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松先去看老夫人,老夫人还在佛堂里,便也罢了,他打算去花园走走,欣赏欣赏久违的花草。
    主仆二人刚进月亮门,就听见后面有人喊道:“四爷留步。”
    季昀松停下脚步。
    小果子回头看了看,“是二太太身边的周妈妈,四爷,她这时候来,是不是为了早上的事?”
    季昀松道:“也许吧。”
    小果子愤愤地从柳树上掐下一段枝条,“一个针线房的婆子也敢骑到四爷头上来,真是反了她了,想必二太太不会轻饶。”
    季昀松点了点头——侯府规矩大,奴大欺主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周妈妈到了,端正地福了福,说道:“四爷,二太太请您去兰苑坐坐。”
    季昀松道:“有劳周妈妈。”
    兰苑。
    小果子等在院门口,季昀松去宴息室见马氏。
    马氏正端坐在罗汉床上喝茶,举手投足娴雅从容,瞧见季昀松进来,茶杯在她的胸前停滞片刻,旋即重重地磕在了小几上。
    季昀松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显,行礼时做足了礼数,“明昱见过母亲。”
    马氏“嗯”了一声,目光回落到捏着茶杯的手上——她的指甲新染的豆蔻,红润粉嫩,格外娇俏。
    宴息室里极安静,落针可闻。
    季昀松重新评估了一下他在侯府的地位:他在朝廷是从六品官员,在侯府人称四爷,但其实连个奴婢都不如的。
    他向来沉得住气,你不说话,我便也不说,大家耗着就是。
    反正他年轻,腿脚灵便,站得稳,脚不疼。
    马氏见他老神在在,仿佛罚站的是她一般,顿时发了火,“你就这么容不下你三哥吗?”
    季昀松道:“母亲,这话从何说起?”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他就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马氏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喝一口茶,稳定一下情绪,柔声道:“明昱呀,你三哥明天就大婚了,你还因为一件衣裳闹脾气,你说说,你这样做对吗?”
    季昀松眼里闪过一丝讽意,同样不紧不慢地回道:“母亲,我三哥明天就要大婚了,针线房的婆子今天早上才想起来让我试新衣裳,甚至不顾我还在洗漱就要闯进来。您说说,她这样做对吗?还是……”他斟酌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在这个家里,一个奴婢都可以骑到明昱头上?”
    “你……”马氏哑口无言。她叫季昀松来之前,本意是想敲打敲打他,让他知道她的态度,但不知怎么,轻易就被挑动了情绪,变得无法自控起来。
    季昀松拱了拱手,“如果母亲没有别的事,明昱就先告退了。”
    马氏自知理亏,见他不再咄咄逼人,微微松了口气,说道:“母亲还有事要说,先不忙着走,坐吧。”她指了指对面的太师椅。
    季昀松谢坐,在椅子上安坐了。
    马氏问道:“云氏的事办妥了吗?”
    季昀松已经猜到她有此一问,不假思索地说道:“办妥了。”
    马氏满意地笑了笑,“很好,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季昀松脸上一红,手指在茶杯盖上无意识地滑了两下,顺着马氏的意思问道,“敢问母亲,说的是哪一家?”
    马氏道:“忠义伯府家的五姑娘,嫡出,今年十五,刚及笄。这桩婚事母亲问过你祖父,他老人家同意,母亲便替你应下来了,你意下如何呀?”
    忠义伯府的五姑娘!
    他记性好,对此女的印象极为深刻,她就是在长公主府的宴会上瞧他瞧呆了的那个胖姑娘,三角眼,厚嘴唇,说话粗声大气的那位。
    她已经应下来了,现在又来问他意下如何,如果他反对,她会取消这桩婚事吗?
    绝无可能。
    季昀松觉得心头的怒火烧到了脑瓜顶上,但他清楚地知道,跟马氏发作毫无意义,如果想在侯府扎根,这口恶气必须吞下去。
    “多谢母亲。”季昀松挤出一丝欢喜之意,怀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母亲见过范家五姑娘吗?”
    只要马氏对他有一点点歉意,或者马氏根本不曾见过范家五姑娘,他心里都会舒服一些。
    马氏道:“母亲见过,小姑娘行事稳重得体,忠义伯镇守边疆,大权在握,范、季两家门当户对,她作为嫡妻百里挑一。”
    好一个“行事稳重得体”,好一个“门当户对”,好一个“百里挑一”呀!
    季昀松感觉后脑勺突突的跳,心思也恍惚了,勉强应对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小果子迎上来两步,“四爷,怎么样,那婆子被教训了吧。”
    季昀松僵着脸,大步流星地出了兰苑。
    小果子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猜道自家主子吃瘪了,见院子里没人,轻轻“呸”一声,转身追了上去。
    季昀松去内书房找老侯爷,刚到院门口,就见季春景捧着一只镶金嵌银的锦盒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四弟么,三哥恭喜你了。”他笑眯眯地走到季昀松跟前,“范贵妃生了皇子,忠义伯戍边有功,听说爵位就要改成世袭了,这样的背景可比云氏强多了呢。”
    季昀松攥紧拳头,笑道:“三哥说得没错,我有了这样的老丈人,就能在侯府、乃至于翰林院站稳脚跟了吧,确实可喜可贺。”
    季春景脸色一变,小声道:“不过是娶头母猪而已,你得意什么?”
