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娘揶揄一笑,对她极具威胁意味的言辞不置可否,“你可知,一个人若是真欢喜一个人时,又岂会置她于困境之中。他既是放任我前来,你便该晓得,即便殿下对我真有好感,也是谈不上欢喜的。”
    北辰琅婳摇摆不定,原是所坚信的想法如今也渐趋瓦解。
    “我又为何信你。”北辰琅婳努着唇,微一仰头,很是桀骜不驯。
    薛海娘想,这怕是无方对北辰琅婳动心的缘由。
    “信不信在你,说不说在我,我并未指望着你信我。”薛海娘将碗递至她面前,娇丽玉容绽出一抹清浅而婉约的笑,分明豪无杀伤力,却无声地表露着不容置疑。
    北辰琅婳自是犯不着与自个儿的身子较劲,方才之所以一怒之下将无方赶走,无非是想借此向南叔珂解释,她虽与无方一夜未归,处在一块,可二人却未有丝毫暧昧。
    却不曾想,倒是她自作多情。
    南叔珂对此事并未发表任何意见。
    薛海娘见她终是乖乖地端着药汤一饮而尽。心里头也松了口气。
    北辰琅婳性子倔强,真要掰着指头算。这佛光寺上下除却南叔珂外许是还真无人可以劝得动她。
    北辰让虽可劝上一二,可北辰琅婳勒令不可将此事告知北辰让。而无方,只怕只有北辰琅婳骂他的份儿。
    北辰琅婳也并非愚昧无知之人,起先虽未缓过神来,可一碗汤药入肚,多少也想明白了些。她搁下瓷碗,望着薛海娘的狐狸眸蕴着困顿与不解,“我一心取你性命……初识至今也不曾给过你好脸色,若我身子一直好不了对你而言岂非好事一桩?你又何须劝我喝药?”
    薛海娘莞尔浅笑,“郡主若是真想取我性命,海娘活不到这个时候。”这倒是实话。
    北辰让唯她意愿是从,佛光寺上下,住持尚且闭关,无方一人只怕拦不下北辰兄妹二人,若北辰琅婳当真有意取她性命,她如今早已是一具尸首。
    北辰琅婳似是仍有质疑般,踟蹰半晌终是问道:“你,当真对南叔珂无意?”若真如此,这着实匪夷所思,“他这般出色,我,从未见过他这般令人心动的男儿。”轻咬着下唇,慧黠灵动的眸蒙上一层水雾。
    自与南叔珂相识以来,北辰琅婳便自觉再无人能及得上她心尖儿上的男子,神祗般容颜,骁勇善战,不以权势而苟且……
    她琅婳扪心自问,尚且未见过一人,对九五之尊位视若无睹,拱手便可相让。
    薛海娘撇了撇嘴,“郡主您倾慕殿下,自是觉着殿下便是世间最好,可殿下并非海娘倾慕之人,自是不觉得他最好。”
    “郡主还有要问的吗?”薛海娘见她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便坐至她塌沿,接过她掌心已渐渐冰凉的瓷碗,搁置一旁又覆住她冰凉的指尖,将手塞入被褥下。
    北辰琅婳思绪略显低靡,轻摇着头。
    “郡主,你且好生歇着,待晚些时辰我再来给你送药。”薛海娘见她始终埋头于膝上沉思,便自请离去。
    薛海娘并未回到外间歇息,而是径直去往监寺住处。
    一声声*与哀嚎钻入耳际,穿透耳膜,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深处的悲怆。
    禅房内已然不复往昔般清静安和,寺内中毒弟子皆已挪入后院隔间,由镇上寻来的大夫悉心看诊,而这禅房里则是北辰琅婳所瞧过的弟子,服过药物暂且与其他人隔开观察。
    见无方心神不宁,面容憔悴,薛海娘自知他已是多日不曾安寝,昨儿又一夜未归,自是早就疲惫至极。
    “无方法师。”薛海娘双手合十作揖。
    无方怔了怔,见来人是她,欣然起身上前。“薛施主,谢过薛施主方才替我拦下阿让。”
    “叨扰多日,还未谢过大师款待,举手之劳,大师何须言谢。”
    二人相视一笑。
    薛海娘未打算拐弯抹角,一来思及无方已是为着寺内弟子中毒一事忙得焦头烂额,二来佛寺不比宫内,离了宫内,心思坦荡些也便过得快活些。
    “听闻住持大师现下仍在闭关之中?”薛海娘道出心中疑惑。
    住持大师法号了尘真人。
    听闻如今已过百岁,可容颜却一如少年,若非一头银丝,着实是叫人难以瞧出年纪。
    无方颔首,“是。”
    薛海娘又问:“不知住持大师何时出关?”
    无方拧眉摇头。若是晓得师尊何时出关,如今他也无需这般焦头烂额,以师尊之力,调查出背后真凶并非难事。
    薛海娘踟蹰半晌,仍是问道:“听闻师尊可知过去,断未来,不知真假……”
    初入大雁城时,那巷口算命的老道一番言辞着实叫她心绪不宁,可碍于南叔珂实在是不敢深究。
    她前世曾与佛光寺住持了尘真人有过一面之缘,可因着前世她不信神佛,是以仅是点头之缘。
    可如今既是再次有幸登临佛光寺,她却盼着与之再见。
    若了尘真人当真有些本事,许是能瞧出她是何出处,这一世又是因何缘故而来。
    无方眉宇微蹙,淡如止水般的眸涌上些许薛海娘道不明的情愫,“师尊仅是比寻常道士多修行了数十年罢了,至于所谓知前尘,断未来,无非是江湖讹传。”
    他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他实在是不愿师尊清闲悠哉半世,如今又被卷入凡俗红尘之中。
    薛海娘笑着颔首。
    无方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
    “倒是海娘冒犯。”薛海娘微垂首,笑靥如花,“海娘仍有一惑,还请无方法师能为海娘解答。”
    无方顷刻间又是面色无常,一如往昔普度众生般的笑,温和却又疏离。
    “施主请问。”
    薛海娘道:“不知,寺内可有还俗之说。”
    她自知若叫南叔珂回心转意恋慕北辰琅婳必比登上青天还难。如此倒不如帮衬着北辰琅婳将心思转移至旁人身上。
    她瞧着无方法师便是极好。
    任劳任怨,任打任骂……
    这唯一叫薛海娘不敢轻易下决断的便是,若当真撮合北辰琅婳与无方二人,无方届时该处于何等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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