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客厅。
    阿澈彻夜通宵游戏,此刻睡在沙发上呼噜声震天。
    赫连城心头烦躁,踹过去一脚,居然没醒个死猪。
    厨房忙忙碌碌的阿婶已做好饭菜,一一往餐厅端。
    他走过去,挑了几样清淡的,装盘装碗端上楼。
    脚步踩在陈旧的木地板上,咯吱咯吱作响,步伐很重,心头燃着火苗。
    走进房间,略略一惊。
    床上的慕凝蓝还是之前的姿势,稳然不动。
    赫连城心口涌上的簇簇火苗,瞬间被点燃。
    大步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压制住脾气,用汤匙舀了口粥,送到她唇边,还是凶了她,“吃饭!”
    慕凝蓝睫毛弯弯绕绕,不说话也不看他,完全视他如空气一般。
    赫连城长眸一眯,脾气真的上来,伸手过去,两指攥住她一方下巴,圆而尖,稍用力道仿佛要捏碎。
    但又不得不狠。
    迫使她张口,将粥强行送进她口中,攥住她下巴不松手,直到她呛得咽进去才松缓一分。
    她进食,他心口刚刚松缓一分,她居然给吐了。
    小小身体趴在床沿,呕吐不止,一副很难受的样子,整张脸都呛红了。
    赫连城皱眉,拍她后背给她顺气,待她缓了一会儿,将她扶起来。
    还是那般无魂似衰相,靠在床,不言不语。
    赫连城本就耐心不多,此刻有种有气难出的气愤,面对一个木头人的感觉,时时刻刻将他脾气引出来。
    强迫着又喂了几口,喂不下去,她吃了就吐,他再喂,她又吐,不似故意,真真痛苦难受的样子不似人样。
    这样死气沉沉的状态持续到中午。
    赫连城本就冷酷寡言,破天荒和她说了一些有的没的,当然语气不是很好,已是他这样一个男人的极限。
    慕凝蓝全程维持一个姿势,或眨眼或蹙眉,再不给反应。
    赫连城觉得,她这番状态着实诡异,就像人救了回来,魂儿还在阴曹地府飘着似的。
    见她衣着被水或饭弄脏,这两天病痛折腾的够呛,她此刻着实狼狈。
    走进浴室,放了满满一浴缸热水。
    之后,将她从床上抱下来,返回浴室。
    “去洗澡。”他抱着她站在浴缸前。
    她沉在他臂弯,头靠着他胸膛,很安静很乖,却无端让他发狠。
    噗通一声,敛着力道,将她直接丢进浴缸。
    转身离开。
    还是多了一分细心,将一套干净衣服拿进浴室。
    这是昨天晚上驱车去市区买回来的,包括内衣物,一一俱全。
    衣服去了军友开的店,拿了一套女款。
    内衣物花样太多,闭着眼睛拿了两套,便走到柜台结账,引来两个店员灼灼目光好一会儿盯视。
    将衣物放在她能够得着的地方,见她坐在水中,双臂抱膝,再无动静。
    赫连城怒了。
    上前拽住她纤细手腕,她不抬头,他捏住她下巴,迫使她看他,“你给我醒醒!给我说句话!这幅衰弱弱的样子要到什么时候?早知你这样,那夜何必管你?”
    冷语呵斥,似是有用。
    她神经似是才有波动,眼睛里渐渐有了雾气,不知道是被蒸汽熏得还是被他言语刺激的。
    木偶一样僵硬的动了动身体,闭上眼睛,却躺在浴缸里。
    墨黑长发,海藻般铺开,热水漫过口鼻,她纹丝不动。
    “小不点!”赫连成被她行为震住,喊道。
    伸手将她捞起来,她睁开眼睛,安静如初。
    双手捏住她肩膀,故意用了力道,让她痛,让她醒,“你给我振作点!他是你爱的,你选的,你不幸,你受伤,遭了罪,承受不了,就这幅样子折磨自己?”
    慕凝蓝身体颤抖不已,眼泪不可抑制的流出来,越涌越多,喉咙像是黏住了似的,哭也哭不出声来,鬓角纤细的青筋一根根隐现,双手紧紧抠住光裸的双腿,像是特别痛苦又爆发不出来,骤然间,腿上抓上两条血痕。
    赫连城不淡定了。
    她的样子太奇怪了。
    急忙控制住她的手,不让她乱抓。
    好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不说话。
    双目寂寥,望着与之视线一条水平线的一面墙壁。
    不知道是看了还是没看,麓黑的眼仁一动不动。
    赫连城见她安静,急忙起身,打电话将阿婶叫了上来。
    不过两分钟,阿婶上来,走进浴室,一看这情景,张口结舌,“先生,这是……”
    赫连城沉着一张冷脸,视线一直落在浴缸里不死不活的人身上,“给她洗干净!”
