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明把琴送人了!
    果不其然,陆清明笑着点点头,“这把琴我死守着无用,弹不出它的味道,只能辜负了。倒不如送给有缘人,好歹能让它有见天日的机会。”
    众人顿时发出阵阵低呼,真心实意的佩服起他的胸怀。
    这可算是古董级别了,陆老竟就这么给了人?
    饶是尚疆也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头一回真心实意的对陆清明低了头,“陆老高义。”
    陆清明和那十二把古琴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不过之前并没往心里去。
    可玩收藏的谁不是牢牢捂在自己手里?顶多给人炫耀一回,就算死也恨不得一并拖到地下陪葬……
    千金难买心头好,尚疆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要是换成自己,恐怕宁肯把琴砸了烧了,却是断断不肯给人的。
    凤鸣冲大家微微颔首,郑重承诺道:“我必然不负所托。”
    既然应了,那就必须做到。
    一周前,陆清明亲自带着琴上门,听完他的来意后,震撼之余的凤鸣甚至非常认真的思索了足足两秒钟:
    再把人撵出去,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行不行?
    她这辈子最想推脱的就是责任了!这怎么还有送上门的?
    “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把琴也是您的心爱之物,我不过是去客串一回,大不了借弹也就是了,怎么能收呢?”
    陆清明意外的坚持,“知音难遇,伯乐难寻,宝剑还得赠英雄。这么多年来我搜集这些古琴,本意还是为了保护。它们被做出来可不是为了摆着看的,琴要响才会活,我医得了君子,却治不了它。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指望了,却不料天无绝人之路,叫我遇见了你,既然如此,又怎么能叫明珠继续蒙尘?”
    凤鸣还是推辞,“太贵重了。”
    这里头饱含着陆清明一番心意,重若千钧,叫她陡然生出一种无法承受的别扭。
    她叹了口气,“陆老,您知道我是不会加入古琴协会的。”
    凤鸣宁可戏弄小人,却半点也不愿辜负君子。
    陆清明却笑了,“这个无所谓,只要我知道它遇见对的主人了,你不冷落了它,这就够了。”
    说着,又看向古琴掠阵,眼中有不舍,但更多的是慈爱和释然,“我也算对得起它了!”
    凤鸣微怔,“您真是叫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陆清明哈哈大笑,两只手在膝盖上拍打几下,忽然像个孩子似的活泼而充满期待,“回头记得把那首曲子给我们看看就够本了!”
    凤鸣失笑,“这不一样。”
    曲子到了陆清明手里就等于公开,可这把琴,却结结实实成了凤鸣的个人财产,哪里能一样呢?
    陆清明此人,着实是位少有的真君子。
    再回到首都剧院的后台。
    几乎所有人都在佩服陆清明的时候,站在角落的汪老心情却越发复杂。
    虽然只是暗中观察,但凭借多年人生经验,他也不得不承认凤鸣跟一般的商人不太一样:
    举止文雅落落大方,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油腻和尖酸,礼仪形态和谈吐都无可挑剔。
    可还没等他想好到底要不要出去打招呼的时候,就发现陆清明竟然把琴送人了!
    这是走火入魔啊!
    就算你想表达谢意,方法也多的是,怎么能将这独一无二的艺术品随随便便的送人?
    完了,全完了!
    哪怕这个凤鸣再好,本职也是商人,怎么可能像他们这些专业情诗一样爱护古琴?只怕回去之后就要束之高阁了,真是暴殄天物。
    陆清明啊陆清明,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角落里的汪老好一阵捶胸顿足,意识到无法挽回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忽然佝偻了。
    他倔强的远离人群,一个人孤独的站在大幕后面,垂着两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手,干瘦的脊背奋力挺得笔直,好似坚守在荒凉大漠边缘的最后一棵树。
    田朗的视线无意中扫到这里,就觉得有点纳闷:
    那个倔老头子又在闹哪一出?搞行为艺术吗?
    注意到他动作的陆清明和凤鸣都顺着看过来,也有点疑惑。
    陆清明以为汪老还在赌气,就主动说:“汪老不大擅长跟人交流,偏好安静,但人还是很好的,琴弹的也棒。”
    凤鸣无所谓的道:“您不用替他描补,我也不是什么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况且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我无意干涉。”
    对方太过玲珑剔透,以至于陆清明都点尴尬,觉得自己也犯了刚才汪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毛病。
    凤鸣确实没想对这个姓汪的老头儿怎么样。
    从古到今,看不惯她的人那可太多了,真要一一计较的话,她就不用干别的了!
    以前的女帝没有滥杀的习惯,现在的凤鸣也不会随意迁怒旁人,开明的领导者总需要常人难及的开阔胸襟。
    她得多无聊,才会揪着一个老头不放啊!
