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总不能又拿出另一只来赏赐给李绝,让他凑成一对儿。
    惠王忙又看向李绝。
    皇帝也在看着李绝,还顺手往火上浇了点油:“这个,是靖边侯送进宫里来的。——你没话跟朕说吗?朕给你的东西,怎么会落到靖边侯府?”
    李绝觉着有人用脚踩着自己的心口,重重地,逼得他喘不过气。
    他压低眼睑盯着皇帝:“皇上也说是给我的东西了,既然给了我,我自然可以随意处置。”
    惠王心都凉了:这可是欺君啊。
    皇帝却只挑了挑眉:“所以你怎么处置了?”
    李绝道:“我给了人。”
    “给了……谁?”
    “皇上不是知道了么?”
    惠王在旁又目瞪口呆:“三弟……”
    “哦,”皇帝没有要怪罪的意思,只是调侃般:“看样子你是所托非人啊。”
    李绝深深呼吸,有些战栗。
    他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这金杯会落在靖边侯手中,有那么瞬间,他觉着是星河主动给了靖边侯,这想法让他又震惊又难过,而且很生气。
    既然说了绝情的话,把东西还回来,她确实能做得出。
    但假如是星河不想留着,她绝不会多此一举地经过靖边侯的手。
    以她的脾气,顶多会直接还给自己!
    他很懂她的性子,而且极相信她。
    所以,一定是他们做了什么!
    这想法在李绝心里冒出来,那股怒气像是越来越高的火苗,几乎让他按捺不住。
    但他想到了惠王的警告。
    李绝反而很冷静地沉声说:“让王爷去提亲,把金杯给人,这都是我自作主张的,皇上如果觉着我做的不对,都冲着我来就是了。不要为难无辜之人。”
    惠王有点站不住了,战战兢兢,想叫李绝住口,但已经晚了。
    皇帝倒是笑了起来:“你口中的无辜之人,就是那个容星河?朕有些好奇,你喜欢她什么?”
    按照李绝的性子,这时侯多半是一句“跟你无关”。
    可问话的是皇帝。
    喜欢星河什么?这对李绝而言是个不能用三言两语回答的问题。
    他喜欢的太多了,喜欢她整个人,她的所有,而不能单单地挑出“哪一样”。
    而可以确定的是,从在小罗浮山上第一次相见,甚至还没感觉到任何“喜欢”的时候,那道影子就已经先刻在他的心里,注定挥之不去了。
    第89章 .三更君昭阳宫相会
    很少有人敢在皇帝面前公然地沉默这么长时间。
    简直冷场。
    在惠王想要暗示李绝之前,皇帝问:“怎么,你也不知道?”
    李绝却看向皇帝:“皇上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这话,让原本从容甚至带点戏谑不羁的皇帝,脸色微微地僵了一僵。
    “你问朕?”顷刻,皇帝的唇角往上掀了掀,凤眼里多了几分凉薄:“为什么问朕。”
    李绝道:“因为有些事情本就不是用言语能说清楚的。”
    难得地,皇帝的喉头动了动,旋即呵地笑说:“铖御,你这是教训起朕来了?”
    惠王正暗悔自己为何要跟进来。听了这话,越发魂不附体。
    他差点跪倒:“父皇恕罪,铖御他还不太懂宫内的规矩,说话有些莽撞,但绝非冒犯之意。”
    李绝道:“确实不是冒犯,只是实话。如果皇上真的也喜欢过一个人,大概就不会问我那句话。”
    皇帝的凤眼微微垂着。丹凤眼天生有一股凌厉煞气,尤其是他这似垂非垂的样子,又添了几分莫测高深的睥睨。
    在惠王的心跳声几乎要给李绝听见的时候,皇帝开了口:“可惜啊,朕从没有。所以朕……也不会明白。”
    他嘴上这么说,可对上少年那双明溪似的眸子,竟不自在地将目光移开。
    这个不经意的仿佛闪避似的小小举动,让皇帝心里有些真正的恼意滋生。
    “耽溺于情爱,能有什么大出息,岂不闻,温柔乡是英雄冢,”他冷哼了声,摆出一副类似圣人的居高临下的态度:“只有你这样的无知少年,这个毛毛躁躁的年纪,才会为色为情所迷。”
    李绝敏锐的察觉,皇帝的话虽听着冠冕堂皇,实则有些言不由衷。
    惠王往他身边靠了靠,胳膊肘一顶他:“皇上圣明。”
    李绝被催着:“皇上说的有道理,也许等我过了这个年纪就不会被情所迷了,不过,我现在还在这个年纪,毛躁自然不免,皇上且多开恩吧?”
