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涯同意了。不用任何劝说,朱雀欣然前往。她说,她会把楚天涯的卫队调教得比狼牙更加出色和忠心。因为她要达成愿望的前提,是楚天涯的绝对安全。
    虽然楚天涯知道,到目前为止,朱雀也好完颜黛柯也罢,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一场独角戏。但楚天涯分明感觉到了一种不安,甚至是愧疚。
    “我并不爱她,她却愿意为我付出一切……”楚天涯感觉到了一些迷茫,“再这样下去,我该如何面对她、处理和她之间的关系?飞狐儿,你还要继续躲着我么?如果让你知道了她的事情,你会怎么想?……真是让人头疼!”
    接下来的几天里,楚天涯就泡在天玑峰火药制坊局里,和耶律言辰一起研究如何打磨出第一支火遂枪的枪管。失败总是再所难免,也曾一度让楚天涯和耶律言辰变得沮丧。
    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曾经楚天涯认为,他一个玩腻了54手枪的人,要造出一把“半原始”的火燧枪根本不在话下。可是真到了动手去做,才知道什么叫眼高手低。
    其实别说是在大宋了,就算是在21世纪、手边有着足够的材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自己造出枪来的。
    看来这件事情,还真是急不来。楚天涯做好了失败千万次的准备,发誓一定要造出第一把大宋的火燧枪。正如朱雀所说的,相信才会努力,努力了才会有成功的机会。
    这一日,山寨里来了不速之客,带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事情先行通报到了白诩那里。按理说,山寨里的大小事情他都可以随手处理,但这件事情却连白诩也不敢自专,于是跑到了天玑峰向楚天涯做了汇报,请他定夺。
    “居然还发生了这种事情?”楚天涯听了也有些诧异。
    “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但细细一想,却又是情理之中。”白诩说道。
    楚天涯心中一亮,“你是指,珠儿?”
    “正是。”白诩说道,“此前小生借用珠儿的海东青,向山外的狼牙传送了虚假的军情与消息。尤其是‘大宋准备北伐收复朔代二州’一事,不可能不引起完颜宗翰的高度重视。就算我们放了珠儿出去避谣,他们也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于是,金国就派了使者到太原,强辞夺理的说要‘接管太原’。虽然他们知道,我们大宋肯定不会就此轻易的让出太原城池,他们也来试上一试。”楚天涯说道,“究其原因,他们是来探我虚实的。”
    “没错。”白诩点头道,“此前完颜宗望兵困东京时,与新上任的官家订立了城下之盟。按照那份盟约,太原是要割让给金国的。但当时太原城里还有主公和王都统在率领军民誓死抵抗绝不投降,最后还把完颜宗翰打了个丢盔弃甲、败走黄龙谷。按理说,完颜宗翰没那个脸再来讨要太原了。但金国朝廷上的那些人可不这么想。他们宁愿丢光完颜宗翰的脸,也要试一试能否凭借当初的一纸盟约,空手套白狼的拿下太原。”
    “敬谦你难道没看出来么,女真人又使出他们惯用的手法了。”楚天涯眉头一拧,“就像当初的张珏事变一样,他们是在借题发挥,为南下侵犯寻找借口。这时候,如果我们答应让出太原,那最好,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中原的门户咽喉;如果我们不答应,金国就会指责我们违背盟约,以此为由向我发兵问罪!”
    “主公英明!小生深表赞同!”白诩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道,“现已入冬,女真人早已蠢蠢欲动。现在又先发制人的派来使者索要太原,除了刺探我军虚实、验证海东青送出的消息真假,另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到一个出兵的借口!”
    “这么说,金兵再次南下,已是必然。”楚天涯的眉头深深皱起,“我们的时间,越来越紧迫了。”
    “当务之急,是我们如何应付那个女真使者?”白诩说道,“太原知府张孝纯派出密使星夜上山,将此事报知主公。看来他也是想到了此事十分重大,他不敢轻举妄动自作定夺。”
    楚天涯寻思了片刻,剑眉一扬,“我亲自下山,会会那个金国使者!”
