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根到底,还是在于军事制度的本身哪!
    ……
    从此,楚天涯开始了全负荷的运转,再无一刻的清闲。黎明即起,与萧玲珑一起跟着何伯练武;然后到沙埠堡和王荀一起操练新军,吃罢了早饭又带人到府库与粮仓视察并批处物资的分拨;这里完事了,又到城中各种巡检军巡铺、听取城中四门返还的军情并酌情派出人手与劳力去解决问题;不时还有王禀或者张孝纯将他叫去商量各种问题;夜半星稀了回家,还得挑灯夜战的读兵书。
    他感觉自己,活像是一块掉进了汪洋中的海绵。
    当然,在上床睡觉之前,他还得花点时间和萧玲珑谈一谈理想、聊一聊人生。在经历了全天候的紧张忙碌与压仰疲惫之后,和萧玲珑相处的这个时段显得分外的轻松与快乐,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他每天最期待、也最苦恼的“黄金时档”。
    楚天涯经常在想,如果上床和谈理想聊人生在时间上不冲突就好了,那每天的时间或许会够用一点。他也几番蠢蠢欲动的想对萧玲珑提出这个纯洁高尚而且且充满人性化的建议,但萧玲珑就像是一只踏雪不留痕的灵狐,每当猎人刚刚才将箭头对向她时,她总能足不沾尘背影余香的飘然而去,才不管空手而归的猎人是何样心情;然后第二天如期而至,乐此不疲的将这个非常不人性化的小游戏重复且循环的玩下去。
    楚天涯只能感叹,“萧飞狐”,真是名符其实!
    同时他认定,这个未曾出阁的贵族女子多半是个天生奇材,未出道就已经领悟了男欢女爱之间的真谛——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又或许,暗中另有名师给她传授了“御夫心经”——这个人如果存在,除了小艾,不做第二人想。
    每当早上起来练武时,晚上辗转反侧睡不踏实的楚天涯总是忍不住扯几个哈欠,为此而是没少挨何伯的训斥,甚至被他用拐仗揍过几回。别看老爷子平常在楚天涯面前以仆人自居,时时恭敬处处小心,一但转换身份做了教武的师父,他是相当的严格!
    由于楚天涯重伤初愈加上武艺的底子并不十分牢靠,因此他继续修炼最基础的东西。每当看着萧玲珑在梅花桩上轻盈的跳来跳去,或是将那太宁笔枪舞若梨花,在一旁杵着练习端枪不能动弹的楚天涯就发自内心的嫉妒!
    “什么时候少爷能将中平扎枪练到这样的程度,老头子就正式教你完整的枪法路数。”何伯如是说,然后他将一颗绿豆撒在冰冻的土地上,亲自提枪一记中平枪狠猛的刺扎下去,绿豆碎了!
    连试七次,全中!
    楚天涯不服气,说不练上几十年怎么可能做到?
    于是何伯让萧玲珑试,萧玲珑扎了七次,也是全中!
    “基础必须打牢,否则学再多也没用。”何伯嘿嘿的笑,“郡主扎七次全中,少爷得是连续的二十次,一次也不能落空。”
    楚天涯再次不服气,说凭什么她七次就行,我得是二十次?她的武功底子本来就还比我好,这不公平!
    “明知别人比你强,你当然就得加倍的努力才行啊!”当着萧玲珑,何伯如是说,十分的冠冕堂皇;私下里他却说,“少爷要是能连扎三次中的,也可以入门练习枪法。但你要是对她有想法,就必须在武艺上胜过她,才能让她真正的屈服!就跟驯化烈马似的,你不能声称你比马儿读的书多、或是比它更会吟诗,它就得服你啊!——你得爬到它身上去或是将它摁翻在地,才有将它驯服的机会!”
    “何伯,你这个比喻说得太邪恶了……但是,我很认同!”
    狼和狈,再一次无耻又和谐的笑作一团。
    来到大宋这么多日子了,楚天涯先是毫无防备的卷入了眼前这一段历史的洪流之中,都没有任何时间的缓冲与适应。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正式的认识并适应当下的环境与时代。
    虽然楚天涯在某些方向胜过这个时代的所有人,但同样的,他在一些方面也远逊于这个时代的许多人。生逢乱世,若有一技之长倒是不愁前程与出路,但那样的人多半属于“被人所用”一族当中的。
    显然这不是王禀、何伯包括楚天涯自己给他的定位。按照木桶定律,影响楚天涯将来成就的或许不是最长的那一块木板,而是最短的那一块。
    于是,他急需学习,急需补短。首要的任务,就是全面且清晰的认识当前的环境,这包括生活环境、军事环境与政治环境。从大局到细节,他都是那样的陌生,全都要从头来学过。
    正如何伯所说,楚天涯既然已经落后于人,当然就得花费更多的努力来弥补这些缺陷!
