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弘晖提到汉日诺,胤禟果然是信了几分,面上露出几分钦佩。
    “他们确实挺厉害了,你今日怎么没把那位汉日诺老师也带过来啊,我还挺想与他谈谈的……”
    弘晖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你似乎挺喜欢汉日诺老师的……”先前他便看出来了,胤禟对那个传教士挺客气的。
    胤禟没有否认,而是解释道,“在我十岁那年,耳部患痈高烧不多,便是太医院的御医也没有法子,当时治好我的是卢依道老师……”他眼里露出几分怀念,卢依道老师据说是来自一个叫做泰西的地方,也是一个传教士,当年治好他后,胤禟便求了康熙,想和卢依道学泰西语,后来卢依道老师年龄大了,便回了故国。
    胤禟时不时挺怀念卢依道,连带着对京城里其他的传教士都挺有好感的。
    泰西就是意大利,弘晖没想到这个九叔居然还会意大利语,眼里惊奇,“九叔你可真厉害,如今年我光是学满语和蒙语就够头疼的,没想到你居然还学了泰西语……”
    “何止是泰西语,”胤禟眼里露出自得,“西番小国其他的语言,我也学了些,你若不行我便给你说上几句!”
    弘晖倒是没有不信,不过还是听着他说了好几句,确实发音都挺标准的,心里暗赞,没想到胤禟不仅点亮了理财经商技能,在语言方面的天赋丝毫不差,再想想先前认识的胤禄,则是精通数理,心里感叹,他那个皇玛法生儿子的本事果真不错,不仅数量多,质量也是很高啊,不过这也是一种烦恼。
    弘晖暂且不去想自己叔叔太厉害的烦恼,而是问胤禟,“九叔可记得,当时卢依道给你用的是什么药?”他本就为清朝的医疗水平担忧,随便一场病就可能将人的性命给夺走,若是能提高如今清朝的医疗水平,于国于民,甚至于他自己都是极有好处。
    胤禟摇摇头,“当时我不过十岁,又病得迷迷糊糊,哪里还记得要去问是何种药,只知道是卢依道老师从家乡带来的……不过若你去问皇阿玛,说不定能知道答案。”胤禟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十来年前皇阿玛染上疟疾,宫里的太医束手无策……”
    弘晖知道在清朝疟疾是非常头疼的一种病,一般是通过虫媒传染的,关键是会感染高烧,很难治好,而这种病状又很容易染上,尤其是在生活贫困的底层百姓中,卫生情况差,染上的几率就更高。
    他不由追问道,“那皇法玛是怎么治好的呢?”
    “自然也是那些洋人传教士治好的。”胤禟淡淡瞥他一眼,慢悠悠说道,“当时来了两个传教士,唤作白晋、张诚,虽是汉名,却是两个外藩人,他们献上了一种叫做金鸡纳霜的药物,很快就将皇阿玛治好……”
    弘晖恍然,原来是金鸡纳霜,这种植物原产于美洲,确实对治疗疟疾有效果,在后世被称为“奎宁”,不过也是有些副作用的,对高血压、孕妇以及心脏不好的人不友好,但是若能推广开,对百姓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大多数人还是可以用这种药物的。
    “推广?”胤禟嗤笑一声,“也是,那时候你还没出生,自然不知道皇阿玛让人将这些传教士的技术控制住,不允许往民间流传。”
    那两个治好皇阿玛的传教士得到了封赏,但是金鸡纳霜的技术却只掌握在皇室手中,那些得到消息的权贵或许也会私自出海寻药,但是底层的百姓却是没有这个机会,只能等着命运的安排
    “为什么?”弘晖难以理解,“明明咱们有不少百姓会染上疟疾,若是能推广到民间,可以救不少人命。”
    “谁知道呢。”胤禟喃喃出声,幼时的他会将皇阿玛视若天神,觉得他英明神武,掌管着天下所有人的命运,如今皇阿玛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却也如同所有的王者一样,操控着人人心。
    那金鸡纳霜生长在遥远的国度,要想全天下百姓都能用上这种神药,那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胤禟不清楚,但是海外有这种神药,若是消息流传到民间,必然会有更多的百信去海外寻药。
    皇阿玛封锁了消息,百姓自然不会流于海外,却也只断送了救治的机会,他不知道这种决定究竟对不对。
    弘晖的心像是被堵住,又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明明那人就是君主,受着天下万民的敬仰,一念便能操控他人的生死,而他也有这个能力,却不愿意为之,反而选了一条愚民之路。
    胤禟看着他沮丧的模样,仿佛瞧见当初的自己,听到皇阿玛决定时的样子,不由一笑,也不知道这个侄子再过十年,是否还有今日的纯善,难得他发了慈悲,“其实你若是真的怜悯那些庶民,倒是可以整理些医书,许是哪日就能派上用场了。”
    他这话不过是安慰孩子的,却不知弘晖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
    八贝勒府,胤誐干完了一碗饭后,忍不住将碗递给一旁的宫女,“再给十爷我盛一碗,满上!”