    “好,小生愿陪主公同去!”白诩顿时眉飞色舞,大有扬眉吐气之感,他道,“遥想去年此时,金国派来的使臣还是耶律余睹,主公还曾被迫接待伺候他;时至今日,主公已是十万之主、能断国家大事!小生再要看一看那金国的使者,该要如何面对主公!”
    “那还等什么,点起五百虎贲,随我下山!”楚天涯的胸中也是一片豪情大起、意气风发!
    今时不同往日,管你是什么样的女真使者,哪怕是完颜宗翰亲自来了,楚天涯也不会像当初对待耶律余睹那样藏头露尾、假装唯唯诺诺。
    男人的气概与豪迈,的确是微妙的东西。
    现在,楚天涯甚至很期待早点见到那个金国使者;然后在他面前,做一些当初童贯和王禀都不敢做的事情!
    当下,阿奴就点起了五百虎贲,与白诩一起陪同楚天涯下山,前往太原城。汤盎则留下率兵镇守天堑关,王荀、傅选与刘泽等人整顿兵马、应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战争!
    与此同时,楚天涯也对西山孟德传递了号令,让那边加紧整兵备战,提高警惕。
    使者南下,便是金国人伸出了第一只试探的爪子;真正的攻击,还远么?
    太原城,因为女真使者的突然驾到,而变得压抑与沉闷。好不容易恢复了生气的城池,此刻死气沉沉,远远看去就像是有一团阴郁的怨气压在太原城的上空,令人窒息。
    毕竟,战争的场景还让所有人历历在目,更多的人曾经在那一场战争中饱受催残或是失去亲人。
    金人即是仇人,这简直就成了太原人心目中颠扑不破的真理。
    楚天涯率领五百虎贲进城时,有人第一眼认出了他,百姓们爆发出一片不大不小的惊呼。很快,越来越多的百姓打开紧闭的家门走上大街,将楚天涯围堵起来,水泄不通。
    百姓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苦劝”楚天涯千万不能让金狗得逞、抢走了太原城。
    太原百姓,宁死不做亡国奴!
    而现在,楚天涯则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守护城。不仅仅是因为楚天涯曾经参与了去年的太原保卫战并名声大躁;更重要的是,百姓们都心照不宣的清楚——真要抵抗金狗,腐败无能的大宋朝廷与官府并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相比之下,麾下聚众十万、敢把完颜宗翰拉下马的楚天涯,绝对是一条值得信任的汉子!
    “太保,你就代表咱们这些乡亲们去跟金狗说——咱们宁愿没了这项上人头,也不会成为金国的奴隶!”时至今日,仍有太原人这样称呼楚天涯。这让他倍感亲切。
    也有人说,“上将军,金狗又来了,太原只能依靠你的庇护了!”
    “宁死不降金狗!——只要上将军一句话,咱们都跟着你干、跟金狗拼命!”
    ……
    诸如此类,七嘴八舌,百姓们足足把楚天涯在太原的大街上堵了一个多时辰。
    楚天涯的心弦,再一次被拨动了。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某只纤纤玉手,而是一个民族的血性,与太原上空飘浮的那些,不屈的灵魂!
    第196章 继续欺骗
    楚天涯来到知府衙门的时候,张孝纯已经等他多时了。他甚至像个等候夫君回家的妇人,倚门而盼。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楚天涯随行带了五百骑,张孝纯还有点紧张,刚刚坐下就劝楚天涯要收敛脾气,莫要感情用事坏了国家大事。
    “张知府你放心,怎么说楚某人也是朝廷封授的上将军,心中自有分数。”楚天涯轻松自如的道,“更重要的是,我不会让张知府难做。咱们可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了,对不?”