    就从这时候开始,楚天涯就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因病休学后刚刚回到课堂的差生,开始疯狂的补课。几乎每天,他都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太过“无知”,要学的东西简直越来越多。
    也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他身边的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时刻都在精进,几乎是一日千里的速度。
    某日心血来潮,楚天涯将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写在自己的房间的壁板上——“不满是向上的车轮”,用来提醒自己千万不可自满,每日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刚刚才练了没多久的毛笔字,再加上初识繁体字不久,负负没有得正,而是弱弱相迭简直弱爆了。因此他这一行字惹来耻笑无数,不光是萧玲珑连小艾看了都笑了好一阵,说这行字“简直有损楚大哥在我心中英明神武的形象,还是用石灰水抹了吧!”
    “不抹。两个月后,我再写一行字在它下面。两相对比,就会一目了然。”正在苦练书法的楚天涯如是说道。
    虽然楚天涯从没想过要向诗画皇帝赵佶看齐也独辟蹊径的创出一套类似“瘦金体”这样的书法路子,成为一代书法大家;但是,字是一张招牌,尤其是眼下这个没有电脑、诗画盛行的软笔年代,要是连字都写不清楚哪好意思出门跟人打招呼。练好毛笔字,就跟学会当前的各种礼仪、适应各种民风民俗与生活习惯一样,是一项基础技能。
    要想改变身边的环境,先要了解并适应这个环境,这是前提。楚天涯深以为然。
    ……
    凶险境地人人自危的太原城里,紧张与怕恐是主旋律,许多人在担心一但女真人来攻城,自己是否还看得到明天的太阳;一些人在望眼欲穿的苦盼战争结束,恢复往日的安宁生活;还有一些人,为了争夺裹腹的食物与御寒的冬衣而绞尽脑汁甚至是作奸犯科。
    在历史的洪流当中,这些人就像是一群过江之鲫,都在顺流而下。
    唯有楚天涯表现得十分“非主流”,别人都在顺流而下积极的寻找栖身之地、裹腹之食;他却在拼足了力气逆流而上,在与洪流的碰撞之中锤炼自己的体格、增长自己的才能,幻想终有一日能够溯至源头、找到那个值得他一跃而过的龙门!
    今天,已是女真大军围困太原城的第十一天,仍是未发一兵一箭,双方按兵不动。
    就像是古龙小说里描述的那样,高手过招,不会大呼小叫的上蹿上跳,一上来就张牙舞爪的吓唬人。很多的高手,在对敌之时都是站着不动——乍一眼看去全身上下都是罩门简直是在找死;但真的行家高手,才知道他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丝的破绽,谁敢去贸然攻击他,那才是真的去找死!
    眼前的情况就像是,两个绝顶高手面临生死对决,双方都这样不动如松的站着。
    一出手,即是胜负立判、生死已分!
    这对两方阵营里的第一个人,都是煎熬与考验,尤其是对方的统帅来说,更是如此。
    太原城中的统帅,其实是一个集团,以王禀、张孝纯与楚天涯为核心的集团。在这个班子里,三个人的分工与定位也是相当的清楚与明白。王禀执掌兵马实权,直接统率军队指挥作战;张孝纯负责后勤与内务;楚天涯从旁辅佐,主营——出谋划策!
    如果将这个班子比作一个人,王禀像是骨骼身躯,张孝纯可算是血液与腑脏,而看似不起眼的楚天涯则是——灵魂!
    而女真这一方的阵营里,完颜宗翰一个人,既是骨骼身躯也是血液腑脏,更是这支军队的灵魂。他手下的那些人,无论是冲锋陷阵的猛将还是出谋划策的谋臣,都细化成了这个人身上的某一部份,或是拳头,或是眼耳。
    唯有谋主时立爱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完颜宗翰对他尊崇倍至信任有加,几乎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一部份。
    围城十一天而不攻,女真军中已经有一不少人按捺不住了,更有一些人,私下里颇有微辞。
    女真至从起兵起,哪一次不是铁骑凶猛、疾如烈风的袭卷开来,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还从来没有实施过这样的“乌龟战术”。众人不敢将矛头指向宛如天神般高高在上的完颜宗翰,于是都对准了出谋划策的时立爱。
    女真将士们认为,现在这支军队之所以变得这么“窝囊”,完全是因为完颜宗翰受了时立爱这个“迂腐文人”的蛊惑。南国不就是因为尽谴一些没血气的宦官,或是这样的迂腐文人来带兵,才导致军不成军逢战必败么?怎么一向雄武霸气的狼主,也开始学南人的这一套了?