    胤祯嫌弃地瞅了他一眼,“你都吃了多少了,你家福晋是不给你饭吃吗?”
    听到他提自己福晋,胤誐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真不知道为什么阿玛要我娶那个女人,实在是太凶了!”越想他越觉得委屈,明明他母妃是贵妃,论其身份来,也就太子比他尊贵,偏偏所有兄弟中,只有他一个娶得媳妇是蒙古的,说是博尔济特氏高贵,其实凶得跟母夜叉似的。
    胤祯见不得他一个大男人还跟小媳妇似的,露出委屈唧唧的模样,伸脚提了提他腿,“这两日怎么没瞧见老九?”
    胤誐与胤禟自幼交好,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怎么如今却分开了?胤祯心里有些好奇,一旁未出声的胤禩目光也望了过来,胤禟这阵子确实来他府上的次数少了许多。
    “他是去找老四家的弘晖了嘛,先前就和你们是说过了啊!”胤誐头也没抬,随口答道,胤祯很是不满,直接站起身,将他的碗一手捞走,“你就不能和我们说完再吃?”
    胤誐被他这一闹,愤怒站起身,“快将碗还给我!”
    “不还!你先说说老九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个琉璃镜嘛,至于要天天和老四那帮人混在一起?”胤祯不喜欢自己亲哥这件事,在这个小圈子里并非是什么秘密。
    胤誐瞪他,“他明明找的是弘晖,哪里又和老四混在一起?”
    “哼。”胤祯哼了声,阴阳怪气道,“他整日和人家儿子待在一起,连八哥这里都不来了,你还帮着他说话!”
    胤禩眼神一滞,却还是笑着劝和道,“好了,十四弟,快将碗还给十弟,大家都是兄弟,有话好好说便是……”
    看在胤禩的面子上,胤祯没好气将碗递过去,没想到胤誐居然还不接,气哼哼地转身就走了。
    胤祯气急,“你这是往哪儿去!”
    “不要你管!”
    “他居然还学会顶嘴了?”胤祯不敢置信,气得伸手指着胤誐的背影,然后对着胤禩说道,“八哥你瞧瞧,这家伙居然还冲我发火!”
    “好了,你也别说了。”胤禩揉了揉发疼的额头,“老十本就是混不吝的脾气,你没必要与他一番见识。”
    平时胤誐也就比较听胤禟的话而已,有时连胤禩开口,这老十都不一定给面子,如今胤禩比较担心的是胤禟那里。
    老九当真只是为了他,才去找老四家的弘晖吗?他记得当初在庄子外遇到老四家一对儿女时,老九就表现出很喜爱那姐弟二人,胤禩眼里是深深忧虑,可这些话他却不能对别人说。
    “八哥,我可都是为了你……”
    胤禩温和一笑,眼神很是信赖,“咱们一向交好,我自然相信你。”
    ……
    ……
    胤誐气哼哼地跑到胤禟府邸上时,恰好胤禟刚从外面回来,见着他来了还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晚了,还到我这里来?”
