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梅和傅艳很快走了进来,两人虽只各自带了两个宫人,但跟着她们走进椒房殿,然后候在院子里的各色人等,却是整整站了大半个院落。瞧那人数,竟比此刻大厅里的人还多。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两人齐齐福下身去。
    “起来吧!”傲雪侧头,往窗外看过一眼,“看来,两位妹妹果真在七日内把两个案子破了,其速度比起大理寺的大臣们,也是不遑多让,真是可喜可贺。”
    “娘娘过奖了,妹妹也是托皇上和娘娘的福。”沈傲梅笑,神色间有些得意。
    傅艳亦笑,余光瞟够旁边沈傲梅,嘴角冷冷一抹讥诮划过,只是一闪就过了,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
    至于其他众嫔妃,原本还在和傲雪等人笑意妍妍的讨论黑色闪电,就在方才傲雪往外看时,她们也跟着往外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原本笑得各种高贵各种大方各种优雅的表情,大半僵在了脸上!
    有人疑惑:虽说自己也想傲雪死,可是,那两桩投毒事件自己并没有参加啊!为什么外面站着的人里有自己的人!难道又是常见的栽赃嫁祸?
    有人恐慌:当日之事,自己只是顺手配合一下,怎么看外面这阵势,竟是被挖出来了?不对啊,这次案件的主查之人明明是沈傲梅和傅艳!关于那件事,明明先前是沈傲梅暗示过的,怎么会?难道,自己这么快就成了弃子?
    傲雪将大厅中众嫔妃表情尽收眼底,很快,她笑了笑:“各位怎么都这副表情?弄得好像人人都犯案了一样。”
    听得傲雪这么一句半开玩笑半说真话的模样,众人心中惶恐,面上却是很快调整了表情,一个个恢复到最初的笑意。
    傲雪唇角勾起一抹幅度,伸手拿过案上细瓷茶杯,解开杯盖,扫了扫并不存在的茶水沫子,杯沿和杯盖发出清冽一声响。她垂眸:“本宫相信贤嫔和艳嫔经过这么多天的彻查,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说到前面时,她的音色完美温婉,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语气陡然凌冽起来,那几个原本心里就猫爪似的妃嫔根本控制不住的身体都是一抖。
    “好了,开始吧!”傲雪闲闲的,目光朝站在旁边的沈傲梅和傅艳看过一眼,示意她们可以开始了。
    首先陈述的是头油事件,因之前的指控证物涉及到沈傲梅的丝帕,故陈述者是傅艳。
    只见她隔着小蝶,站在傲雪左侧的位置,然后将证人一个个传唤上来,最先从沈傲梅的丝帕开始说起,丝帕的保管者,平时放在那里,什么时候送去洗涤,什么时候送回来等等。
    一连串问完之后,最后剑指秋寒宫,专门负责整个皇宫浣洗的地方。
    傅艳的声音很好听,与她的容貌一样,清清冷冷的,在陈述事件的时候,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断的干净利落。
    说到秋寒宫后,丝帕的流向再一次做了详细说明,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是哪些宫女哪些被打入秋寒宫的妃嫔会接触到。
    众人见她准备充足,似要将整个破案过程重现,正等着她抽丝剥茧时,只听她说话内容一转:“臣妾派人将所有涉案人员都调查了一番,很轻易查出此案的主谋是周美人周灵芝!”
    众人一怔,脸上皆露出惊愕表情。
    这也不能怪她们,就好像原本准备看一部100集的《狄仁杰》,结果才看到第一集开头,案件才刚开始发生时,忽然画面定格画外音出现:凶手就是这个人!
    周灵芝,协办大学士周鹏阳之女。先前与傲雪并没有太多交集,唯一说话最多的一次便是当日被打入秋寒宫的那天。
    那天早上,众嫔妃如往常一样到椒房殿拜见傲雪,原本好好的,正是因为周美人的一个喷嚏,让傲雪如愿找到突破口,将所有衣着暴露的人惩罚了去,大半打发到秋寒宫日日浣衣,另一部分虽不用如宫女般洗衣服,却是更倒霉的被罚日日用冷水洗澡!
    “不就是罚她去秋寒宫锻炼锻炼么,竟恨本宫恨到这个地步?”傲雪笑,眸中一片冷光。
    在她和李天佑的故事里,明明就只有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这些忽然冒出来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觊觎她男人的小三,偏偏一个个还装出委屈的样子,恨她恨得毒死她!
    “回娘娘,据我所知,周美人对娘娘的恨意,并非单单来自打入秋寒宫。秋寒宫之事,应该只是导火索。”傅艳顿了一下,“娘娘,可要传召周美人?”
    “传。”傲雪说。
    很快,周美人走了进来,如今的她,身上装扮极为素雅,绿色的对襟褥袄,下面是一条同色及踝百褶裙,衣裙上没有多余的配饰。就连头上,也只有一只银质的山雀步摇,
    若不是身份摆在这里,在场所有人也都认识,刹一看,这身装扮竟还不如京城普通大户人家的贵女。
    再想想当日傲雪将她惩罚至秋寒宫那天,大块的肌肤暴露在外,白花花的胸部,深深的乳沟,沟壑上耀眼夺目的红宝石项链。
    强烈的对比,让人一时很难想到这竟是同一个人!
