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这边有棵不知名的野果树, 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 我家妹妹也很喜欢。这不,远远地就想打些下来, 不小心惊扰了太子和这位姑娘。”他拿着弹弓指了指他们头顶,语气仍吊儿郎当的。
    顾芷柔好奇,抬头去看,果然望见树上有些红红的果儿,只是稀稀疏疏的,不太茂盛。
    她又听见那少年说:“方才比赛结束了,众人还等着殿下过去赏彩头呢。长公主殿下和二殿下可都赏了, 太子殿下难道是来此处躲赏的?”
    他语气里有几分玩笑,太子听了也不生气, 只摇着头边笑边指指他, “你呀你呀, 你这般说我便知道又是你这个泼猴得了头筹,我这便回去了。”
    萧琰说完转过头来看看顾芷柔,她见了忙又行礼,“太子先去吧,我记错了, 药丸放在了车驾上,我方才多吃了些糕点正好走一走。”
    见她这般说,他勾勾唇笑笑, 带着身旁的内侍回了坐席。
    随后,顾芷柔转身朝那不知什么身份的少年福福身子,“不打扰公子摘果子,小女先行一步。”说罢她转身便要走,却被那少年喊住。
    “诶,你这人,真是一点不解风情,我这是在帮你解围呢。我可比太子早一步到了此处,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叫赵景尧,你叫什么?”说着,他往她这边走,在离她只有两步远的位置停下来。
    她愕然,不知他是何意,只皱着眉头看他。
    赵景尧见了,也皱起眉头,“小小年纪,却偏生喜欢皱眉头,白瞎了这张好看的脸。”说完,他将方才落下的果子拾起来,在衣袖上擦了擦,递到顾芷柔跟前。
    “诺,给你吃。”见她不接,他只自己咬了一口。
    顾芷柔见了,福福身子转身走了,走出去没几步,却听见赵景尧在后边喊:“我是永毅侯世子,若是我家上门提亲,顾三姑娘记得让太傅应下来。”
    她听了,脚下的步子加快了许多,哪里还有先前宴席上病弱的样子。赵景尧看着她的背影,在那果树下咧嘴笑笑。
    她不想回宴席上,只拐了个方向往另一处走,见她越走越偏辟,小婉在一旁压低声音着急地劝她:“姑娘,别再往远处走了,你忘了在江州的时候……”
    可顾芷柔只皱眉,“宴席上闷得慌,我不想回去。何况,青天白日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拎起来,她吓得直踢那人,小婉在一旁愣住了,也上前去想要扳开那人的胳膊。
    三人僵持片刻,小婉也被人拎走了。
    “是我。”
    顾芷柔停下来不再挣扎,认命地由着他将自己抱到一处角落放下。
    萧珩将她转过去,面朝着自己,“太子方才去找过你了?”
    顾芷柔揉揉脑袋,想起在江州贺家时表妹阿悦说过的自己个香饽饽的话来,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假。
    见她此刻的神情,他知道她心中恼怒,“我不过是怕他为难你,随口问问罢了。”
    她只继续揉着脑袋望他,“我也不知自己是何处,招惹了你们姐弟三人,都这般盯着我不放。”
    见她老是揉脑袋,他自然地伸过手去想要替她揉,她却退了一步,“还有你们兄弟俩,也真是有趣,天天跑外边认妹妹,你们是嫌圣上给你们添的妹妹还不够多?”
    见她此刻生着闷气的神情,他只觉得好笑,扯过她的手拉在手中。
    她挣扎不过也懒得再躲,却听见他又说:“阿柔,你望望四周,就算不记得我,你记得这里吗?”
    顾芷柔只当他又魔怔了,皱着眉头朝两旁看了看,脑海中却想起梦中的场景——他们在这里相拥,在湖畔边上策马奔腾,似乎还相濡以沫了……
    她红着脸晃了晃脑袋,将手抽了回来,转身往宴席的位置跑了。
    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萧珩没去追她,只示意谢允放开小婉。小婉不知道这两人为何会在盛京,只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去追自家姑娘去。
    她小跑着跟在顾芷柔身边,压低声音询问:“姑娘,谢公子和他的侍卫怎么会在盛京?怎么会在此处?”
    顾芷柔本想着躲到外边透透气,没想到却比在宴上还不自在,她心中恼怒,“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等回了家中再同你慢慢说……”
    待走得离那宴席近一些时,她刻意放缓了脚步,却又蹿出一人来,那人正是先前遇到的赵景尧。她只困惑地看他一眼,走得离他远一些,他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回了宴上,信阳长公主朝她投来关切地目光,“用过药之后,有没有好一些?”