    胤誐一脸委屈,“这些天你去外面,也不带上我一个。”
    胤禟无奈道,“我是去和弘晖谈事,这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我不管,明日你去哪儿我都跟着。”
    “行,都依你,不过今晚时辰不早了,你就先在我这里歇下吧,我会让人去你府上通报一声。”胤誐瞧着外面的天色,估计马上就要宵禁了,哪里放心让他在外面乱跑。
    胤誐这才心满意足,胤禟看着他这样好哄,失笑地摇摇头,不过想起他先前模样,不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眼里闪过冷厉,老十是个憨直的脾气,便是受了欺负也不会告状,他明日去问问八哥,可是有人趁他不在就欺负胤誐。
    不过胤誐也没跟胤禟跑几回,原本窑厂的事情就差不多谈妥了,等选定了地址,很快就可以开工修建厂房。
    这些厂房是等来年开春时给民工住的,到时候天气已经不怎么冷了,也不用木石夯土,只消搭建简易的大棚,能防风防雨就行,故而难度并不是很大,这附近村庄上的乡民都愿意过来挣几个钱,补贴补贴家里的伙食。
    等忙活差不多,弘晖就不怎么出门了,而是窝在雍王府,时不时去给乌拉那拉氏请安逗逗乐,要么就是带着大格格折腾滑雪滑冰,玩得不亦乐乎。
    这些日子德伍与乌智各自回家了,但府里却没有冷清下来,反而每日很热闹,尤其是外院,弘晖瞧着,每日都要不少官员,特地过来拜见他阿玛。
    “这些都是什么人?”
    陈福瞟了一眼,毕恭毕敬道,“这些都是各省的地方官,如今进京述职,来咱们王爷送些各省的土仪。”
    弘晖心里一沉,“只有咱们府上有吗?”
    “自然不是。”陈福解释道,“除了咱们王府,其他几位爷的府上也有呢,甚至连朝中大臣们都同样如此,四爷不喜这些,来的人算是少的了。”
    弘晖沉重点点头,忽然指了指前面一个人,“我记得他好像来了不止一次了。”
    陈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眯着眼辨认了半天,才道,“阿哥果真是好眼力,那人唤作郭世隆,原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是如今就一白身喽。”
    “哦?发生了何事?”
    陈福见阿哥解释,只得与他仔细解释起来,这郭世隆是个汉军旗,本身也是个有才能的,年龄轻轻就担任过员外郎和御史,后来又升迁为两广总督,据说在地方也有些名声,多次击败海盗,击沉船只,只可惜前两年陛下派刑部的人去广东那边刑察时,发现他治贼不严谨,盗贼起事后还帮含糊遮掩,直接被刑部的人上报给朝廷,然后就被罢免了官职,如今已经有了快两三年了。
    旁人来送土司土仪不过是跑一趟,郭世隆却是连着数日都来,显然是有所求。
    弘晖听闻这人原先是在两广任职,瞬间来了兴趣,“走,过去瞧瞧。”陈福心里一苦,也不知这弘晖阿哥又起了什么心思,这样犯了事被免官的人,根本就不能与其过多走近啊。
    郭世隆这两年过得很不容易,原本就年纪大了,如今面上更是添了几分愁苦,多次求见雍郡王却并不得见,心下灰暗,就见着一锦衣华裳的小阿哥走过来,赶紧绕道让路。
    没想到这玉面一样的阿哥,竟是直接朝他走来。
    “听说你以前是在两广任职,可曾听闻过一种唤作橡胶树的植物?”
    郭世隆微愣,仔细想了一番摇摇头,何为橡胶树?他从未听闻过。
    弘晖眉头微蹙,决定换一种问法,“那你可曾见过一种树,割开树皮后,便会留出白汁?”
    郭世隆还是摇了摇头,他对花草树木并不感兴趣,也不懂为何这小阿哥会问他这样的问题,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在他摇头之后,小阿哥只是定定看了他一眼,便兀自转身离去。
    “哎,等等!阿哥请留步。”郭世隆快步追上来,喘着粗气问道,“敢问小阿哥,为何要问老朽这些?”
