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始终存在。
    在沉寂中,蒲风春拖着步子,轻触过屏幕似的墙面,绕了一圈。但无法解决的问题,处理不了的矛盾,除了视而不见,又能如何?
    肮脏。他贴上墙。而后那薄薄的一层,就此倒塌。性欲的纸墙后,一望无际的污水静静凝滞。黑色的水面上水藻肆虐生长,各类垃圾都在其中沉浮,淡淡的臭味随之而来。
    那些纸彻底倒入水中,很快被浸湿吞没。
    他退了一步。摸上脸,更厚的一层贴在了上面。第叁副,像缝隙里的青苔混着泥土,越发地浑浊,几乎和臭水要融为一体。他不断拨动着连接的边缘,试图把那两层皮揭下来。
    “任务一:河中有一个最重要的宝盒,请将它找出来。”那声音发布道。
    他的手停了下来,微蹙眉看着:“什么样的宝盒?”
    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复。好吧,得做。
    他深吸一口气,跳了进去。
    那水太脏了。几乎是瞬间打湿了他的长裙,将白金的裙子染得灰暗,假发也摇摇欲落。他不断往下潜,睁不开眼睛也看不到眼前的情况,只凭触觉四处抚摸。rоūrоūщū.χγⓏ(rourouwu.xyz)
    但那水好像有无限深,无论怎么也触不到底。越往下越难受,他几乎憋不住气,只好重新潜上来。来回很费体力,他便趁近抓住了一块浮在水面的东西。等他带着沉重的裙子爬上去,彻底摘掉了假发,他才发现,那是很小的一艘木船。
    刚刚水面上,有这个吗?
    船上甚至有团麻绳。这无疑是个好的休息中转站,再放眼四周,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他将麻绳系在腰上,另一头系在船上,恢复了大半体力,又重新潜了下去。
    肮脏的水源带来水压,探索寻觅中,往事好像一并袭来——
    “今天休息一天吧。”蒲雨夏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从他侧面探出头,怯生生看向对面的女人,“姐姐也一起吃完午饭再走吧?”
    她以前并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刻意的亲密。很显然,这只是种表演。
    他说:“这是我以前老师新带的学生,我师妹,还比你小两岁。”
    她慢慢收回手:“哦,是新妹妹。”又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你今天是要休息吧?明明前天才回来。”
    师妹“啊”了一声,不大好意思:“老师说那边的人,师哥熟悉,所以上周才来联系的。没想到前天才刚回来,那是该好好休息几天。那我今天还是……”
    “没事。”他打断道,“今天不休息。你们这边进度急,没必要再拖。我现在跟你过去。”
    蒲雨夏安静退开,只说:“再见。”就隐没入屋子。
    他停在原地没动,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才回头默看了会。
    处理完事情,拒绝了一起吃饭的提议,回到房子,不出意外的在画室找到她的踪迹。她手头的那幅画已经磨了快两个礼拜。
    他在门口连叫了她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只好走到她面前搭住了她的肩膀。
    她专注的思绪被迫中断,只好抽出心思回复:“迟点再说。”
    收手在画边看了会,他说:“你没必要这样。”那不是什么光彩或者聪明的把戏,反而十分低级。
    她停下,紧了紧手中的笔。她不想失去他。于是她低头,乖巧应:“下次不做了。”
    他加重语气重复:“你没必要这样。”
    ……她做的不对吗?哪里不对?
    “……信任我一点。”也许是他第叁次、或者第四次说这句话,“……你没必要把自己放得那么低。”
    是他从来没有高看过我。她想。又或许是太高看了,以至于我身上的缺点让他失望。
    “我知道,能体会你的心情。”他说,“我十几岁的时候也很想做这样的事。”他的源头是占有欲和排他性的作祟;而她更多的是害怕失去的不安和恐慌,“但现在我们都是二十多的成年人了。”他克制道,“你可以做得更成熟一点。”
    他承认,当他发现她偶尔会无师自通地用那些毫不体面的小手段——让他感到,她和其他人一样。像嘉裕、嘉好、蒲戒刀……成为了一个彻底从他幻想里剥离出的普通人。
    月亮永远有不见光的一面——那一面的阴私,显得丑陋。无论是她或者他自己,而是每一个人的另一面。
    他摸到了一个宝盒。带着盒子重回那艘船上,他举着问:“这个?”