    因此,虽然全军上下表面上对时立爱这个辽国降臣颇为客气,但私底下,很多人恨不得亲手宰了他再喝他的血才好。
    这样的讯息,很难不落入完颜宗翰与时立爱的耳中。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围城日久而不战,不但是太原城中人心惶惶随时可能犯错,从而露出致命的破绽;他们女真人自己的军队的士气也受到了影响,军心,在浮动!
    既然已经身处这场历史的洪流之中,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进则退。卑微如他们军中挑水劈柴的战俘奴隶,强势如高高在上的狼主完颜宗翰,都概莫能外!
    第113章 谋战
    夜已深,北风呼啸,瑞雪纷飞。
    女真人的军营里,仍有不少的军士在忙碌。他们习惯了在雪天的生活,也深知这样的时候最应该做什么,比喻说深夜除雪就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一整夜的大雪落下来,能把帐篷和牲棚都压垮了。
    完颜宗翰斜榻在一张熊皮榻上,就着身前的一盏油灯,在安静的读书,《括地志》第八卷。这是中原前朝大唐贞观时期,李世民之子魏王李泰联合众多学士编撰的一本,详细介绍中原地理的书籍。
    对于志在入主中原、取代南朝的完颜家族而言,了解中原的地理势在必行。而完颜宗翰就是其中的先驱者,多年来他一直致力于修习汉学,并着重与解与研究中原的风土人情与地理历史。从十一年前起兵抗辽的那一天起,他就是金国开国之君完颜阿骨打最忠实的心腹也最得力的臂膀,也是金国最高领导团体“勃极烈”的一员。
    勃极烈,即是后金(即满清)时“贝勒”的前身。勃极烈在女真语里的意思,就是“长官”。
    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时,在原有的部落酋长制度的基础上,建立了勃极烈制度。其实,他就是将一些最重要的部落酋长与军事统都帅集中在了一起,各自担任勃极烈。所有的勃极烈差不多地位平等,完颜阿骨打名为开国之君,但绝对没有中原传统帝王那样的绝对权威与独断专行之权;所有的勃极烈用一种十分原始的民主形式,来一同表决国家大事,很有点“民主共和制”的味道。
    而所有的勃极烈,也都各司其职,各有名号。
    比喻阿骨打就叫“都勃极烈”,即是皇帝;刚刚继位为新君的吴乞买曾担任“谙版勃极烈”,即是储君;阿骨打的堂兄完颜撒改担任“国论勃极烈”,即是宰相;另外还有总督军务的忽鲁勃极烈和执掌国家刑律的昊勃极烈,等等。
    担任金国宰相的国论勃极烈撒改,即是完颜宗翰的父亲;而完颜宗翰自己则是乙室勃极烈,相当于一名副宰相。
    若要用一句话来囊括完颜宗翰这些年来的作为与贡献,那就是——上马治军,冲锋陷阵所向无不披靡;下马治民,制定律法、改革税制使百废得兴。
    不久前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去世,阿骨打的同母胞弟吴乞买继位成了金国新君,完颜宗翰这个并非嫡亲的开国功臣地位依旧稳固,和阿骨打的二子(同时也是嫡长子)完颜宗望分掌兵权,成为金国新君最为倚重的两名军事领袖。
    这一次的南侵计划,就是他与完颜宗望一同向新君吴乞买提出的。
    按照原有的军事计划,金国两路兵马应该是用“闪电奇袭”的方式,在寒冬腊月打南朝一个措手不及,目标直指南国心腹之地——东京开封府。可是现在,完颜宗翰的这一路人马却被绊在了太原,围城十日未发一矢,军旅上下颇有微辞,完颜宗翰也感觉到了一些压力。
    因此今夜读起书来时,完颜宗翰都有点心浮气躁沉不下心来。
    刚刚翻了没几页书,谋主时立爱来求见。完颜宗翰心说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二人倒坐了下来,完颜宗翰将小卒差了出去,亲自给时立爱舀了一碗滚热的羊肉汤来招待他,对他道:“谋主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情请教。”
    “臣下也正有事情,要向狼主汇禀。”时立爱道。
    “嗯,那你先说。”
    时立爱拱了一下手,不卑不亢的说道:“臣下受命于陛下,执掌东朝廷枢密院,虽殚精竭虑夙兴夜寐,仍是不尽其职。究其原则,臣下还是太过于才疏学浅了。因此,臣下今日是特意前来引咎辞职的。”
    “什么?”完颜宗翰先是一怔,随即便笑了,“我明白了。大概是最近你听到了一些对你不利的怨言吧?”