    赫连城沉着脸,视线一直落在浴缸里不死不活的人身上,“给她洗干净。”
    阿婶年过半百,虽说先生一年到头回不来两趟,可却是第一次带女人回这一年到头冷冷清清的洋楼。
    这两天,白天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晚上他衣不解带对慕凝蓝悉心照顾,周全又有耐心。
    这等殊荣,令阿婶不免多看了浴缸中的女人几眼,愣是被慕凝蓝寂静似鬼的模样吓了一跳。
    再察赫连城那张俊酷面孔,眉头紧锁,脸色异常难看,目光如张开的密网,牢牢锁住眼前这个姑娘。
    阿婶察人通透,心思细腻又不多事,否则也入不了赫连城的眼高薪顾她照看一个空荡荡的家,这是一个香饽饽干事。
    这些年,她做的一直很好,赫连城面冷心热,偶尔还会从国外给她带一些礼品,她待赫连城既有恭敬又有长辈对孩子的一份疼爱。
    虽知赫连城性情一向酷狠冷厉,可阿婶看得出来他脸上冷凝表情底下藏着几分炙热和柔情,皆是对这姑娘的。
    阿婶应了声。
    走到洗手池前用洗手液仔细洗了手,才朝浴缸走过去。
    身后一声轻咳传来,阿婶望回去。
    赫连城眉头还是皱着,一个铁血男人的柔情全在话里,“注意着点,她身上有伤。”
    阿婶慈眉善目,却是笑了。
    赫连城被阿婶这莫名其妙一笑,面露不自然,沉着一张脸,转身出去,不忘带上浴室门。
    门外,人却没走远。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型靠在离浴室门一侧墙壁,双手抄袋,一双笔直长腿交叠,闲散中透着冷寒之气。
    手刚摸到烟盒,心思烦闷,又塞回去。
    无意识聆听,里面好像没什么动静。
    半个小时却是漫长。
    阿嫂开门。
    赫连城高括身型转过去,视线直直盯着蒸雾徐徐往外飘的浴室门口。
    首先,看的见一双莹白玉足,视线上移,修身又合体的一套迷彩夏装,包裹着身躯纤柔的女孩。
    长发被阿婶绾了云髻逶迤脑顶,露出一张柔亮莹润的颊畔,双腮熏红,不施粉黛,却仿似涂了胭脂水粉,娇柔灵秀。
    只是脖颈和手腕的伤痕,令这天然去雕饰的美丽中多了一份残殇,透着别样怜人的风情。
    她倒是配合,不哭不闹,被阿婶扶着,不快的莲步,走到床前坐下。
    赫连城步伐沉阔,走过去几步,身型依窗,冷峻站定,视线落在床的方向。
    角度恰到好处,她窕窕侧身清晰落尽男人眼中,侧颜柔美,安静如玉。
    阿婶找来了吹风,将她头发解开,一瀑云黑垂落腰际,盖住了她整个纤细骨架。
    年龄大的人不免多话,其实,也是忍不住发自肺腑的赞叹,“这姑娘安安静静的,肤白貌美,长得又水灵灵的,你看这头发多好啊,养的这么长,跟黑缎子似的,真是招人稀罕。”
    阿婶的话,仿佛将他心中所想尽数陈述而出,赫连城抿着薄唇,没有搭话。
    视线沉定,落在慕凝蓝那张清洗过后娇软柔嫩的小小颊畔,她肤薄白净,加之病容,愈加透白娇柔,远远望去,宛如一副绘画西施之姿的水墨画。
    他目光久久黏住。
    阿婶又叹了一声,“这么漂亮的姑娘也不知道谁有福气给她盘发结缘……”
    此言一出,阿婶抬眼,却见赫连城冷了一张俊脸,不再言语,继续手上动作。
    阿婶的那句话,却犹如魔音,跹蹁延伸,令男人落在她颊畔的视线,不由地落在阿婶赞不绝口的那头云发上。
    村寨旧俗,男孩过成年礼,帮女孩盘发便是以后要娶的新娘。
    赫连城心中像空旷出一个穹然大洞,眸底掠过一丝寂寥。
    眼前之人,一株小花,早已归尽别人。
    经历风雨摧残之后,以前如晨露之花的女孩,此刻却像悬崖峭壁绽放荼靡的一朵小花。
    微风拂过,花瓣零落。
    亦如此时的她,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魂飞不知何处,何以再待花开之日?
    思绪纷飞间隙,阿婶给慕凝蓝整理完,看过来,“先生,好了。”
    他回神,眼睫微垂,眸底情绪晦暗莫测,交代阿婶:“让阿澈再请医生过来。”
    “是。”
    阿婶离开。
    赫连城从柜子上取来医药箱,走到床前坐下,距她咫尺。
    她枉若未见,半靠床头,视线落在窗外绵长的蓝天和白云。
    “把手伸出来。”他语气轻缓,试着跟她说话。
    “……”
    “伤口可还疼?”他将她的手攥进手中。
    “……”
    眼前之人,仿似布娃娃,眼波不转,纹丝不动。
    赫连城沉脸,心却凌乱,多了一丝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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