    陆清明的发挥一如既往的出色,音质浑厚,气质中正,令人肃然起敬。
    一曲毕,掌声如雷,回荡在演奏厅内久久不散。
    他今天发挥的很好,不管是技巧还是所表达的情感都无可挑剔,凤鸣几乎是下意识要说赏了,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今非昔比,这个字对上这样的老艺术家堪称侮辱,只好默默鼓掌。
    后面群演上场,准备中的凤鸣还抽空往台下看了眼,结果就发现池座里一群熟人:
    西林、王文德、庄群飞、安然……还有一堆乱七八糟也不知什么时候认识的人,简直如同大聚会。
    而最诡异的是,这些人分明相互认识,而且就连动机也都是同一个,彼此间竟几乎没有任何交流?!难言的尴尬在演奏厅中传播。
    也不知顾青亭怎么跟剧场沟通的,这会儿竟然又干回老本行,站在过道上操作摄像机,专注的样子几乎闪闪发亮,看上去分外动人。
    他这幅堪比模特的长相和气质,混在一众摄影师中尤其鹤立鸡群,附近好几个女观众都忍不住偷瞟
    凤鸣上场的时候,整体气氛比较两极化:
    池座里专门过来捧场的漫天叫好,其他地方掌声稀稀拉拉,对比格外鲜明。
    女帝从不会简单的恼羞成怒,因为那对自己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反而会让事情更麻烦。
    真英雄,从来只凭实力打脸。
    几个音节挑出,如一串响箭穿云直上,锐利却不刺耳,只觉振聋发聩。
    演奏大厅里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盈盈不散的尾音。
    顾青亭嘴巴微张,眼睛圆睁,只剩下拍摄的本能。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镜头里的凤鸣整个人简直像在发光!
    就连后面的陆清明也跟着抖了下,脑袋里嗡的炸开一声,有什么陌生的情绪从内心深处嗖的窜起,沿着尾椎骨一路朝上,洒下无数鸡皮疙瘩和战栗,最终都在后脑勺爆裂开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有那么一会儿,他大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也什么都不能想,只是不由自主的跟着琴声走。
    这首曲子开头就很激烈,后面更是犹如云端穿梭,如一只有着尖锐爪牙的巨鹰翱翔天地。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世间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艰难险阻都朝它涌来,但却阻挡不住它飞翔的翅膀……这不是之前凤鸣弹奏过的曲子。
    他欣喜若狂,双手发抖,有些神经质的喃喃道:“新曲子,又是一首新曲子!”
    比保护古琴更难的是修复古代曲谱,至少前者还有迹可循,但后者,却难如登天。
    他们不仅要琢磨某段时期、某个地域的乐理特征,还要深入分析时政背景,甚至是作曲者的创作习惯和当时的心情,综合挤压之下,能成功复原的古曲寥寥无几。
    但是认识短短数十天以来,这位凤总不仅展示了高超的技艺,甚至还演奏了两首古曲!
    两首,足足两首,要知道他们过去三年内才复原了四分之三首!
    假如这两首曲子成功公开,必然轰动整个古典音乐界!
    心潮澎湃间,曲子已经接近尾声,那历经风雨的巨鹰也迎来暮年。它的翅膀拍的不如以前快了,飞的时间也没有以前久了,但它还是毅然决然的张开双翼,直入云霄!
    它飞的那样高,高的仿佛能触碰太阳,再也没停下。
    待体力耗尽,巨鹰用尽毕生力气啼叫一声,笔直坠落!
    一直到尾音渐渐消散在空气中,演奏厅还是死一般的沉寂,又过了几分钟,也不知是谁,率先带头鼓掌。
    再然后,狂热的掌声从座位席各个角落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终于从零星水滴汇成一片汪洋!
    口哨声,欢呼声,鼓掌声齐名,热烈的氛围简直要掀翻整座建筑的屋顶!
    安然他们已经忍不住站起来了,陆清明等人也是心潮澎湃,激动地老脸通红。
    “这可是今儿最大的欢呼声了。”
    “嗨,没得说,配得上!”
    凤鸣三次谢幕,可掌声一次比一次响亮,许多观众甚至起立,为他们之前盲目的诋毁致歉。
    陆清明无限唏嘘,一颗心也彻底放回肚子里。
    他总算是不负所托,请的这位外援果然实力超凡!
    眼角余光无意中瞥到不远处的汪老,就见对方面容煞白,盯着舞台中央第四次谢幕的凤鸣,久久挪不开视线。
    等到了第五次谢幕时,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缓缓抬起手,竟也同大家一样鼓起掌。
    陆清明跟田朗对视一眼,释然一笑。
    鉴于每个节目之间间隔很短,凤鸣根本没机会跟大家交流感想,只是擦肩而过时收获几句祝贺的话。
    可就是这么着,她竟也有了一种意外的满足感。
    原来站在台上被观众们真心喜爱,竟是这种感觉的么?
    怪不得以忠亲王为首的一干贵族都喜欢在戏班子里乱窜,得空还不顾身份体面的上台唱几句……
    待演出结束,一众演奏家和幕后工作人员都上台谢幕,那掌声真是一波连着一波,就没断过。
    而等尚疆上台时,演奏厅内先是一静,继而爆发出一阵哄笑。
    他喜欢玩儿,也不在意什么闲言碎语的,对外人的态度就显得随和些,绝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根本就不怕他,这会儿好些人一边拍巴掌一边在下头喊:
    “尚少爷,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
    “都是成年人了,给彼此点距离不好吗?”
    “尚先生你这投资领域是不是跨得太多了点儿?”
    “尚疆你这么司马昭之心,你爷爷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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