    皇帝的眼睛瞪了起来。
    盯了李绝半天,皇帝忖度着说道:“金杯你拿回去,想好了该怎么处置,就算要给人,也要给个妥当人,千万别再落到朕手里。”
    李绝的唇动了动,一个破杯子,皇帝的规矩竟这么多,弄得他很稀罕这玩意一样。
    “多谢皇上。”不太情愿地抬手接了过来。
    李绝捏着金杯,心想:早知道,就不给星河,干脆踩碎了换成金子给她,就算皇帝找回来,也把他气死。
    皇帝看他眼神沉沉地,却隐约猜到少年肚子里正无限腹诽。
    他也不问,只又看了看惠王:“你带了他,去昭阳宫。你母后那里有客人。去坐坐吧。”
    惠王见皇帝轻轻地发落了,大喜,忙着谢恩。
    两人离开尚书房,才出门,就见庾约同两个兵部的大臣站在门口。
    猛地打了个照面,李绝有些意外。庾凤臣已经同那两个朝臣向着惠王行礼。
    惠王忙道:“免礼,凤臣是有事面禀父皇?”
    庾约道:“回王爷,正是为冀南流寇的事。”
    惠王皱眉:“又严重了?”
    庾凤臣脸色凝重:“有几股势力合在一起,闹得很凶,前天夺了一个县。据说……屠了半城。”
    惠王窒息,忙催着:“快,快去禀告吧!”
    几个朝臣鱼贯而入,惠王站在原地半天动弹不得,李绝拉拉他:“王爷?”
    惠王才醒悟过来,却又忧心忡忡地:“竟然屠城,这可闹大了,地方兵马怎么这么不顶用!”
    李绝道:“是啊,怎么会让贼寇合起来?冀南不是向来很泰平的吗?”
    “还不是之前春汛时候水患闹的,”若不是皇帝交代让去昭阳宫,惠王简直无心逗留:“有些是灾民,有些是贼寇。”
    李绝不以为意:“朝廷养了那么多兵马,随便派一支去平定了就是。王爷不必如此忧心。”
    惠王重重叹气:“其实,先前我已经就近调了冀中的兵马前去支援,没想到竟然……这显然是没压住。”
    惠王辅佐朝政,这次调兵没有效果,反而让流寇更加势大,他日朝堂论起来,只怕会有非议,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两人说着,慢慢到了昭阳宫,李绝本来懒怠来,只是给皇帝面子而已。
    不料远远地看着,却见殿门口似乎有个熟悉的影子,他起初以为是看错了,定睛再看,猛然震惊:那竟然是平儿!
    李绝忘乎所以,当下撇下了惠王,三步两步飞身上了台阶:“平儿!”
    那边平儿本来正低着头揣着手,就像是宫内的宫女内侍一样规谨。
    蓦地听见这么一唤,她楞了楞,转头看见李绝,这才惊喜交加:“小道……”
    还没叫出口,就醒悟这不是叙旧的地方,忙又紧紧闭嘴。
    李绝看见她,心都在发颤:“你怎么在这儿,姐姐……姐姐呢?”
    平儿有些紧张地:“我、我自然是陪着姑娘进宫来的。”
    李绝一阵头晕,却是狂喜所致:“姐姐在这儿?”
    便在此刻,他总算听见殿内隐隐地传出来的古琴声响。
    这会儿惠王也终于走了过来,看看李绝又看看平儿,还未说话,门口内侍过来迎着:“王爷到了?且请进殿吧。娘娘正在听国公府四姑娘弹琴呢。不必通传。”
    惠王拉拉李绝,却感觉少年的手臂有些发僵。
    李绝日思夜想,都是星河,突然毫无预兆地,她就将在眼前,他居然有些莫名的怯怕。
    方才面对皇帝的时候还嚣张的气焰,竟不知道都窜到哪里去了。
    惠王并不晓得皇后这里有什么客人,听太监说“四姑娘”,才知道是庾清梦在这儿。
    他却不明白李绝这份突如其来的“僵直”是怎么回事,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李绝生恐惠王带着自己离开,一下子清醒:“不,没有!”
    惠王仔细打量了会儿,有点会错意,便安抚道:“别紧张,皇后是哥哥的母后,最是慈和的,你不用怕。”
    太监到底入内禀报了,惠王在前,李绝在后迈步而入。
    李绝的目光在殿内毫无章法地乱扫,却见满殿的人,竟都是些穿金戴银,花容月貌的女子,因见惠王进殿,其中大多人便纷纷站了起身。
    就仿佛是无数花枝在风中摇曳,令人眼花缭乱。
    但就算如此,李绝仍是一眼看到庾清梦右手边缓缓站起的那个人!
    心里发出了一声唤:“姐姐!”他几乎立刻便跑了过去,而人虽然还跟在惠王身旁,心跟魂却已经真的冲了过去。
    星河只听见报说惠王到了,本没怎么样,只是跟庾清梦一起慢慢地站了起来,恭迎王爷。
    她很规矩地垂着眼皮,没有乱看,直到惠王跟李绝走过身前,她隐隐地感觉到有异样的目光逼视自己似的。
    有些疑惑,星河悄悄抬眸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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