    郭世隆是个干瘦的老头,瞧着似乎已经有五六十了,如今佝偻着腰,可弘晖如今个头不高,在看眼前这个干瘦老头时,也需要微昂起脖颈,“我所打听的东西,不过是两广民间常见一物,郭翁虽然在两广待过数年,却对此毫无所知,可见我们并没有什么可聊。”
    他话一说话,就转身带着陈福离去,唯留郭世隆一脸怔然。
    “老爷?”旁边的小厮不安地喊了一声。
    郭世隆沉重长叹一声,“走吧,回府去吧。”
    小厮不解,他们不是还没见到雍郡王吗,就回去了?
    郭世隆没解释,心里苦笑,就如同方才那小阿哥所说,他在两广待了数年,却连当地一个常见的物种都不知道,又怎么谈得上是体察入微呢,又有何脸面找雍郡王求情呢?
    陈福没想到这回弘晖阿哥竟然只不过同那人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回院子了,不仅好奇,“阿哥,那橡胶树是什么树啊?”
    弘晖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卖起关子,“是一种会流泪的树。”
    说它会流泪,并不是弘晖在胡诌,据他所知,这种树最初是原产与南美,因为隔开树皮就会有白汁留出,故而被南美的印第安人称为是“会哭泣的树”。先前王岸带着人出海,他忘记交代一声,让他打听一下这橡胶树。
    他在这京城待了大半年,都未遇上两广、闽南那边的南方人,故而想要找橡胶树不易,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这郭世隆,没想到对方居然还不知道。
    这橡胶树的利用价值很大,它们身上留出的白汁,其实就是乳胶,只要稍微加工一番就能得到天然的橡胶,而天然橡胶有很强的弹性和可塑性,可以用在多个领域。若是想要发展工业、医疗和交通,都是需要利用到橡胶。
    陈福想象不到就一棵树,还能有这么大的功效,不禁着急,“那如今没找到这树,该怎么办?”会不会耽搁阿哥想要办的事呢?
    虽然陈福很怕弘晖阿哥不断搞事,每次他近身伺候都免不了担惊受怕,但他也知道弘晖阿哥办的都是大事,心里还是期望阿哥能成功的。
    还能怎么办?弘晖不出声,心里想着,那就要看这个郭世隆是否是个聪明人了。
    没过几日,陈福就匆匆来报,“阿哥,那郭世隆又来了!”
    不过这回却不是找王爷,而是指明了要见弘晖阿哥。
    郭世隆那日回去后,便懊恼自己先前在两广为官时还不够用心,若不然怎么会连当地的一种常见的树都不曾听过,夜里翻来覆去不能寐时,直接被老婆子给踢下了床,可也踢醒了他。
    既然先前没曾注意了解,那现在就去打听也为时不晚。当夜就把以前跟随去两广的奴仆全部喊醒,果真问出了一些名堂,最后居然是花房的一个丫鬟了解些情况。
    彼时郭世隆还并不知道问自己话的人,就是雍郡王的嫡长子。
    小阿哥口中的橡胶树,在当地并不是很常见,丫鬟也是无意中在一个村庄见识到的,那时下着雨,而她没有带雨具,就跟当地人借了遮雨的东西,没想到对方却拿出一种很奇怪的布,遮雨性却极强。
    后来她回去感谢特地打听了,那遮雨布就是用胶树的树皮制成,当地的乡民还特地带她去看了胶树,隔开树皮流出白汁,这是从未见过的景象。
    郭世隆听了脸色也凝重几分,这样的树,村民不过拿着树皮制布,便有这样的功效,岂知没有其他的用处?
    而当他知道弘晖的真实身份后,便清楚认识到,如今这橡胶树就是他的机遇,若是利用得好,未免不能助他一回。
    弘晖收拾一番,才去见外面等候的郭世隆。
    “老汉不负阿哥所托,已经寻着那橡胶树。”郭世隆觑了一眼弘晖的脸色,“不过这橡胶树在两广也并非是常见之物。”
    这算是对弘晖之前所问的一个反驳,若非是那丫鬟无意中进了那个村庄,只怕郭世隆也无缘得知天下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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