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蓓琪跟何志轩吃完饭,和其他两位同学约好第二天去看音乐会。
    出乎意料的是,当晚她接到了何志轩的电话,说学校那边出了点状况,他要立即赶回美国,赴不了明日之约了。
    她有些奇怪,直觉地想是不是陈景恩在背后捣鬼,让何志轩回国了仅一天就必须离开,因为之前他就表现出很强的敌意,曾经还提过让她少和何志轩碰面。
    恍惚间,她想起今天在“辉耀”和陈景恩道别时,他眼中的伤痛那么明显,想让人视而不见都不行。原以为早已没了感觉,见他那副样子,她的心还是止不住地抽痛,差点就上前安慰他,还好忍住了。
    她知道,他已经成了横在她胸口的一道疤,伤口也许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愈合,疤痕却永远不会消失了。
    陈景恩整晚都等在杜蓓琪公寓楼下,晚上十点,杜蓓琪终于回家了。
    看着何志轩把她送回来,没上楼,开车走了,他忽然松了一大口气。
    目不转睛地望着杜蓓琪家的窗口,看到她的客厅亮起了灯,浅浅淡淡的光晕闪动着,如同一盏温暖的渔火,点亮了他的心房,让他不至于迷失在这一片灯红酒绿中。
    好希望、好希望今天和她一起出去的人是他。
    美丽宁静的夜晚,四处传来若有若无的欢笑声,温馨愉悦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寒风中,独自感伤。
    周末,宋凯文约陈景恩去打高尔夫,陈景恩拒绝了,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盯着茶几出神。
    茶几上,放着一把乐器。
    乐器上端圆润小巧,中部弯曲朝里缩进,下部和上端对称,却更为宽大,那造型就像一个美丽的女人,细腰宽臀,艳丽无比。其上的四根弦好似绷紧的弓,由粗到细整齐地排列着,是他曾经最熟悉的乐器——小提琴。
    这段时间,他思索了很久,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打动杜蓓琪,她对他积怨太深,普通办法根本无法让她回头。
    他知道,在西洋乐器中,杜蓓琪最喜欢小提琴,于是他买了一把新琴,决定重拾小提琴,演奏她喜欢的曲目,寻找和她重新开始的契机。
    十一年了,他不敢碰小提琴,那是他最深沉、最隐秘的哀痛,光是想起都会痛不欲生,但这一回,为了杜蓓琪,他愿意放手一搏。
    下定了决心,陈景恩缓缓抬起手,朝茶几伸了过去,去握小提琴的琴颈。
    一点点靠近,他的幸福、他的希望他心跳加速、呼吸紊乱、血液逆流,浑身的经脉仿佛变了形、错了位,不属于自己了。
    刚接触木质材料,他指尖一颤,眼前发生了异象。明明是白天,却像进入了光线惨淡的黄昏,周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房间像进入了回南天,潮湿不已,墙壁淌出了红色的液体,一股又一股,潺潺而动,很快流到了地板上,液体越积越多,开始向四处奔流,整个房间变成了血红一片。
    怎么回事?四周变成了赤色,天花板是红的、墙壁是红的、地面是红的、连天空都成了火红色。
    这是、这是
    他想起来了,这是拉斯维加斯枪击案那天看到的景象,当时他精神崩溃,只觉得四下混乱不堪,最后的印象是满眼的鲜红色彩。
    是血的颜色,对,是血液,哥哥艾德的血、妹妹安妮的血,还有无数无辜者的血液,汇成了一条可怕的红色溪流,在他身边源源不断地涌动着。
    血,好多血,漫山遍野的血液,不停流动,如涨潮时分的海浪向他扑了过来,把他卷入其中。
    呼吸不了,窒息感袭来,他头昏脑涨、意识不清,马上就要沉入那片红色的海洋。
    回来!脑中倏地窜出一个女音,深切地呼唤他。
    蓓?
