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云岫道:“入宫。”
    两个丫鬟一怔,进而想到居云岫的郡主身份,此番定是入宫为相爷一事奔波,不由大受感动。
    翠晴欢喜道:“奴婢这便去!”
    流霞迎上来道:“奴婢给夫人梳妆!”
    居云岫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道:“不用。”
    这一声有些凛然之意,流霞吓了一跳,居云岫忙放缓语气:“我刚入门,未及拜见舅姑1就擅自外出,不合礼数,你替我到老爷那里说一声,请他老人家不要怪罪,替相爷解围事大,处理完此事后,我会登门谢罪的。”
    流霞放下心来,笑道:“夫人放心,老爷知道您是去救相爷,断然不会怪罪的!”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走了,居云岫坐在镜台前,伸手抚上脖颈。
    下颔与脖颈交界处,赫然留着一块吻痕,再往后看,耳根底下的后颈也没能幸免。
    昨夜种种再次纷至沓来。
    居云岫眉间覆着深深阴影,想到一会儿还要会见各号人物,忍不住在心里骂。
    真是狗一样的男人。
    辰时,马车从赵府角门驶离,驾车的是扶风,随行的是璨月。
    居云岫昨夜虽然没有失眠,但因被某人反复折腾,睡眠质量也并不算高,马车行驶不久后,便支颐睡了过去。
    璨月不想叨扰她,便坐在车外守着。
    居云岫安然入眠,没成想还没打成一个盹,车身忽然一震,刹停在一条巷口。
    紧跟着一人掀帘而入。
    居云岫睁开眼,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
    “去哪儿?”
    战长林精神显然很好,半点倦意也无,一进来,便大喇喇挨着她坐下。
    这回没有坐蜀褥,而是往她身边凑了,边凑边笑,一副不要脸的臭模样。
    居云岫眉心蹙着,没搭理。
    战长林因她不回,便再问:“去哪儿?”
    居云岫道:“入宫。”
    战长林道:“入宫做什么?”
    居云岫眼朝车窗外看:“救我夫婿。”
    战长林:“……”
    车厢里半晌无声,居云岫再看回他,他那一脸的神气终于散了。
    第62章 .  商议   “亲一口?”
    马车行驶在繁华的主街上, 窗外人声喧哗,战长林板着脸坐着,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怨气。
    居云岫只当看不到, 转开头, 想到车窗外的人或会看到车里情形, 这才把车窗关上。
    战长林闷声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居云岫不做声。
    战长林道:“你跟他是假成亲, 亲事都是假的,哪还有什么夫婿?”
    居云岫道:“三媒六礼, 八抬大轿,哪里是假的?”
    战长林知道她是故意在怼自己了,联想昨夜种种,猜她多半是事后反悔,所以有气想撒,心里怨怼便散了一些,建议道:“居云岫, 做人要讲信用,当着外人的面, 你说赵霁是你夫婿, 可以, 但在我面前,不能这样提。”
    居云岫淡淡道:“我爱怎样提,跟讲不讲信用有何关系?”
    战长林点头道:“是,听着是没多大关系,可你自己答应过只做假夫妻, 所以我并没有听你叫他‘夫婿’‘相公’‘夫君’的准备,你若非要提,我心里有气, 憋不住,就会亲你。”
    “……”
    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车厢再次陷入沉默,居云岫冷着眼,战长林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反驳,心里窃喜。
    “昨天夜里,赵霁被狗皇帝下狱了。”战长林见好即收,知道居云岫今日是奔着正事去的,不再打诨插科,谈起正事,“刑部的人在查案,礼部、兵部的人在给他说情,居胤虽然是死在赵府,可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实赵霁跟此案相关,他要想脱身并不难,你不用这样上心。”
    战长林不乐意听那句“救我夫婿”,症结除“我夫婿”外,自然还有那个“救”。
    入宫救赵霁,就意味着居云岫会力争面圣,会跟晋王那个狗皇帝狭路相逢,这应该是他们在雪岭一役后的第一次正式会面,要说战长林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总有些戏,要做给一些人看。”
    居云岫是千里迢迢嫁入赵府的新妇,如今夫君蒙难,她既有郡主身份、皇家血脉,便不可能坐视不管。
    何况,龙椅上的那个人,她早就想会一会了。
    战长林听到做戏,百感交集,想到自己还要在这期间扮演“奸夫”、“姘头”等没法见光的角色,更郁郁难欢。
    “居胤是贵妃唯一的儿子,这些年也挺讨晋王欢心,现在死了,这俩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就算没法给赵霁定罪,多少也要磋磨他一会儿。赵霁这回脱身后,心里肯定会对晋王有些想法,你那策反之计……”
    战长林本是想问“你那策反之计是不是可以展开了”,转念想到这样有些像在催她行动,又忙忍住,知道这件大事绝对不能急于一时。
    居云岫却已听出他的意思,道:“单凭这件事就策反赵霁,远远不够。”
    战长林听到“远远不够”,便知这条路还要走很久,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可又没法反驳居云岫的论断。
    谁知居云岫下一句话锋一转:“但也很快了。”
    战长林俊眉一耸,眼睛因这句“很快”而放出光芒。
    居云岫道:“只要再拉一人下水,时机就会到了。”
    战长林立刻道:“拉谁下水?”
    居云岫不答反问:“你说呢?”
