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枣绣一番推脱之言可谓进退得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一句话,此时此刻用在马枣绣身上却很是得宜。
    薛海娘与梁白柔悄无声息地相视一眼,美眸流转间所流露的意思二人皆是明了,很有一丝心有灵犀的感觉。
    许是正如薛海娘那日所揣测一般,马枣绣便如猛虎,一味仗着皇太后与其尊贵非凡的家世,却是有勇无谋,若背后无人作她爪牙,她也不过是狂吠几声罢了。
    柳淑妃微征,思绪流转间已是以帕掩唇娇笑,“是是是,新晋嫔妃的宫殿由贵妃姐姐择选,再由太后娘娘断论,本宫自是不可逾越。”
    “赐坐。”也不好叫诸多嫔妃干站着,萧贵妃忙招呼着殿中婢子将桌椅安置好,紫檀木雕花圆桌上,搁置着上好的雪顶含翠与精致点心。
    萧贵妃未露痕迹地寒暄几句,即要领着诸位宫嫔以及新晋嫔妃长寿宫铜雀殿觐见皇太后。
    马枣绣轻瞟了一眼梁白柔,今日她穿着一袭桃粉色暗纹抹胸锦衣,流云飞彩镶玛瑙珊瑚绫锻衬地她袅袅楚腰越发纤细,与殿选那日美似天外飞仙的一袭雪缎大有不同。
    “梁才人那日一袭雪缎,叫皇上加以瞩目,不断称赞才人一袭白衣恍若仙人,今儿怎得不穿了?”
    素来嫔妃与嫔妃间争宠吃醋,时常有着尖酸刻薄之语,已是宫中常事,是以,瞧着马枣绣出言刁难,又思及她姑姑乃是当今太后,萧贵妃也不作干涉,只默默瞧着。
    梁白柔盈盈浅笑,微颔前首,甫启唇,“嫔妾想着觐见贵妃娘娘与太后娘娘,不可着得过于素净;绯红娇艳,却又显眼夺目,嫔妾自是不敢觊觎。诗经有云,桃之夭夭,宜家宜室也,嫔妾想着,第一日觐见太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桃粉色极是妥当。”呖音楚楚,叫人不忍不侧目。
    “梁才人姿容胜雪,国色倾城,又是生得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儿,只怕是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呢——”马枣绣不怀好意一笑。
    梁白柔位分低她一等,姿态虽是谦卑,可气势上却不输半分,“若仅是生得一张娇美脸蛋,实则腹中无半分笔墨,琴棋书画中又无半点可言可点之处,怎能入得了皇上的慧眼,入宫伴驾?”
    马枣绣扬起的嘴角有些挂不住,却也只能硬生生杨着,碍着萧贵妃与诸位嫔妃在场,她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时辰不早了,也该是时候去铜雀殿拜见太后娘娘了——花卉。”萧贵妃身侧名唤花卉的婢子忙上前扶着萧贵妃起身。
    见此,座下其余嫔妃,包括此番新晋宫嫔皆是有模有样地由贴身婢女扶着起身。
    “咳咳——贵妃娘娘宫中的茶水清香可口,真真是叫嫔妾不忍放下。”开口之人是此番新晋嫔妃中的长孙御女,她一袭流彩暗纹红白相间锦缎,手挽绯色飞霞披帛,说话间倒是有模有样地端着茶盏,似有似无地品着。
    萧贵妃莞尔笑道:“这雪顶含翠乃是北国所进贡,自是上等之物。”
    “是呢,北国虽是蛮荒之地,却不想竟是能长出这等茶香四溢的雪顶含翠。”赵美人轻抿一口,赞不绝口。
    “赵美人可别一口一个蛮荒之地,世人皆道北国人蛮横,面容粗狂,本宫瞧着倒是谣传,只瞧那质子阁那位,那叫一个芝兰玉树,气度高华呀,将咱们平阳公主都迷得情不自禁、神魂颠倒——”柳淑妃掩唇轻笑,眉眼间皆显嘲讽。
    “好了,越说越是荒谬,北国质子便罢了,怎可议论公主殿下?”萧贵妃面色一凛,轻声训斥。
    “时辰不早了,都随本宫去铜雀殿觐见太后她老人家吧。”萧贵妃抬步款款下了铺着羊毛毡毯的台阶。
    此番入选嫔妃中,以马枣绣、梁白柔、慕容明月三人位分居高,三人自是理所应当侯在首行,见萧贵妃款步而来,诸位妃嫔忙识相地侯在两侧,是以,马枣绣与梁白柔便好巧不巧地站到一块儿。
    待萧贵妃渐渐步出正殿,福身侯立的嫔妃方才直起身,由婢子搀着款款移步。
    薛海娘彼时正小心翼翼掺着梁白柔轻抬莲步,她微颔前首,默默随行,倏然,眼尖地瞧见梁白柔身前一女恰时伸出莲足,抵在自己脚前,凤眸不禁蓦地一凛。
    若是她此时贸然顿步,必是叫梁白柔身形不稳——
    来不及深思,薛海娘已被那莲足绊到,好在她定力较强,仅是稍稍一晃便稳住了身形,梁白柔晓得这一切后,眯眼睨了那妃子一眼。
    原是长孙御女——
    彼时长孙御女将搁置在身侧紫檀木桌上的茶盏捧起,轻抿一口后有意无意地扬声道:“哎呀,贵妃娘娘宫里的雪顶含翠可真真是叫嫔妾爱不释手呀。”
    一时间,倒真是不知这长孙御女是何用意。
    薛海娘心下惴惴,蓦然脑海灵光一闪,待抬眸望去,长孙御女已是脚一歪,顺势倒在她身上,茶盏一歪,水倾泻而出,尽数洒在梁白柔身上。
    “哎呀——”长孙御女一声惊呼,倒是引来诸人侧目。
    因着长孙御女与梁白柔本就站得贴近,再者裙幅曳地,嫔妃们却是未曾瞧见这一系列微妙举动——
    萧贵妃因着这惊呼回头查看,却不料映入眼帘竟是这一幕,长孙御女狼狈地歪在紫檀木桌上,靠扶着桌角以稳住身形。
    长孙御女气急,竟是问也不问便甩了身侧婢子一记耳光,“你怎么搀的本宫,竟是累及本宫摔倒,在贵妃娘娘跟前失了仪态,又累及梁才人衣裳被茶渍玷污。”
    那婢子跪下,抽咽着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怎么惹恼了梁才人的侍女,故而她故意要绊奴婢。”
    薛海娘心下一沉,凤眸一道若有若无的暗芒一闪而过。
    梁白柔气急,忙道:“信口雌黄,海娘好好的搀着本宫,怎的便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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