要做的,还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见个高下,可是这是战场,不是决斗!
    又是一排冲锋的士兵倒下了,但随即又是一批冲了上来。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战场,天地之间都已经被血色染得通红......
    一次一次,太平军冲了上来,被打退了,又冲了上来,又被打退了,但进攻却好像永远都没有停止的样子。
    在后面一直观战的陈玉成放下了千里镜,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己的士兵在那拼命,可敌人一样也在拼命,瓮城里的敌人并不多,但他们表现出来的那种勇气却让人觉得有些绝望。
    尤其是那面一直在瓮城上飘扬着的,写着“百战军,监造郎”六个大字的旗帜更是刺目,好像在那讥讽着太平军什么!
    如果李秀成在这,他会怎么做,他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陈玉成心里忽然动了一下,是啊,现在李秀成在上海正在做着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lt;a href=<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target=_blank&gt;&lt;/a&gt;,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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