    秋寒宫,此刻,这些身娇肉贵的嫔妃们,更多的想法是:秋寒宫,秋寒宫真有这么可怕吗?
    周美人没有下跪,从进来到所有人完成对她的打量的同时,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傲雪身上。没有从前那般恭顺,目光中有怨,更多的,是恨!
    “大胆周美人,见到皇后娘娘还不下跪!”不待傅艳开口,站在傲雪旁边的小蝶已厉声喊了起来。
    “下跪?”周美人的眼中闪过嘲弄,她毫不畏惧的直视傲雪,“从前,我是美人,你是皇后,我跪你,是礼仪所需,也是形势所需,如今,我既是死罪,何必跪你!”
    “说得挺有道理!”傲雪居然点了点头,笑意蔓延的一瞬,冷意也在无边蔓延。
    这些渐渐淡忘傲雪从前身份太久的嫔妃们,这才想起这位从前的皇后娘娘,原本是战场出身啊!
    作为16岁叱咤战场的少女将军,虽平日里敛了杀气,但一旦杀气释放出来,丝毫不会低于李天佑,这个周灵芝,既敢对她下手,无论处于什么目的,在她看来,早已是死路一条!
    “只不过,无论是皇宫还是整个西凉,本宫是皇后,是西凉的半个主子,本宫叫你跪着,你就不能站着!”声音陡然提高,女王气质相当嚣张。
    这样的傲雪,别说是周美人,就连在场的其他嫔妃都吓了一跳!唯独沈傲梅和小蝶知道,其实,这样的傲雪,才是真正的傲雪!
    叱咤战场,号令百万军队,那绝对不是只有武功和兵法能做到的,还有绝对强悍的气势!
    面对傲雪杀气的释放,周美人已忍不住有些发抖,这时,椒房殿一原本伺候在墙角的宫人走了过来,对着周美人膝盖弯一踢,周美人顺势就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
    “说!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为什么对本宫下毒,除了你,还有那些人参与,否则……”傲雪笑意中露出残忍,“想当年,本宫在边疆的时候,对付逃兵或是奸细很有一些心得呢!”
    她缓缓的,如闲话家常般:“当时,本宫最喜欢的就是拔指甲,先用铁钳将双手十个指甲一个个拔下来,然后把双手浸入每年最辣的辣椒水里。那些个男人,就连大刀砍在身上都不哼一声的人,本宫就不明白,怎么就受不了辣椒水这招,一个个嚎得跟啥似的……”
    看着傲雪蹙眉,小蝶知道傲雪在演戏了,忙上前一步,很配合的:“娘娘,俗话说,十指连心,您用的又是每年最辣的辣椒水,光是喝一口就要把人的嘴巴辣掉,何况是整个伤口都泡进来!”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有鬼的,只觉双手发软,这个沈傲雪,看起来长得这么漂亮,竟是这般恶毒!
    “恩,有道理。”傲雪缓缓点头,然后用更为悠闲的语气,“不过这招也用烦了,这些天闲来无事,又琢磨了一招……”
    众人尖起耳朵听着,要知道,傲雪说的这一招,很可能就是待会儿要用到罪妃身上的!即便与己无关,那也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戏!
    傲雪看过原本匍匐在地,这会儿已直起身子,背脊笔直,看起来宁死不屈的周美人一眼:“说起来,这一招还是上次美人白花花的胸启发本宫的。本宫当时就在想,倘若在美人头上割一道小口,然后把水银从小口处灌进去。水银重,必定顺着小口从人的皮肤与脂肪之间渗进去。待到水银完全渗透到脚底的时候,美人忍不住痛,必定哇哇大叫,到最后白花花的肉整个儿从头上小口处挤出来。到时候,大伙儿就看着一团白肉在房间里呱呱大叫。你们说,会不会很有趣?”
    说话间,傲雪兴致盎然的看着周美人,只见周美人原本仇恨的眼神,此刻已经完完全全被恐惧替代!
    周围一众原本应属于看戏的嫔妃也是吓的胆战心惊,这种酷刑,简直闻所未闻!这个沈傲雪,实在太可怕了!就因为之前周美人穿着暴露企图勾引皇上,她就想出这样残忍的一招!
    倘若真有人爬上李天佑的床,那还不被她五马分尸!不,一定是凌迟处死!不不,一定是比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或者头灌水银更残忍的招数!
    想到这里,众人瞬间有种庆幸的感觉,幸好李天佑没临幸她们啊!否则不知道现在已经死到哪里去了!
    想到这里,众人又不自觉的看过傅艳一眼,原本对李天佑在傅艳寝宫住了几晚怀有各种羡慕嫉妒恨的人,此刻已彻底变成怜悯!
