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白柔将今儿所闻所见一一道出。
    薛海娘粲然一笑,她抬手执着勺柄,往自个儿碗中斟了白鹭与娇嫩菜心所熬制而成的汤水,末了,又往梁白柔碗中也舀了些许,她端着碗壁对着略微滚烫的汤水轻吹了吹,奶白色的汤汁潋滟着她灿若星辰的眸,其间蕴着旁人所难以参透的笑意。
    “便这般纵着她,捧着她,捧得愈发高了,顶上的冠愈发重了,她重心不稳跌落云端之时才摔得愈发惨……”娇似桃瓣的唇微启,所道出却是这等凉薄无情之言。
    梁白柔蓦地微怔,执起银勺的纤手一滞,美眸蕴着些许笑意,她轻抬眼睑视线与薛海娘相对,“海娘看似已有策略?”已是近乎笃定的口吻。
    “这还需得梁姐姐与我一同登台唱戏。”凤眸轻抬,粲然一笑。
    宫闱女子终日无事,素来便喜聚众碎嘴、捕风捉影,再者薛巧玲得天独厚怀上龙嗣,向来自视甚高的她自是难免心下得意,有意无意将此事宣张,而今六宫上下,乃至朝中臣子,皆已晓闻风声。一时间,宫中梨娇堂、宫外薛府,皆是门庭若市,道喜者络绎不绝。
    六宫风向俱变,原是炙手可热的梁白柔与后台颇为强硬的马枣绣,倒是愈发鲜有人闻。
    马枣绣出身名门向来傲气,薛巧玲初怀子时,她便时不时往铜雀殿奔走,盼着皇太后能一正宫闱风气,然结果皆是无功而返。
    南久禧独宠、皇太后放纵,如此皆是无形间助长了薛巧玲气焰,也使得后宫中人暗中揣测。
    柳淑妃与薛巧玲本就同住一宫,虽称不上甚是亲密,可柳淑妃阳奉阴违,趋炎附势的功夫向来一绝,她原是想借马枣绣攀附皇太后这一高枝,却不想马枣绣不屑一顾,如今薛巧玲独承皇恩,她自是免不得与薛巧玲愈发亲密无间。
    夏末初秋,时节一改酷暑炎热,日照当空下伴着缕缕清风,平日无事往御花园走动一二,倒令沉调的时日平添一抹风趣雅致。
    “梁姐姐平日只知一味寝殿躲懒,如今夏去秋来,倒是舍得陪着海娘一赏秋景。”薛海娘摘下一支绿菊,置于鼻尖轻嗅,一时只觉香远益清、心旷神怡。
    “夏日暑热,莫说我,六宫上下有几个有闲情雅致外出赏景,我原是想着今儿也待在寝殿以话本消磨时光,若非你与浣月一味劝我,我今儿也是不愿出来的。”梁白柔笑嗔,许是许久未曾出户,那玉容愈发莹白了些,不染铅华却美得不可方物。
    “小主盛宠正浓,怎的道出消磨时光这等不吉利的话……”浣月蹙着新月眉,她瞅向薛海娘,口吻近乎是卑微地哀求,“平日就属薛姑娘计策最多,薛姑娘可得好好为小主想一良策呀。”
    薛海娘轻笑,神色倒是并无主仆二人这般焦虑以及低落,“唯一良策便是叫观世音菩萨也赐梁姐姐一个龙嗣,如此定当扭转当下局面。”
    浣月撇了撇嘴,低垂着眼一言不语。
    存菊堂秋日甚美,宫内花匠各司其职,而专注秋菊者便日复一日地研制秋菊杂交品种,以培育色泽各异,品种奇特地花种,而今一至秋日,虽仅是秋菊一枝独秀,却丝毫不亚于春日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绿菊井然有序地被摆置一处,亭台水榭处乍一瞧别具风采,夹杂着翩跹一抹天水碧衣袂,真真是一道堪与仙境媲美之景。
    薛海娘眸光微闪,状似无意问道,“我倒是有一惑……梁姐姐,皇上近来看望过姐姐几回了?”
    梁白柔略显讶异,甫启唇,然还不待她出声为薛海娘解惑,倒是浣月乍一高声道:“薛姑娘你也是与我们一道伺候小主的,皇上几时来你怎么……”
    她还未道罢,却被梁白柔将话截去,“近几日海娘伤了风寒,我便嘱咐她好生歇着养着,她自是不晓得近日重华殿状况。”说罢她又笑着轻叹,“皇上也就昨儿来我这用了早膳,大前儿用了晚膳,至于宿在重华殿的次数便更少了……如今已是月末,却只来了两回。”
    薛海娘覆泷着她微凉指尖,粲然一笑,“她如今怀了龙嗣,皇上难免偏宠些,姐姐年轻,日后自然会有那么一日,无需烦扰。”
    话罢,一道清喉娇啭、呖呖楚楚的声喉入耳,透着些轻狂娇媚,格外引人侧目。
    “如此秋日美景,我与梁姐姐竟是志趣相投,志同道合了。”
    薛海娘与浣月二人福身一拜,“奴婢见过淑妃娘娘、薛御女。”
    梁白柔盈盈施了一礼,“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来人一天水碧裹胸襦裙,小腹微隆,一殷红曲裾典雅贵气。
    薛巧玲水袖一拂,挺着微隆小腹,神色略显慵懒,“请恕妹妹我身子不便,无法为姐姐行礼了,还请姐姐见谅。”
    梁白柔掩唇轻笑,娴雅端庄,“御女为皇家绵延子嗣,既是身子不便自是不必在意这等虚礼。”
    薛巧玲不置可否,视线却觑向薛海娘处,娇声浅笑,“长姐如今跟着梁美人可是混得愈发风生水起了,便是那双柳叶眉用的也是不同于寻常婢子的远山黛,可以想见梁美人对长姐真真是宠爱备至呢。”
    薛海娘敛眸躬身施了一礼,“奴婢与我家小主还未入宫便是手帕之交,入宫后我家小主对奴婢便多有照拂。”
    “长姐过得好,巧玲也甚是欢喜。实则算来,你我姐妹自入宫后极少促膝长谈,我倒是有些许想念当年薛府少时年华,你我姐妹二人秉烛夜谈,携手慢步长廊,只可惜那些时光却是回不去了……”
    薛巧玲略显低落地揉着玉额,如画眉眼透着些许无措与彷徨,“近日来我总觉着伤感躁乱,便是太医也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孕中切莫多思,可我的性子长姐你是晓得,并非我听不入劝,而是情绪这等缥缈之物实在是非我所能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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