    “那是,那是。”张孝纯放心不少,呵呵的笑道,“上将军智计过人器量如海,下官本就不该如此啰嗦的。不过这次来的金国使者可不一般。非是下官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此次金国派来的使者……应该是个能与上将军旗鼓相当的人物。去年的耶律余睹跟他比起来,可就是个纯粹的草包了。”
    “哦,难不成还是完颜宗翰亲自来了?”楚天涯笑道。
    “那倒不至于。”张孝纯说完,话锋立马一转,“但,也就相当于是完颜宗翰亲自来了!”
    “何必卖关子?”
    “金国西朝廷谋主、完颜宗翰麾下的第一智囊,时立爱!”
    “是他?早有耳闻。”楚天涯淡然的笑了一笑,说道,“听说,时立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萧郡主都不止一次的对我提起过他。此人是辽国旧臣,出身富贵之家,年少之时就以足智多谋、博学多才而扬名在外。后来他考取了进士,官至辽兴军节度使兼汉军都统,是个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的全才。”
    “看来上将军可是花了一些心思来研究金国啊!”张孝纯说道,“下官已经见过时立爱一回了,但还没有正式展开国事磋商。时立爱喜怒不形于色,言行滴水不漏,下官感觉,他是个极富内才、城府深远的厉害角色。完颜宗翰派他前来出使太原,可谓用心叵测。说不得,就是为了再次入侵打下铺垫。时立爱此来的目的,恐怕更多的是要刺探我方虚实。”
    “我们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一层,完颜宗翰与时立爱怎么可能想不到?”楚天涯笑道,“所以我觉得,时立爱此来不全是为了刺探军情。”
    “那是为什么?”
    “等见了他,不就自然明白了?”
    “好。”张孝纯站起身来,“下官尽快安排上将军与之会面。”
    “不用。”楚天涯神秘的一笑,起身说道,“虽然楚某身上挂着一个上将军的虚衔,但毕竟不是封疆大吏,手上没有朝廷授予的任何权力。真要商讨两国国事,由我出面的话毕竟是名不正而言不顺。为免蛮国使者笑话,还是由张知府前去知会时立爱,与之商讨国事吧!”
    “上将军都已经来了,何不一同相商?”
    楚天涯笑道:“我倒有个想法——时立爱没见过我,并不认识我。我就扮作张知府身边的贴身侍卫,陪你一同前去会晤。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说不定到时候,我能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呢?”
    “这样……好吧!”张孝纯摇头苦笑,“楚老弟,也就只有你还有心情在这种至关重要的场合,干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今日天色已晚,楚老弟远来辛苦,先请歇息。明日,下官就安排与金国使者的会晤!”
    “好。”
    晚饭罢后,楚天涯没有住进张孝纯安排的馆驿,而是回了楚家老宅。
    这里虽然没有住人了,但一点也没有荒芜,相反保养得很好。左邻右舍一有时间就来这里打扫收拾,非但是家具房屋干净爽洁,就连屋顶上的瓦片都是整齐干净的,庭院里没有一根的杂草。那株桂花树显然得到了特殊的照顾,四周一圈围了篱笆,枝叶修剪得整整齐齐。
    楚天涯来的时候只带了阿奴和小飞等几名近卫,刚推开门进去不久,家里就来了几个近邻探望。看到是楚天涯,他们喜出望外,极是热情的迎了上来。
    楚天涯认识他们,的确是老楚家的邻居。上一次太原之战的幸存者!