    时立爱微然一笑,“实不相瞒,确是如此。大金国实行的是勃极烈与猛安谋克制,我以一介辽国降臣的身份官居显位,本就很难服众。现在军中众将士已对我颇有怨言,再这样下去我这个枢密会权威尽失无法司职机要,那会误了国家大事。因此,时立爱肯请狼主另选贤能之人,接任下臣。”
    “你的辞呈我是不会准许的,因为你就是最好的。”完颜宗翰斩钉截铁的道,“其实我的部下是对我的军事部署有意见,但又不敢针对我,只好将矛头指向了你。时先生,你不应该这样矫情的,因为我对你是如此的信任与倚重!”
    直来直去的一句话,单刀直入正中要害,说得时立爱心中颇为惭愧。他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臣下惭愧。大约是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养成了一些坏毛病,一时还改不掉。”
    “哈哈!但凡读书人恐怕都或多或少的有这样的毛病吧?不奇怪,我也不介意。”完颜宗翰笑道,“时先生你要记住,在我们大金国你只管用心的努力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别人怎么看怎么想,都不重要。用战斗来回击他人的挑衅,用事实来驳斥他人的怀疑,这就是我们女真人信奉的天条。不要多想,也不要徒逞口舌之争,那是南国的庸官俗吏们才惯用的手法,不足取。”
    “是,臣下谨记教诲!”时立爱十分服气的长拜下来。
    “我们还是谈谈正事吧!”完颜宗翰说道,“出兵已逾十日,我军于太原遇阻。对于宗望那一路兵马的进展,我们只知道他已成功拿下燕山府。因为远隔千里消息不便交流,其他的我们暂时都一无所知。时先生正是在得知燕山攻陷的消息后,大胆提出了临时更改军事计划的建议。但不知道现在,我们应该再一次做出什么样的应对呢?”
    “其实臣下今日来见狼主,正为此事。”时立爱微笑道。
    “哦?快请说来听听!”完颜宗翰为之精神一振。
    时立爱拱了拱手,说道:“此前我们临时更改军事计划,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计划与行踪已然败露,但又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才被迫将奇袭转为正面攻坚。现在的围而不攻先斩辅翼,就完全是正兵的打法。”
    “是的,我个人对时先生的这个建议十分的欣赏。”完颜宗翰赞许的点头,说道,“面对我们这样的战法,太原会十分被动。如果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一一剪除西山与太行的那些势力,他们会逐步走向孤立;如果他们敢出城来救,则将面临更大的风险。城外野战,宋兵哪里是我女真铁骑的对手。可是现在已经围城十日,太原城似乎很沉得住气;相反的,我们自己的军队仿佛有点沉不住气了。还有,我们的粮草也确实不多了。南人很可恶,搞什么坚壁清野,我们在太原附近根本找不到什么补给,好不容易打下一个青云堡,却只收获了一堆灰烬!现在我们只能依靠从朔代二州抢来的粮草支撑。今日粮秣官来报,说军中粮草最多还能支撑两个月。因此,我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行动了?”
    时立爱轻捻长须点了点头,“这些其实都在臣下的预料之中。众将士个个都习惯了烈马快刀纵横驰骋,很难适应这样的以守代攻的战术。因此,虽然臣下仍然坚信我的战术会有成功之日,但也不得不考虑到众将士的心情,否则将会影响到军心,那恐怕会得不偿失。”
    完颜宗翰仿佛是等着时立爱说这些话,等了许久了。这时不由得会心而笑还轻吁了一口气,“先生,英明!”
    第114章 攻城一战
    时立爱微微而笑,“狼主勇而有谋,大气非凡,也一向有主见、沉得住气。真正当得起‘英明’二字的,该是狼主才是!”
    “其实我知道,这些天来先生没少受委屈。但先生一直很沉着从来不报怨,而且一直兢兢业业的司职本分,这让我十分的欣赏。”完颜宗翰欣慰的微笑,说道:“其实我们女真人的军队与辽人、汉人的军队皆不相同。战争对我们的军人来说意识着生存、财富与荣耀。我们的军队实行的是以部落家族与基础的猛安谋克制度。在战斗中所有人一概平等没人有特权,猛安、谋克这些当官的还都会冲在最前,因为如果他们表现得胆小怯懦了那就无法服众。我这个勃极烈,也是同样如此。如果再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不作任何动作,或许哪天就会有几十个猛安勃极烈(相当于千户)跑到我的帅帐里来,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了!”