    是她,她在喊他。
    犹如一道闪电劈在手上,陈景恩一怔,猛地缩回了手。
    眨了眨眼,发现他在自家的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一切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雪白的墙壁、光洁的地面,根本没有任何血液的痕迹。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
    刚才的一幕幕如惊悚电影在脑中回放,他伸手抱着头,急促喘息,惊魂未定。
    过了一会儿,没那么激动了,他思索着,终于想明白了,是他强行拿起小提琴,差点诱发了PTSD。
    好险,一旦陷入梦魇,他会失去神志,做出一些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来,而醒来之后又会变得记忆全无。
    不行,不能碰琴,碰琴会让他发病,造成严重后果。可是,如果不碰琴,他拿什么去给杜蓓琪演奏?想要获得她的好感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杜蓓琪喜欢何志轩,或多或少和何志轩会拉小提琴有关,他也曾是小提琴演奏者,所以才异想天开地想重拾小提琴,讨杜蓓琪欢心。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刚才发生的事提醒着他,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再碰小提琴了。
    很想、很想挽回杜蓓琪,却什么也做不了
    眼睁睁看她离去,什么都做不了。
    他做不到,真的不行。
    沮丧、颓废、身心疲惫,没有什么词可以形容他此时的心情了。
    手,无力地垂下;
    眼,无望地睁着;
    心,混乱地跳动;
    孤独,把躯体侵蚀。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挪向卧室,从来不知道,客厅到卧室的距离那么远。
    像是走不到头的沙漠
    下午,宋凯文接到陈景恩的电话,去了体育中心的自由搏击馆。
    宋凯文知道他最近很郁闷,想找人发泄,而发泄的对象明显就是他这个可怜虫。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是自己的弟弟外加至交好友呢,只有奉陪了。
    两人换好装,一上擂台,连招呼都没打,陈景恩先发制人,一拳朝宋凯文挥去,接着是一顿猛踹。
    宋凯文大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脊梁发凉,慌乱地格挡。
    几个回合下来,陈景恩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和他拳对拳、脚对脚的硬拼,宋凯文气喘吁吁,想着再这样下去非让他弄死不可。
    等陈景恩的拳袭来时,他虚晃一下,侧身,用尽全力一脚朝他面部踢去。陈景恩的敏捷度极高,放在平时,肯定可以闪躲,但这一次出了意外,他竟像傻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宋凯文瞳孔急缩,慌忙收腿往旁边移开,吓得口唇发白,如果陈景恩被他踹中,不死也得半残废。
    脚踝擦过陈景恩的右脸,还是撞在了他骨头上,宋凯文摔在了地上,连带着陈景恩一起摔倒。
    陈景恩眼睑的皮肤裂开,眉弓肿了起来,血管在不停弹跳,鲜血直冒,顷刻就把他右脸染红了。他趴在地上,目光涣散,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
    “景恩,你没事吧?”宋凯文不担心自己,急忙爬起来查看陈景恩的情况。
    见他生命体征平稳,宋凯文没那么紧张了,把拳套取下来,伸手去扶他。陈景恩顺势站了起来,靠在围绳上,低着头没说话。
    眉尾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台面,仿佛开出了一朵朵的血色花朵,陈景恩丝毫不在意自己在流血,痴痴地盯着地面,好似在细数花朵的数量。
    看到他这副模样,宋凯文又急又气:“景恩,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知道他是为了杜蓓琪,但是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他一点都没平复吗?
    宋凯文开始对他讲道理,叽里呱啦说了半天,他像个闷葫芦一样,直直地看着地面,半个音都不发。
    最后宋凯文气急,忍不住吼了一句:“你说你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值得吗?别让我看不起你。”
    陈景恩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开口:“如果被你看不起可以让她回来,我愿意让你看不起。”
    “你”宋凯文气得脸都青了,平静了半天才勉强压住火气:“那你在这里干嘛,这样就能挽回她了?去追呀,把她追回来。”
    他摇头,颓丧地说:“我试过了,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行,她不要我了,彻底放弃我了。”
    宋凯文按住他的肩,痛心地说:“景恩,别这样,你是怀特家族的人,几大公司的上位者,成千上万的人要靠你吃饭,你不能这么消沉,想想你的员工、你的责任,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他淡淡一笑,答道:“我不消沉,只是觉得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罢了。”心如死灰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样子吧。
    “”宋凯文心想着,这下完了,以前是狄沐筠,现在变成杜蓓琪了。是狄沐筠还好,至少不会如此疯狂,现在的陈景恩,真的可以为了杜蓓琪不要命。
    据他所知,自从上次顾梦婷出事后,张烨霖被警察抓了起来,但有张家这个强大的后盾在,他很快便被放了出来。
    陈景恩知道后向市局施压,要求严惩车祸凶手,可张家在海山势力强大,政府官员中有不少他们的人,其他人对张家也颇有忌惮,这件事算是不了了之了。
    后来,陈景恩直接对张家下手,切断了张家所有的对美业务。表面上看是成功威胁了张家,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怀特这边的损失也不小,不但引起了他父亲的质疑,更引起了爷爷和众多高位掌事者的不满,陈景恩在怀特家族的地位急降。如此疯狂的举动,放在以前,他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而张家那边,很快查到了陈景恩找他们麻烦的原因,知道杜家母女的车祸和张烨霖有关,陈景恩为女朋友杜蓓琪讨要说法,要和张烨霖不死不休。
    一时间,张家风声鹤唳,年轻一辈人人自危,最后,张家的当权者弃卒保车,把张烨霖扔进了监狱,才顺利度过了这场危机。
    宋凯文明白,陈景恩现在处在疯狂的边缘,他想帮陈景恩解决难题,但又碍于答应了谢莉莎不插手这两人的事,左右为难,只有充当一下他的出气筒,让他顺顺气,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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