    那声音不答,他便自己开了扣——盒子里只有一枝腐烂的玫瑰,隐隐残留着暗红。和大量空气接触的瞬间,在盒中化为粉末,最后彻底消失。
    盒子在他的手里空了。
    不是它。
    他划动那艘船,去到了一块新的水域,再次下进水里探索。
    荒凉郊区的小宾馆,李宝相勾着他的肩:“想什么呢?别想了。”他一脸神秘,“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蒲风春懒洋洋靠在床上,调动曲线修图:“不去。”
    “怎么了?”李宝相坐在床边,“回去再处理呗。工作哪有做完的时候?总要出去放松放松。”
    “去哪?”蒲风春合上电脑。
    “好地方。”李宝相嘿嘿一笑,“连哥介绍的。就隔壁街,近得很。”他撞撞蒲风春的肩,“里面有未成年,一个十七,一个十六,姐妹。就是都太瘦了点。点一个全套,只要两百。”他对比,“比会所那些长得是差,凑合着也还行,还是有点东西的。”
    蒲风春看他一眼。
    李宝相似乎被看的心虚:“不止我去。连哥,还有上次那帮车队的……”他找了理由,“我这都单身半年多了啊,搞点乐子也正常啊。”
    有对象的时候也不见得消停。也是多年朋友了,蒲风春几乎是眼见着他的底线一步步放低的:先只是频繁地换女友;纠结在女人间脚踏两只船;又恰遇上了海王,发现3p原来更刺激;狐朋狗友越多,甚至觉得嫖娼只是普通的放松娱乐。
    人性的本质吗?无聊的,追求刺激的,不断堕落的,舍弃道德的。像李宝相曾辩解的那样:和一个女人打完一炮,会有贤者时间;但要紧接着换个女人,就能立刻兴奋,这是什么?本性!克制不了的。
    他讽笑了声。
    当然,他没有立场去这样指责别人。也许在他们眼中,他做的更下流——乱伦。
    他又摸到了一个宝盒。这次爬上船,见没有反馈,他不再询问,而是自行打开了。里面是一把标尺,各数字间的距离时近时远,尺绞成了一把麻花。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彻底断裂了。
    它失去了准则。已经没有用处了。
    蒲风春坐在船上多休息了会。他的衣服已经被脏水浸泡得满是污渍,如影随形的臭味让他愈发难受。
    题目:「最重要的宝盒」。他无法想象出那样的宝盒是什么模样、里面又装了什么。
    他又摸上了那张假脸,它们让他感觉很不透气。他再次尝试把它撕去,但它好像长在了脸上,拎起任何一角,都有皮肤将被撕起的疼痛感。
    他前往新水域,重新下去探索。
    “没什么。”聚餐中,蒲风春将手机倒扣在桌面,轻描淡写道,“有点感情问题。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旁边眼尖瞥到的方脸男人说:“风仔,感情是很重要的。能够维持好多年的,都要珍惜。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他摇着头,“失去是遇不到第二个的。你还是要好好处理。”
    怎么处理?她那头像是铁了心。
    “不是我不想维持。”蒲风春道。
    “多花点功夫。”方脸男人传授经验,“多沟通,问问对方怎么想嘛。”
    “永远都是我在问,在琢磨她到底在想什么。”他的眼里浮出一丝厌倦,“她从不问我。你说得对,沟通,但沟通不能总是单方面的吧?”
    “女孩子也是要陪的。”队伍里唯一的女人说,“你这成天在外面,见也见不到;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了,人影也没一个。”她也算队伍里年纪偏长的,“她算是体谅你的。互相退一步,日子就能过得差不多了。”
    分手的提议太突然,不在他的计划内,一时让他感觉人生规划的步调乱了。但接手的工作还要继续。他甚至想逃避这个问题,搁在一边,不愿去想——不愿去想是自己错了,又不愿去分析到底错了哪里。
    在这之前,他很确认他们的关系是稳固的,甚至可以说是一成不变的。所以他自然减少了对感情的时间和精力投资,将多余的用在寻找更重要的东西上:比如完成梦想,吸收知识,探索世界,实现人生价值。
    ……但他确实做错了。人不断向前走,在每个不同的阶段,对不同的环境,做出不同的回应。他自己如此,蒲雨夏也如此。谁会毫无改变地停在原地呢?
    让他误认为关系异常稳定的理由只有一个:她看似十年如一日的等待。无论漂泊往何处,她在哪个地方,家就会在哪。
    他又抓到了一个盒子。他顺着麻绳回到船上休憩。当他再次湿淋淋地爬站上稳固的船面,将绳子从腰间解下,他突然意识:是了,这不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吗?作为锚点和港湾作用的船只,远行者,连接的绳索。
    一个最重要的宝盒。
    他把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盒子扔到一边,开始研究这艘小船。在坐处的小小木板下,他真的发现了一个宝盒。它普通,规矩,甚至表面黯淡。但他说:“是它。”
    他把它抱在怀里,起身说:“我找到它了!”
    它会自己来到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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