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千夜进入殿内,刚喝了药入睡的姬郑又像是死了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呼吸都变得极轻极轻,像是收敛了翅膀在花朵上停留的蝴蝶。
    姬千夜站在床边,就这么低头看着姬郑,凝视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对小富说,“遵照礼法,把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安置入养心殿,把朕的物品搬至这里。”
    “那内侍…?”小富问。
    姬千夜想了想,“把我之前公主殿内的内侍遣过来,宫殿陈设,内侍安排,尽量都不要变动,用习惯了,一时间改掉了也不适应。”
    姬千夜慢慢悠悠的在皇帝的寝宫里面转了一圈,突然顿下脚步,“姬婉儿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以前一直到依靠着朕生活,现在朕继承大统,朝廷内外很多事情都要去解决,姬婉儿也不能一直跟在朕身边,你去寻个合适的侍读,俸禄按照王子侍读给,让姬婉儿好好读读书,将来长大些了,有什么事情也能给我帮上忙。”
    “陛下吩咐。”
    小富作揖,这就记在了心上。
    “搬宅子的事情,这就安排,不要再等到明天了。”
    姬千夜催促,小富赶忙就遣了所有在闲着的宫人来给正在熟睡的姬郑安置到了养心殿,把皇帝住的正和殿布置成姬千夜之前公主殿的模样。
    趁着殿内的宫人都在忙里忙外,又有小富在做审查记录,姬千夜还是比较放心的,她离开了宫殿,朝着皇宫里礼部专门撰写文书的地方走去。
    礼部现在是离后宫最近的地方,因为专门负责全科科举,礼仪祭祀,外交事宜,所以每当心皇帝继位改朝换代的时候,全国通告的文书,新旧皇帝诏书,等等一些琐碎的事宜,就全部都落到了礼部的头上。
    刚过年没多久,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的,姬千夜天生体热,最怕夏天,冬天对她来说,倒是舒坦得很。
    姬千夜从宫殿,迈着步子踏入黑暗中。
    每个执政者的习惯爱好都不同,姬郑就不喜好在夜晚的时候出门,不能让自己受一点委屈,还未继位的时候,姬郑便就是个十分钟爱享受的太子爷。就算是晚上出门,也是一大队随从跟随,皇帝的仪仗是绝对不能少的。
    但是姬千夜不一样,她现在连个带刀侍卫都没有,每次都是独来独往,这两日,就算是平时沉默寡言的小富都追在姬千夜身后,希望她能够配个带刀侍卫,姬千夜一次都没有正面回答。
    小富知道姬千夜的性格,她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所以也就努力了两天就放弃再去劝姬千夜配随身侍卫这个事情。
    姬千夜脚踩在铺着干净鹅卵石的小径上,小径的两边的灌木丛里面,每隔一段距离点缀着两盏昏黄的宫灯,宫灯照亮的范围很小,所以身旁便是大朵大朵的黑暗在深夜里绽放,像是漆黑的花朵。
    姬千夜走到礼部的楼下,楼上楼下一共两层,窗户都是纸糊的,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影影幢幢。
    姬千夜可以从窗户纸的倒影上,看见那些文书的影子,他们正在连夜抄写禅位诏书,各州各府各个衙门县城张贴宣告,宣告这个天下换了皇帝。
    姬千夜看了一眼,二楼一位誊抄有些疲倦的年轻官员伸了伸懒腰,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打着哈欠,迷迷糊糊的看了姬千夜一眼,先是和姬千夜对视了一眼,然后猛的回过神来,想要站起身来给姬千夜行李,姬千夜笑着摇摇头,示意坐下。
    那年轻的官员十分拘谨的挠了挠脑袋,然后乖乖坐了下来。
    姬千夜转身又回到了黑暗中。
    霁项燕从酒肆回到宰相府的时候,已经是子夜十分了。
    文人酸腐,士大夫之流本来就是文人里面的顶尖人物,自然是更加酸腐。
    霁项燕在皇帝寝宫前面给姬千夜跪拜行了皇帝礼之后,就和一众朝臣离开了,出了宫门就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
    “霁宰相,要不要去下官府中小酌几杯?”