    她只恭敬地回答:“谢公主殿下关心,方才用了药出去走了一圈,澄湖风光好,臣女看了身子也好了许多。”
    见她说话不卑不亢,有理有节,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顾芷柔说罢,喝了口茶,欣赏前边的歌舞。
    出去遇着三个人,她这会儿在坐席上也自在了许多,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时有朝中官员的公子和女眷来拜见三位殿下,每每路过她时都要偷偷瞧她一眼。她如今也见怪不怪,只自顾地喝着自个儿的茶水,偶尔吃上几颗樱桃。
    连信阳长公主,都瞧着她比之前自然多了,满意得点点头,自己的眼光果然还是不错的。她第一眼见着这个顾三姑娘,就喜欢得紧,长得好看,性子也好。
    萧珩过了许久才回到席上,她也不看他,只觉得他又看上了哪家姑娘去私会人家去了,心里却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宴饮到了酉时三刻,长公主回了公主府,众人皆纷纷离场。
    见席上那两位皇子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顾芷柔有些发愁,坐着硬撑,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由头离开,曹氏却派了人来喊她。
    她向两人行过礼请辞,头也不回便走了。
    回府的路上,曹氏和顾梓莹面上十分难看,马车里的气氛也十分尴尬。
    快到顾府时,曹氏终于忍不住冒出一句:“都是已经定了亲的人了,还往三个殿下跟前凑,非得让整个盛京都知道你顾三姑娘绝世美貌,是吗?”
    如今与贺家退了亲的事,家中只有顾芷柔自己和她兄长知道,曹氏自然不再忌惮着她,却也见不得她在众人面前出风头。来前若不是得了爹爹再三嘱咐,只怕曹氏恨不得京中所有的官眷都知道她已经定了亲罢。
    曹氏阴阳怪气惯了,顾芷柔并没有理会,只缄默不语。人家是公主,既然宣了她,又吩咐她与他们同坐,她一个做臣女的难道还能拒绝?
    这事再怪也怪不到自己身上,分明就是那萧家兄妹三个都是好色之徒。
    见她不言语,还是平时那般乖巧柔顺的样子,曹氏一棒子打到棉花上,也觉十分没趣,没再说什么。
    在车驾旁听见自己母亲说的话,顾梓诚只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若是自家这个娘亲能对三妹妹好一些,恐怕父亲这么些年也不会如此冷落她。
    回了顾府,顾芷柔觉得疲惫不堪,晚饭只用了些许,便吩咐了房中的下人备好浴汤。
    她只留下小婉给自己加热水,压低声音同她说起萧珩,“你可知道那谢公子为何在盛京?”
    回到芙蓉居小婉已几次想问自家姑娘,但顾及房中还有其他下人,她只能一忍再忍。见顾芷柔故弄玄虚,小婉有些着急,她只摇摇头,静候着姑娘给自己解惑。
    “只因那谢公子,并非是什么苍州富商,他也不姓谢。他其实是圣上二子——萧珩。”
    听完,小丫头瞳孔骤然放大,目光呆滞,吃惊地张大嘴巴。她手中拿着的加热水的木瓢,陡然砸到了顾芷柔的浴桶中,溅起大大的水花,浸湿了顾芷柔白皙的小脸。
    小婉被水声惊得回过神来,却木楞楞地在哪里掰指头,“那就是说,当今储君之争最可能获胜的两个皇子,还有今天那个永毅侯府的小世子都属意姑娘你。刺激,委实刺激!”
    说着,小婉拾起桶中的木瓢又加了些热水,突然凑近顾芷柔,“那姑娘,你如今都跟表公子退了亲了,你更属意谁呢?”
    想起三人,顾芷柔只觉头大,又揉揉脑袋,然后气恼地拍拍桶里的浴汤。这次,换了小婉被溅了一身水。
    小婉懊恼,拉着声音叫了她一声:“姑娘~”
    这夜,顾芷柔没再梦见鸩酒,却梦了一整夜的萧珩。温柔的他、冷冽的他、霸道的他……
    应了信阳长公主五月初五之邀,顾家又收到了许多拜帖。曹氏原想着那些拜帖是给自己和自家女儿下的,却没想到打开了却张张拜帖都特意提及了“顾三姑娘”。
    她十分懊恼,只能扔那些拜帖撒气,嘴里却怒骂着:“不知道这些勋贵人家的夫人眼光怎的这般差,瞧上个商贾人家女子生出来的贱种!我这一月来,看这样的帖子都看得厌烦了,就像是我们府上只有她一个顾三姑娘瞧得成似的……“
    她说罢,拿起桌上的一张拜帖就往门前扔,却恰巧砸到了顾文瑞的脚下。
    第三十五章 “那日你分明是在装病”……
    顾文瑞才走到门口, 就听见曹氏在里面骂骂咧咧,嘴里说的尽是些难听的。
    他黑着脸进了屋子,曹氏见了, 忙心虚地站起来迎上去, “大人今日怎么回府回得这般早?”