    遇到沈傲雪这种悍妇加妒妇加毒妇,又有大权在握的人,收拾傅艳,那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反而是被人同情的傅艳,仿佛没看见众人目光似的,只一脸平静。从进宫到现在,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是李天佑的棋子,对于李天佑,她没有任何企图。沈傲雪没有理由杀她,即便有,李天佑也一定会护得自己周全。
    顺着众人目光,傲雪目光亦稍稍往傅艳身上移了一点,听到水银灌顶的刑法,她竟然还能如此平静,这个女人,可真不简单啊!
    傲雪忍不住再次感叹:真可惜啊,如果不是自己情敌就好了!
    再说周美人,那位从最初的不肯跪,到后来跪得笔直,再到此刻,整个人已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哆嗦够了没?”傲雪开头,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不屑。当然,连带的,还有这真正一个房间中脸色苍白的嫔妃。水银灌顶,人肉分离,白花花的肉从伤口处挤出来呱呱叫,亏得这些人也相信!
    “够,够了……”周美人还在哆嗦,此刻的她已经完全不敢抬头,更不敢看那个坐在大厅最尊贵位置,却比魔鬼还残忍的女人!
    她以前不知道啊,她不知道沈傲雪竟然是个这么可怕的人,如果知道,她肯定不会朝她下毒!为心上人报仇固然重要,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啊!
    “说,为什么要毒害本宫?”
    “我……我是想替太子报仇……”周美人的语气开始发软。
    “胤骏?”傲雪的声音有了一丝很浅很浅的波动。
    听到傲雪这一句“胤骏”,周美人原本已被恐惧完全压下的怨恨,此刻重新翻腾了起来!
    胤骏,这次名字,为什么沈傲雪能如此顺口说出来,而她永远只能称呼殿下!胤骏,这么名字,她千百次想在他的面前喊胤骏啊!
    周美人藏在袖子里的手狠狠握成拳头,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把沈傲雪捏死!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得到太子殿下的爱,凭什么她不珍惜,凭什么她将太子殿下抛弃,凭什么,她在做了这么多恶心的事情后,最后竟能心安理得的做篡位者的皇后!
    傲雪原本就一直注意着周美人的表情,周美人依然在发抖,只不过,此刻抖幅度比方才更小,而抖的频率,却比方才更快!
    “你恨本宫?”
    “是!”周美人陡然抬头,对着沈傲雪大声道,反正自己绝对是死路一条,与其畏畏缩缩死去,还不如轰轰烈烈,“是!我恨你,我从你嫁给李天佑的那天起,我就恨你!”
    傲雪眨眨眼睛,按照她对周美人的猜测,周美人应该是意属李胤骏才对。既然她喜欢李胤骏,自己嫁给李天佑,她不正有机会了吗,干嘛恨她?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方才明明说,杀她是为了给李胤骏报仇,可是,她又没有杀李胤骏,找她报仇干嘛?
    “胤骏不是我杀的。”傲雪说。
    “却是你逼死的!”周美人眼中一片恨意,“倘若不是你先嫁给李天佑,太子会把你抢进宫中?!倘若不是你在宫中,李天佑会带兵造反,夺太子的江山?!”
    这种逻辑……这种完全是编故事骗百姓的理由……
    傲雪久久的看着周美人,她忽的想起周美人的父亲是谁的,如今的协办大学士周鹏阳,当年,正是太子少傅,李胤骏的心腹之一!
    “你的父亲,就没告诉过你……”话没说完,傲雪忽然停了,她自嘲的笑了下,“算了!你直接说这次帮你的还有哪些人吧!”
    当年,她亦是李胤骏的心腹之一,当然,也是李胤骏设计扳倒李天佑的最大棋子。关于嫁给李天佑,从头到尾都是李胤骏的计划!而这样的计划,周鹏阳是知道的,而且是支持的!
    在周鹏阳的计划中,没错,帮李胤骏扳倒李天佑绝对是最重要的事情。而沈傲雪嫁给李天佑一事,他其实也有附加好处,一旦沈傲雪嫁给李天佑,李胤骏最热门的太子妃人选就空置了,他的女儿,也才有机会。
    至于后来,周鹏阳为何还将自己的女人送进皇宫做李天佑的妃嫔,其含义却是很多可能性了!
    “沈傲雪,你要杀就杀,别妄想我会把其他人供出来!我周灵芝今日败在你手上,是我技不如人!你这种毒妇,迟早有一天会遭报应!”
    傲雪笑,报应这种事,从她第一天杀人开始,她就没考虑过报应二字!她扬了扬手:“拖下去,押入地牢。既然周美人这么不合作,就让她率先尝尝水银灌顶的滋味!”
    一句话落,周美人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原以为沈傲雪只不过吓唬吓唬她们,却做梦也没想到她真的敢在皇宫动用那种没绝人性的刑法,她的语句一下子紊乱起来:“沈傲雪,你……你……你敢?!你这是乱用私刑?!”
    “我为什么不敢,后宫我说了算!”傲雪轻飘飘的,对周美人的处置仿佛对待一只蚂蚁,“拖下去!等周美人白花花的肉尖叫着从头顶缝隙里挣扎着挤出来的时候,记得叫本宫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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