    季昀松道:“很难相信,这样的话能从温文尔雅的状元郎口里说出来,三哥,你简直无耻。”
    季春景哂笑一声,“这就无耻了吗?好戏还在后头呢,乡野村夫就是没见识。”
    他乜了季昀松一眼,施施然走远了。
    小果子紧张地看着季昀松。
    后者抬起头,望着落到树梢上的夕阳,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十几息后,才慢慢平复下来。
    季昀松说道:“你不必在这等我,用饭去吧,等下可能还有的忙。”
    “好。”小果子道,“四爷当心。”
    季昀松往院子里去了。
    小果子呆立片刻,自语道:“四爷这两步路走的,跟上刑场似的。唉……四爷不顺当,云娘子也不顺当,不但惹恼了三爷,还得罪了胡家,医馆只怕保不住了吧。这两口子呀,唉……”
    小果子乌鸦嘴,他说这番话时,胡家的万掌柜正在传达胡员外的意思:这间铺面有人以一倍半的价格租下了,租期三年,所以不再租给云禧。因为毁约,房租全部返还,限她三天之内搬走。
    第26章 投奔
    云禧做好了心里准备, 一整天都在等昨晚的两个大汉,但一直没等到,最终等来了万掌柜。
    她猜测, 万掌柜嘴里的租房人, 很可能是季春景派去的。
    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难。
    如果季春景监视了她的医馆, 就一定会知道胡家的事。
    他租下铺子, 倒手再租出去, 赔不了几个钱,却能釜底抽薪,绝了她的生路。
    新科状元, 确实有些手腕。
    云禧对万掌柜说道:“我搬走不要紧,毕竟这里的局面没怎么打开, 甚至连药柜都没打好,另起炉灶也没有问题。但胡家这样做,不怕被人说见钱眼开,不讲信誉吗?”
    万掌柜微微一笑,“云大夫,胡老爷让在下转告一句话, 胡老太太用了人参,今天上午已经好多了。另外, 胡老爷正是想维护胡家的名声才给云大夫退了全部房租, 已经很讲信誉了。人在矮檐下, 不得不低头啊, 恳请云大夫谅解。”
    他的最后一句耐人寻味。
    云禧被勒令搬走, 并不在胡家的矮檐下, 那么在矮檐下的就只有胡家了。
    他从侧面证实了季春景的手段。
    云禧道:“好, 我不难为万掌柜, 三天内一定搬离此地,你们先把房租退给我吧。”
    万掌柜掏出几张银票,“已经备好了,还请云大夫写个字据。”
    云禧仔细验过银票,确认其真实性,从抽屉里取出裁好的纸张,拿起毛笔一挥而就。
    万掌柜接过收条,逐字逐句看过,赞道:“云大夫写了一笔好字呀。”
    云禧笑了笑。
    万掌柜又道:“趁天色还早,云大夫往牙行走一趟吧。日升牙行就不错,就在广宁街上,你去时提在下,老李就绝不会坑你。云大夫,买卖不成仁义在,咱结个善缘,如何?”
    云禧拱了拱手,“多谢万掌柜。”
    ……
    送走了万掌柜,丁婶子红着眼睛说道:“还结个善缘,屁!他们就是不讲信誉,姓胡的不是东西!”
    云禧一走,她就没有可观的收入了,而且云禧从不摆架子,待人宽厚,她真的舍不得。
    丁婶子灶上的手艺不错,干活麻利,还护短。
    云禧也很喜欢她,笑道:“婶子,只要我还开医馆,就必定还用你,就是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来。”
    丁婶子破涕为笑,“只要云大夫不离开京城,肯用我,去哪儿我都跟着。”
    “那就说定了。”云禧蹲下来,叫住小马驹式乱爬的豆豆,“娘去租房子,你和狗儿哥哥好好玩,听丁奶奶的话,娘回来就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豆豆“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吃,吃!”
    云禧在他额头猛亲一口,起了身,“婶子带他们去上房玩,我把店门关了。”
    ……
    云禧先在静宁街的牙行看了一回,没找到合适的,便还是去了广宁街。
    广宁街与南城门衔接,比静宁街热闹得多。
    云禧一路疾走,赶到日升牙行时,李掌柜正在关门。
    她赶忙上前说明来意。
    李掌柜沉吟片刻,“租铺子啊,出租的不多,卖的倒是有几个。”他打开门,“小娘子进来看看吧。”
    “好。”云禧进了屋。
    李掌柜找出两本大册子,翻开其中一本,点着中间一行字说道:“这间出租,在贡院附近,位置好,但租金不低,年租金三百两,三年起租。这样的肯定不行吧。”
    云禧颔首,确实不大行,一年三百,三年就是九百两,够买两套房子了。
    李掌柜笑道:“小娘子还是看看卖的吧,但我实话实说,出卖的铺子大多位置很差,租又租不出去,卖也没什么人买,放着又亏得慌。我去跟东家说说,要是能成,租过来开医馆却是正正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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