    顾文瑞只甩了甩衣袖, 哼了一声:“这么些年来, 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张口闭口就是‘贱种’。阿柔是我的女儿, 你这么说话,不是也在骂你自己的孩子?!“
    顾梓莹原先在一旁看着书,见着自己父亲发怒了,连忙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书卷愣在原地。
    顾文瑞瞥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指了曹氏两下:“以前的事我就不提了,我且说说阿柔去江州的事。”
    曹氏听了, 以为夫君知道了背后的隐秘,右眼皮跳了两下心虚地低下头。
    可顾文瑞却停顿片刻接着说:“要不是你这个当母亲的苛待了她, 她一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 会自个儿带着侍女不远千里偷偷跑回江州去?你这个做嫡母的还好意思诬陷她是同别人私奔。”
    许是真的被气着了, 顾文瑞叉着腰呼了口气。
    曹氏抬头望他,欲言又止,又听见他继续说:“敢情不是你亲生的,就轻贱了?你也不动动脑子,阿莹不日将参选太子妃, 要是顾家养出个与人私奔的姑娘。你瞧瞧,宫中那几位还看不看得上你亲姑娘。简直就是妇德有亏!”
    曹氏原本听了有些理亏,可听见他最后一句, 本想反驳,话没说出口,顾文瑞却甩着袖子走人了。
    火气没处撒,她只重重拍了一下桌案坐下,嘴上同女儿抱怨着,“看看你爹,明明是因为他从前偏宠那个狐狸精,如今倒把‘妇德有亏’这顶帽子扣在我头上了,那狐狸精都死了十年尸骨都化成灰了,他还对她念念不忘的!她生的不是‘贱种’是什么?”
    顾梓莹听了,也坐下来。
    知道母亲心中一直有贺姨娘这块石头,她只在一旁劝她:“母亲别气了,左右那些勋贵夫人再怎么瞧的上芙蓉居那个,她也不过是个庶出的,皇后娘娘瞧她不上。何况那些夫人能瞧上她,多半还是因为你女儿我。”
    曹氏虽是个恶毒的,但一向不喜欢动脑子,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女儿,“这又怎么说?”
    顾梓莹拉起曹氏的手,“还不是瞧上她有我这个不日将当上太子妃的姐姐,谁家不想和未来储君多沾些亲带些故。”
    曹氏听了,也不气恼了,只得意洋洋地抬起肥肥的巴掌拍了一下,“是啊,我怎么先前没想到呢。也是,她以后也不过是个商贾人家的正房娘子,可我姑娘未来可是一国之母。她见了也只有跪着行礼的份儿!”
    顾芷柔在前院顾文瑞的书房门前等了许久,远远地却瞧见父亲黑着脸走了过来,身上已换好了常服。
    她忙迎上去,“父亲可是今日累了?怎的脸色不太好。”
    见着这个与已死的贺氏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儿,顾文瑞想起先前曹氏说的那些话,脸色却更差了。他一想到十年间曹氏不知道多少次背地里折辱自己心中最爱的贺娘子,又想到十年前贺氏真正的死因……
    他愣了会儿神。
    顾芷柔见了有些奇怪,但还是恭敬地朝他福福身子,“女儿今天过来,是有要事同父亲商量。”
    自己这个三女儿从小温柔乖顺,又得了她祖母亲自教养,脾性也是极好的。她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日日守在闺中,除了婚姻大事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要紧事儿?
    他打开书房的门,“进来吧。”
    顾芷柔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屋子里有些暗,也就没把房门关起来。她让小婉守在门外,同自家父亲说起与贺家退亲的事来。
    “请父亲原谅女儿的自作主张,女儿前些日子就给贺家去了信,同贺家退了亲事。”她只站在桌案前边,低着头小声说。
    顾文瑞原本已经翻开一张折子,听见她这样说,未曾料到,只抬起头皱眉望她,“为何?”
    “女儿怕皇后查到贺家头上,发现薛平的事另有隐情。”父亲不知道太子中意自己,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同他说。顾芷柔想着只要让父亲以为,是自己不想让顾家被贺家连累,相信父亲自然也不会追问太多。
    若不是贺老夫人写信要挟,顾文瑞本也瞧不上自家女儿嫁到贺家去做个商贾人家的娘子。嫁娶之事,本来嫁和娶就不是可以一概而论的。
    如今正好如了自己的意,他也没再追问,只低头继续去看手中的折子,“这件事为父知道了。”
    可顾芷柔话还没说完,“女儿今天过来,是想拜托父亲一件事。”
    顾文瑞又抬起头皱着眉头望她,却听见她说:“女儿想拜托父亲,不管是什么人来提亲,父亲便说请了大师看过,女儿今年不适宜与人定亲事。”
    听见她这么说,他却急了,丢下折子小声呵斥她一句,“你这不是胡闹吗?!京中好些个适龄的男子,难道还能等你等到明年?”他嘴上是如此说,心里想的却是不日太子和二殿下将要选妃……
    顾芷柔见他有些动气,沉默了片刻,还是软着声音说情:“女儿自小没求过父亲什么事情,求父亲答应阿柔。左右女儿八月才及笄,明年再定亲事也不迟。”
    听见她这样说,顾文瑞有些心软,迟疑着暂时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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