    时立爱点了点头笑而不语,他当然知道此刻完颜宗翰身上所承受的压力。而且完颜宗翰刚才信口所说的“指鼻而骂”一事,也的确不无可能。
    虽然完颜宗翰这个乙室勃极烈与金国东路军统帅,完全可以做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没有功高震主之类的困扰。但是,既然他这个乙室勃极烈敢打皇帝吴乞买的屁股,那么只要他犯了错,其他的勃极烈也就敢在勃极烈会议上弹劾他,或是对他“指鼻而骂”!
    想到完颜宗翰打吴乞买的屁股一事,时立爱既觉好笑,心中也颇为感慨与敬佩。在金国的勃极烈的制度下,他们的皇帝不像辽国与宋国的皇帝那样高高在上,也一定要受到律法的管制与其他勃极烈的监督。吴乞买继位之时,正当金国连年用兵国家虚耗严重,国库空虚物料匮乏。因此勃极烈们就开始力行节俭。有一次吴乞买酒瘾发作了,忍不住偷偷的在国库里弄了一些酒出来过了个瘾,却被其他人发现了。完颜宗翰知道后就找来其他的勃极烈,按照律法给皇帝吴乞买治罪,结果真是将吴乞买摁倒在地,狠狠的打了几十板!
    这样的事情,在任何时代的帝王身上恐怕都不会发生;但在金国,的确是发生了。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使得金国上下所有的官员将军们,现在都不敢触犯律法,也开始厉行节俭。
    就拿完颜宗翰来说,他这个统兵数十万的开国功臣、镇戍一方的封疆大吏,在饮食衣着上从不讲究,仍然保持着当年女真人刚刚起兵抗辽时的简单粗犷。尤其是到了军队里,粗衣粗衫的完颜宗翰走到了一群军丁当中根本不起眼,他的伙食也和普通的军士一模一样。
    “狼主,臣下建议——是时候给太原府一点颜色看看了!”时立爱拱手一拜,正色道。
    “好,我就等先生这句话了!”听到有仗打,贵为三军统帅的完颜宗翰就和其他的女真人一样激动开怀,他面露喜色的抚掌而笑,“不过我很想知道,先生同意开战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感受到了来自于将士们的压力吗?”
    “当然不是。”时立爱微然一笑,说道,“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臣下就是因私费公、误军误国了!——臣下以为,既然二太子(完颜宗望)所部已经打下了燕山府并且麾下多了郭药师这样一员大将,那他必然可以一鼓作气大破河北,直捣中原腹地!一来,郭药师身为南国最倚重的御边大将,他手下的常胜军就是南国在河北唯一能有所作为的军队。燕山府,也是南国唯一可以抵挡女真铁骑入侵的咽喉门户。如今燕山府已破,郭药师已降,二太子还任用他率领常胜军为先锋在前开道,没有不势如破竹的道理。南朝在河北虽然建有三大军镇,城廓坚厚兵马众多,但这些军队比起郭药师手下的常胜军来尚且差距很大,何况还要面对能征惯战的二太子与金国铁骑?加上南朝腐败,官员将军们多半是贪生怕死,一但有个风吹草动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保命要紧,哪里会做出多么强力的抵抗——因此我大胆猜测,二太子一路人马,兵锋已至中原腹地!”
    完颜宗翰的眼中顿时精光奕奕,“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在东路太原府这里‘围城打援’的目的已经达到,至少已经牵制了南国部署在河东的军队胜捷军,并将吸引南国朝廷与西军的大部分注意力。南国虽然治甲百万,但真正有点战斗力的军队,无非是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童贯麾下的胜捷军与常年镇守在西疆抵御西夏国的西军。宗望打下燕山府、招降郭药师,这件事情干得实在是漂亮,倾刻间改变了我大金国与南国的军事力量对比,横扫河北更是易如反掌了。我之所以同意谋主提出的对太原‘围而不攻’的战术,一个主要的目的正是为了牵制胜捷军与西军,为宗望赢得更多的机会。不过现在,既然宗望已经打到了中原腹地,那么我们第一步的计划‘围城打援’已经完成。那么接下来——的确是可以与太原一战了!”
    “狼主,臣下不得不提醒你,二太子那一部兵马的动向,完全是只是臣下的一己之猜测!”时立爱认真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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