    战长林心念急转,前所未有地专注认真,沉吟半晌后,蓦地想到一人,脱口道:“姓王的?”
    居云岫瞄他一眼,眼神里流露千载难逢的赞许之意。
    战长林嘴角一下快咧到耳根。
    晋王多疑,迁都洛阳后,为防备赵霁在朝中一手遮天,迅速提拔他的政敌王琰上位。短短半年内,王琰从中书舍人升至吏部尚书,如今又兼中都督、秘书监等重要职务,外加跟太子居桁的翁婿关系,已然形成了朝堂上跟赵霁分庭抗礼的一大势力。
    赵霁对此早就心生不满,对于晋王对自己及赵氏的戒备也早已心知肚明,他们要做的,不过是借力打力,推波助澜,让这段本就已岌岌可危的君臣关系彻底崩裂。
    “居胤一案,晋王一定会不惜代价查到凶手,赵霁足智多谋,人脉也广,脱身不成问题,所以在真相彻底大白前,我们必须再推一个‘凶手’出去。王琰,的确是这个‘凶手’的最佳人选。”
    居云岫冷静道来,听得战长林血脉贲张,想到那时鹬蚌相争,他们尽收渔翁之利的情形,激动之余,由衷叹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居云岫凉凉觑他一眼。
    战长林反省道:“是我眼瞎,以前光沉迷你的美貌去了。”
    这话实在又肉麻又虚假,居云岫警告道:“别说令人作呕的话。”
    战长林顺势道:“总没有那声‘灼灼’令人作呕吧?”
    居云岫脸色一变。
    战长林道:“你看,每次听到这玩意儿你就冷脸,也不知道取这名儿的人是蠢还是瞎。”
    他最开始以为赵霁取的是“镯镯”,以为是想像手镯一样圈住居云岫的意思,后来从别人那里知晓是取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乃赵霁纪念第一次在肃王府桃花下遇见居云岫,便更对这一“爱称”感到恶心。
    居云岫的体验也不必他好上多少,但她显然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战长林“同仇敌忾”,催促道:“还不走?”
    战长林知道是催自己去办王琰那件事,虽然心情还梗在“灼灼”那儿,但知道孰轻孰重,爽快道:“明白。”
    说着,吩咐车外的扶风找个隐蔽的地方停车。
    没多久,马车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口停下,下车前,战长林“请示”道:“亲一口?”
    居云岫眼神都不给:“滚。”
    战长林嘁一声,笑着掀帘,趁居云岫不备,回身欺来。
    居云岫猝不及防,肩被他握住,唇眼看要被封上,战长林忽然停住。
    居云岫今日描的是蝴蝶唇妆,战长林记得这个唇妆最麻烦,一亲就会花得到处是,想到这里,他目光转移到居云岫脸颊上。
    “吧唧”一口后,战长林立刻溜了。
    居云岫锁骨拱着,眼睛因被亲而本能紧闭,再睁开眼,面前已空空如也。
    颊上腾腾生热,居云岫伸手摸住,蛾眉深颦,心口怦动。
    第63章 .  面圣   “这背后的人,真的是王琰吗?”……
    皇宫, 永寿殿。
    因三殿下居胤暴毙,皇帝今日没有早朝。
    三位朝臣立在御案下,当首发言的是昨夜一宿没睡的刑部尚书。
    “启禀陛下, 案发一个月前, 三殿下的确在城郊拦过赵大人侍妾心月的马车, 并因此事与四殿下定下赌约, 放言赵大人会因怜爱心月而拒绝迎娶长乐郡主。三日后,三殿下派人找到心月的随身丫鬟云雀在外躲债的大哥, 以重金相诱,意图让云雀兄妹在大婚当日劫走心月,逼迫赵大人悔婚,谁知事还没成,心月便在南湖出事了。据当夜目击的船夫说,心月是被丫鬟云雀推进湖里的。”
    大殿里气氛肃然,刑部尚书继续梳理:“南湖一案, 云雀溺亡,心月至今生死不明, 赵大人闻讯回来以后, 推延婚礼, 派人在南湖搜寻心月的下落,并获悉了三殿下拦截心月马车,用心月设下豪赌等事,很快沿着这条线索查到了云雀大哥。碰巧那时三殿下的人也在暗中搜捕此人,双方虽然没有碰面, 但都咬定对方心怀鬼胎,不日,赵大人在城郊树林找到被人刺杀的云雀大哥, 想当然认为是三殿下的手笔,从那以后,便开始派人盯着殿下的行动了。”
    话声甫毕,御案后传来一声审问:“人是胤儿杀的吗?”
    刑部尚书回答道:“不是。”
    大殿沉默,刑部尚书道:“据微臣目前查到的口供及物证来看,云雀大哥之死的确与三殿下无关,也与赵大人无关,这背后,应该还有一个搅局的人,只是这人具体是谁,是蓄意还是无心,微臣暂时还没有查到。”
    皇帝不语。
    在殿下左侧,一位身着紫色官袍,鬓发花白的官员捻须道:“既然这云雀大哥一直在外躲债,会不会是回城后碰上仇家,给仇家杀掉了?”
    刑部尚书回道:“云雀大哥回城以后,三殿下给过他一大笔钱,先前所欠赌债都已还清,他死前是没有债务在身的。”
    紫袍官员皱眉道:“那照这样说,多半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企图借心月一案挑起赵大人跟三殿下的争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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