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她平凡却又有意义的生辰。
    坐在太白楼的酒桌前,面前是满桌佳肴,思凡的心思却一下子不知飘到了哪里。
    她又想起了陆沂。
    想起那晚所见的星夜。
    父亲此刻又在做着什么,仍在绝情崖上练剑么?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想到她,因为他分明记得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心魔前两日才压制的,近来应该不会再犯……听闻太白楼的藕粉桂花糖糕味道尚佳,她若是带回去,父亲会喜欢么?
    所有的心绪都变得与他有关。
    她忽然,好想见他。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连到了嘴边的佳肴都索然无味。
    不由得侧目看着窗外寂寂的星河,又想到了自己每年生辰里都能见到的景致。
    “今日……会有流星么?”她喃喃自语。
    每年生辰时,她都能在明疏门山下看到漫天的流星。第一年的时候,她还以为那般绮丽的风景,此生见到一次,已经足够幸运。
    却不想每年生辰时,星落都似如约而至。似星幕尽坠,持续整整一刻钟,而在这一刻钟里,她可以许下许多愿望。
    今年的愿望,又多了一个。
    “会有的。”
    夜红璃看向她,笑容有些微妙,“只要你在这,就会有。”
    “……什么意思?”思凡有些不明白,看向夜红璃的双眼里带着困惑。
    酒桌上的气氛忽然有些焦灼,叶清书神色一沉,放下手中的筷子来,沉声道:“红璃,你打算告诉她?”
    “有什么不能说的?”
    夜红璃漫不经心的举起手中的杯盏,将里头的佳酿一饮而尽。
    “陆沂这人蠢笨得很,有些事情,旁人不替他开口,他便永远不会让思儿知道。”
    不让她知道的事情,又是什么?
    思凡直觉这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五指不自觉的紧攥衣袖。
    叶清书也看向她,眉头微微皱起。
    他知晓红璃性子,她虽是恨极陆沂,但为思凡,她又愿做任何事。如今她已经明白思凡的心意,那些思凡所不知道的事情,她便觉得再没有什么瞒着她的必要。
    她所求所思,也不过是思凡所求所思,皆能如愿。
    但现在便同她说,是否还是为时尚早?
    “你可想清楚了?”叶清书正色说道。
    思凡也有些意外,她第一次见到叶师兄这般认真的神情。
    父亲没对她开口的事,究竟是什么?
    “有什么可想不清楚的。”夜红璃笑得妩媚,又倒了一杯酒,摇晃手中杯盏,托着下巴看向叶清书。
    “我虽讨厌陆沂,但他为思凡所做桩桩件件出自真心,都并非虚假。”
    她伸出手,指向窗外。
    一颗流星从正夜幕坠下。
    随后接二连叁,从一开始的零落稀疏,到似雨坠下,落成片片星海。
    酒楼外的行人,街市上的商贩,山脚下的百姓,全都在这一刻驻足,一同看向夜空中这绮丽动人的景致。
    烟霞峰上,陨星如雨。
    “那不是流星,而是剑雨。”
    她如银铃般动人的声音,一字一句吐出思凡从未知晓的事情。
    “一千九百八十一道剑意。”
    “陆思凡——”母亲唤她的名字,似是在叹息,“那是他赠与你的礼物。”
    声音犹如珠玉坠低,在耳旁铛铛作响,一声一声。出门时师兄对她所言,又回荡在脑海。
    ——他每年这个时候,都在断情崖上练剑。
    自她来后的每一年,他都在断情崖上练剑。
    思凡错愕的说不出话来。
    他记得她的生辰,也知晓她喜欢星星,更清楚她盼着能降下一场星雨来。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都记得,也都知道。
    她究竟,误会了他多久……
    稍许回过神来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为她做过什么。
    只是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无情无欲清高卓绝的陆沂道君,对她淡漠疏离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们之间,缄默不语,方才是正常的。
    分明不该哭,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欣喜又酸涩,心里全是他的名字。
    夜红璃看她为陆沂失神落泪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去轻顺她的脊背,温声道:“你若想去见他,待这场剑雨落尽之前,他或许还在断情崖上。”
    “母亲……”思凡哽咽着,想站起身子来,但实在太过错愕,还未回过神,身子就好似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父亲修无情道所以对她淡漠,不过是她不敢认真去了解他的借口。
    她作茧自缚,从未想过踏出这一步,去看清楚,褪去无情道第一人的身后之后,他究竟是怎样一个鲜活的人。
    陆思凡,若你勇敢些,是否便能,更靠近他一些?
    “让玄鸟载她去断情崖吧。”夜红璃抬眼看正坐在一旁的叶清书。
    “分明……换个时间告诉她也无妨的。”叶清书不由开口,语气里有嗔怪的意味。
    好端端的生辰,便被这么搅合了。
    她自己不也盼着每年生辰能见到思儿,在这种时候将此事告与她,不是明摆着让她去找师父么?
    夜红璃冷笑着剜了他一眼道:“我的女儿,轮不到你来管教——玄鸟,给不给?”
    叶清书哪里再敢说什么,只走到窗旁,从袖中放出一只玄鸟来。那玄鸟落地后,身形便大了十几倍,宽阔的背脊上能容下好几人。
    思凡缓过神来,擦了擦眼泪,看向叶清书。
    “师兄别怪母亲,是我太蠢笨,分明早该想通的事情,如今才知道。”
    “我哪敢怪她。”叶清书苦笑,“你放心去师父那里吧,这里有我。”
    蠢笨如她,竟如今才知道。
    他待她,有多温柔。
    好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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