    这几天下来,终于尘埃落定,每个人都很累了,有一些体弱多病的官员,更是已经倒下,还没见到姬千夜本人,就已经在家里面修养了。
    和霁项燕说话的是户部的头子,徐克昌,户部主要是管理财政和国库,这些年姬郑当政的时候,大肆挥霍,把大量的钱财用来修建行宫和举办宴会,国库十分空虚,说实话,徐克昌因为这个事情,常常连觉都睡不好,年纪轻轻,鬓角已经满是白发。毕竟要用钱的时候,皇帝就会找到他,他也不能跟皇帝对着干,用的多了没钱吧,他就得四处去要钱。次次都是他这个头子出面,皇城的达官显贵,哪个看到他不是绕着走。
    徐克昌暗搓搓的希望,姬郑抓紧退位,换一个新的皇帝,知道省着点用钱的皇帝,但是眼看着姬郑年纪轻轻,下面估计还有几十年的皇帝要做,徐克昌有时候想想,都不想干了。不止一次对他老婆说想申请调离,换个轻松的闲职做做,一说就是免不了一顿骂。
    他老婆当初起早贪黑的挣钱供他读书,现在还不容易熬出头来了,徐克昌又妄自菲薄,整日里唉声叹气,他老婆一见就来气,一来气就骂他,徐克昌也真的里外不是人。
    现在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见了他每晚睡觉之前的祈祷,还真的换了个皇帝,虽然是个女人,但是花钱,总要比姬郑少一点吧。
    “徐大人早些休息吧,霁某现在无心闲饮对酌啊。”
    霁项燕摆摆手,和徐克昌作揖倒了再见,分手之后,霁项燕唉声叹气的来到了宰相府附近的小酒肆,一个人喝起了闷酒。最后喝着喝着,就哭了出来。
    “宰相大人,这般痛哭是作甚?”
    酒肆的老板娘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家里面的相公就去世了,自己一个人抚养一个儿子养大成人,现在这孩子正在家里面日夜苦读,争取考上功名,霁项燕有时候也能给他指点指点。
    这老板娘这些年在宰相府边上的小巷子里开了一家小酒肆。宰相府附近安生得很,日子过得倒是还可以,养家糊口总是没问题的。
    霁项燕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见了依旧是带着深蓝色头巾的老板娘,端了一杯热水,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霁项燕摇摇头,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掉眼泪,实在是羞愧,只当是自己的喝多了,老板娘见霁大宰相并不想说话,默默起身离开了。
    霁项燕掏出一些小钱儿放在桌子上,然后撑着手臂就站起来了,慢慢吞吞的朝着家里面走去,贴身的小厮见霁项燕不愿意再乘坐马车,便就干脆牵着马车跟在了自家宰相的身后。
    霁项燕进门的时候,小七第一个赶到霁月身边,通风报信。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姬千夜的事情,父子两人一直都是没怎么说话,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这样的状态。
    “少爷,老爷回来了。”
    霁项燕很少这么晚回来,一般都是在宫里面忙完了,如果没有皇帝召见的话,霁项燕从不在外逗留,除了公事之外的私人邀约,霁项燕也是极少会参与,所以多少年都没有在外面吃过晚饭了。正因如此,霁月也是十分担心霁项燕,便就一直坐在书房里面等候。
    听到小七这么说,霁月赶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走出了房门。
    酒劲上来了,霁项燕走路有些不稳,跌跌撞撞,进门的时候,差点就摔倒在门口的花坛里。
    天气寒凉的很,霁项燕只穿着朝服,霁月拿了一件袍子披在了自己爹的肩膀上,然后扶着他进了房间。
    “月儿,让为娘来服侍你爹爹,你早些休息吧。”霁月的娘亲这两日感染了风寒,所以很少出门,一直都卧床静养,看到自己相公回来了,这才起身把人给扶了起来。
    “知道了,娘亲。”霁月轻声答应,转身想出去。
    刚才还迷迷糊糊的霁项燕猛的伸手攥住了霁月的手腕,本以为读了一辈子书的霁项燕应该也没多少力气,结果霁月的手腕被攥的生疼。看来霁项燕真的是把霁月的事儿挂在心尖尖上了。不然怎么会使出这么大的力气。
    “你们全给我出去!”
    霁项燕大喊了一声,撑着自己的手臂,坐了起来,拍了拍床铺,示意霁月在自己的身边坐下来。
    那些下人们听到霁项燕这么说,纷纷走了出去,一向善解人意的宰相夫人也一边轻轻咳嗽一边走出去,把时间留给了霁项燕和霁月父子两。
    “姬千夜现在是皇帝了。”霁项燕坐定,久久的,闷闷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覆水难收,无可更改!”霁项燕突然大声的说,掷地有声。霁月点点头。
    霁项燕突然恹恹的又躺回了床上,“以后,她,姬千夜,就是我霁项燕服侍一生的君主,我将会恪尽职守,视死如归。”
    “爹,孩儿是真的爱慕她…陛下。”
    没等到霁项燕说完,霁月就打断了霁项燕的话。
    霁项燕侧过脸,逆着光,看见霁月微微低垂着脑袋,坐在自己的身侧,房间里点了不少烛火,甚至还生了一个火炉子取暖。
    霁月的容貌不似自己,更像是他娘亲年轻时候的模样,实在是有点过分的好看。就算是几缕发丝散落在额头,也不显得狼狈,稍微凌乱却显得他更加的俊美。
    霁项燕不是傻子,自家儿子长什么样,多少女孩子倾心,他怎么会不知道。
    哪怕是…哪怕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好,怎么就生生被姬千夜看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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