    同生死,共患难,又是多年的老邻居,没有比这更亲热的了。受他们的邀请,已经在知府衙门里吃过盛宴了的楚天涯,去了邻居家做客。喝几碗浑酒吃几块点心,听他们唠唠家常聊聊闲话,心情颇为放松,也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回家歇息时,弦月已是当空。身材高大的阿奴像个门神似的站在门口等楚天涯,告诉他说,有客来访。
    看到阿奴的表情有些古怪,楚天涯也没多问就进了院。一眼就看到,就在当初萧玲珑经常驻足的桂花树下,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的肩头,还立着一只双眼湛亮的猛禽,海东青。
    “珠儿?你怎么来了。”楚天涯还是感觉有些意外。
    珠儿转过了身来看着楚天涯,此前那种泼辣无羁与没心没肺的神情已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复杂与迷茫。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楚天涯越发感觉到奇异。仿佛今天站在他面前的珠儿,从未认识过。
    珠儿仍是不说话,只是朝楚天涯走近了两步,站在他的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阿奴上前一步喝道:“妖女,退后!”
    楚天涯扬了一下手,对珠儿道:“你是有话对我讲?”
    珠儿点了点头。
    “跟我来。”
    楚天涯把她带到了后堂的正厅,第一次和白诩萧玲珑商讨如何搭救薛玉的那个地方。
    坐下来后,珠儿双手捧着一盏茶静静的坐着,眼睛盯着氤氲的热汽,良久无语。
    楚天涯越发感觉到诧异,说道:“有什么你就直说。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我认识的珠儿。”
    “我也这么觉得。”珠儿总算开腔了,抬眼看向楚天涯,她说道,“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但当我见到你,却不知从何说起。以前我不是这样的,从来就没有我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
    “那你就说呗,怕什么?”
    “我不是怕。”珠儿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凄迷,“我是……”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珠儿叹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楚天涯心里似乎明白了。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的,除了重大的挫折与打击,再就是感情的困扰。
    思及此处,楚天涯不由得心中叫苦——白诩啊,你个狗头军师,真是害惨我了!珠儿恐怕真的以为,我是爱上她了!……然后,她也对我动心了!
    “其实我知道,你们多半只是在合伙骗我,想要利用我。”珠儿突然说了这句话,倒让楚天涯不大不小的吃了一惊,但她马上又道,“但我还是想要问清楚,你是否……”
    “你不用问了。”楚天涯果断的打断了她,“既然你都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现在狼主(完颜宗翰)已经派了时立爱前来,亲自验证军情的真伪。我这个细作,对狼主、对你们来说也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珠儿说道,“我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回去,还有可能因为谎报军情的失职之罪而被狼主处死。狼牙的规矩,向来是极为森严的。在我被处死之前,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喜欢过我,哪怕是一丝一毫,哪怕是在某一个短暂的瞬间?”
    楚天涯在心中轻叹了一声,说道:“重要么?”
    “重要。”珠儿不偏不移的盯着楚天涯的眼睛,“因为我长这么大,还没有爱过一个人,也没有被人爱过。我很想知道,传说中的爱情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你和裘伤不是师兄妹么?你曾说过,他一直都很喜欢你。”楚天涯说道。
    “他对我,纯粹是兄长对妹妹的关怀与纵容,从来就不是男女之情。”珠儿淡淡的说道,“在所有人的眼里,我只是个没心没肺、任性粗野甚至还有几分放}荡无耻的妖女。但是这些年来,我还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有过任何亲密的接触,更没有为谁动过心。如果这次回去我会被处死,那我会很不甘心。因为我活了一生都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这难道不是莫大的悲哀么?”
    楚天涯完全听出来了,珠儿的潜台词就是——我却为你动心了。
    “你来找我,就只有这一个目的?”楚天涯问道。
    “是的。莫非你还以为,我又来找你刺探什么军情了?”珠儿点头,“我是跟时立爱一起来太原的。虽然狼牙只听从狼主一个人的差谴,但时立爱是狼主最亲信的心腹和智囊,他便得到了狼主的授权,敢对我们进行约束和制裁。我看出来了,时立爱对我很不满,他不停的逼问我们三个人进了七星寨以后的所有情况。很多事情我都答不出来,因为你们早有防备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他觉得我在刻意隐瞒,所以,他不再信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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