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没有联系。”关山月兀地笑了,长长的美甲在明嫣脸上轻刮,“你总不能进精神病院陪她不是?”
    明嫣哭出声:“我不知道,您不能将仇恨转移到我身上呀……”
    她话音刚落,下一秒脖子就被重新抓住,力道之大几乎压迫了她整个气道。
    关山月全然冷了脸色,一寸一寸收紧五指,说出的话几乎与海风融合,却清晰地传入在场两人的耳朵之中:
    “明嫣,你还记得当年宴会你那个姐姐……是怎么被抬出去的吗?”
    明嫣一个哆嗦,显然想到了那个场景。
    周佞眸色渐深。
    “你现在来跟我说,我不能将仇恨转到你的身上?”关山月一顿,掀起眼皮,满目冷讽,“你是真的以为我不敢将你这里割破——然后丢下海里去?就像这样……”
    关山月忽然松了力道,明嫣赶紧大口呼吸,却在下一秒瞪圆了眼,只见关山月将两根手指精准快速地抵在了明嫣的大动脉上,透过薄薄的肌肤,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皮下流淌的血液——
    “在这里划个口子,你就是鲨鱼的晚餐。”
    关山月笑出了声。
    场面很渗人,可一直站在两人旁边,甚至在楼梯那个位置往这里看来,周佞都有意无意地、将关山月整个罩住。
    且他面无表情,没有半分要劝的意思。
    明嫣满面泪水,诺诺地低声去求饶:“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可我真的不知情!”
    “你不知情——”
    关山月兀地提高了音量,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她的瞳孔微微扩张,沾了些回忆的光,再开口却已是气音,一字一字:
    “那我何其无辜。”
    周佞眼睫轻颤。
    连喘息都压抑。
    “……山月。”
    周佞敏锐地听见二楼夹板的脚步声开始密集,估计是拍卖会结束了,都开始陆续走了出来,周佞再次伸手,抚上了关山月的手腕,微微收紧,却发现她在不自觉地轻颤:
    “你……”
    周佞顿了顿,眉心一紧。
    关山月思绪回拢,腕上冰凉的触感将她心神拉回,对上周佞探究的视线,她条件反射般将手收回,面上端得稳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明嫣脱力,滑到地上瘫成一团。
    周佞半分眼神都没分给明嫣,目光紧紧扣在关山月的背影上,手上触感扔在——
    有些滑腻。
    她刚出冷汗了。
    周佞薄唇微抿。
    半晌,明嫣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周佞瞥了一眼,兀地哽在喉间。
    她看见周佞满面冷嘲,半边脸隐在晦暗中,目光沉沉,那些压在骨子里不知多久的狂意与戾气像是在海风与黑夜的掩盖下倾泻了一瞬,但也仅有那么一瞬:
    “你算什么垃圾?”
    他说。
    第八章 关山月一脚油门死死地踩着。……
    关家别墅。
    夜风猎猎,关山月倚着门廊前柱,不远处两侧的小女佣偷偷瞥着这位传说中的大小姐,可前者却不甚介怀这般姿态会否难堪,她只捏着滤嘴的绵软纤维,指腹划过火光,迸些赤红星子。
    可她却还是跟以往一样,没有抽。
    烟草充分燃烧的气味骤起,关山月将它尽数揉入呼吸。
    大庭院的前有片小小的玫瑰丛,是那位关夫人的心头宝,关山月垂眼,只盯着它,不语。
    “……大小姐。”
    忽然,身后有位女佣怯生生地叫了关山月一声:
    “关先生起来了,夫人让我来找您。”
    关山月瞥她一眼,嗯了一声,转身往别墅里走,走到大门前脚步一顿,将手里燃尽熄灭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她像阵风一样直往楼梯走。
    “……那就是大小姐吗?”在关山月走后,女佣们才敢停下手中的工作,轻声讨论,“真好看。”
    另一个拿着扫帚的女佣有些疑惑:“她点了烟,怎么不抽呀?”
    “有钱人的乐趣,我们懂什么?”开头那个女佣害了一声,“散了吧散了吧。”
    几个女佣一哄而散。
    高跟鞋在大理石砖上走过的声音,仿佛是一首动听的乐曲,顺着走廊往前走,关山月穿过两侧挂着的名画,终于在走廊尽头站定。
    她定了定,吐了口浊气,才开门走了进去。
    “——月月!”
    随着关山月反手关门的声音一同落下的,是一把温润的女声,在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关山月站在门口处,掀起了眼皮,低喊了句:“……妈。”
    床前站这位约摸四五十岁的女人,许是用金钱堆砌的缘故,她半分不显老,反而是岁月沉淀的温柔雍容,女人眼眶微红,看着关山月,哎了一声,一腔江南调:
    “乖囡,你怎么才回家。”
    关山月眸底却掠过了些嘲讽的意味。
    她没有回答女人,而是稳稳地向前走了两步,在床位站定,关山月的视线垂落在床上那个精神有些萎靡的男人身上,默了一瞬,才开口:
    “……身体怎么样了?”
    床上的男人有些希冀的眼神明显暗了下去,只是他也没提,咳嗽了一声:
    “公司怎么样了?”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么?”关山月随意往床尾凳上一坐,一脸淡淡,“除了您那个弟弟和便宜侄子,都挺好。”
    床上的关宏毅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些,他有些浑浊的眼珠在关山月身上望了许久,终是叹了口气:
    “……山月。”
    关山月看着他。
    关宏毅对上自己女儿那双无波的眼,又咳嗽了好几声,缓了一会儿,才续:“你是不是还在怪爸爸?”
    床头处站着的关母脸色有些僵硬,她看了关山月一眼,连忙上前轻轻拍了拍关宏毅的心口,帮他顺气儿,等他说完,才嗔了一句:
    “瞧你,你这是什么话,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可别再把人气走了啊,不然我可不依。”
    关山月就这么看着两人的举动,轻笑了声,眉尾一扬:
    “行了,直说吧,您叫我回来,到底是有什么事?”
    关宏毅靠着床头松软的枕头,女人又喂了他几口水,他才缓过气儿来,继续看着关山月,关宏毅默了默,才开口:
    “我已经不允许关宏博踏进这里了,怕他……咳,惹得你厌烦。”
    关山月冷眼。
    “关嘉昱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的做法没错。”关宏毅语气有些沉,说得很慢,“公司那边,卫朗会全力支持你的,平时生活上有些什么事,你也可以交给他,放心,他底子很干净,是我……专门为你培养的人。”
    关山月不语,甚至还饶有兴趣地望向拉开了窗帘的落地玻璃,不远处茂密的树影在晃动,叶在枝头挟持了一钩弯月,惹得鸦雀也噤声。
    关宏毅看着她这副模样,脸色更沉,只是似乎还交杂了些什么,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关山月这个态度,下面的话音放轻了点:
    “我知道你喜欢现在在住的那栋别墅,可你一个人住,终究还是没有那么方便的,前两年这里装修,你妈她特意按照你喜欢的风格给你重新装修了房间,你可以……”
    “一个人住,不方便?”
    关宏毅还没说完,关山月就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颇有意思地轻笑出声,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关宏毅:
    “可怕是我搬回来,更不方便吧?”
    关宏毅一顿,脸色黑了些,一直不说话的女人赶紧恼了关山月一眼,却毫无责怪的语气:“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的家,怎么会不方便呢。”
    关山月看了女人一眼,她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妈。”
    她叫了一声,女人欲言又止,关山月却没有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我今天回来,是想看看你们二老——免得被人大肆宣传我不孝,让我本就不太好的名声雪上加霜。”
    关宏毅低喝一声:“关山月!”
    女人赶紧给他顺气:“老关,别生气,女儿还小……”
    “您为什么要生气呢?明明您比谁都清楚。”关山月冷眼,满面讽意,“我们一家三口,可从来都没父慈子孝过呀。”
    关宏毅一顿,涌起的怒气消散了下去。
    他定定地看了关山月几秒,移开了视线:“我不怪你。”
    “怪我?”关山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尾音拖长,“您要怪我什么?”
    气氛僵硬,女人打着圆场:“月月,你听妈妈说……”
    “您除了说我不懂,跟我卖惨说您二老只有我一个女儿之外,还会说什么?”关山月嗤笑一声,“妈,二十几年了,您不腻吗?”
    女人眼圈唰地就红了。
    关宏毅吐了口浊气:“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但我已经在尽力弥补……”
    “弥补什么?”
    关山月还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关宏毅。
    “您不会以为我愿意回来,愿意接手庭旭,就等同于接受了你们的补偿,然后来个大团圆结局了吧?”关山月定定地睨人一眼,一把瘦骨挺得直直,“拜托,这种家庭伦理大剧的狗血大团圆结局,就不必拿出来上演了吧?”
    关宏毅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你……咳、咳咳,关山月,我已经给你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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