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养的小羊羔也不怕冷,身上颇厚一层羊绒,窝在他怀里,时不时舔舔他的指尖,咬咬他的手腕。
    他身后是清虚门一众长老和各自的嫡传弟子,隐神谷的丹青长老和他座下的大弟子虞泠,长明食肆的秋华长老,也就是陆闻青,和他座下大弟子杜子凌,灵寂洞、焚香局和无心阁各门各派差不多都来了人,就差一个顾剑寒了。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山门终于热闹了些,这群人把开门迎敌当做了一次山宴聚会,各家的软椅长桌都搬出来了,各种各样的法器灵器在半空中乱飞,杯盏频传,语笑声欢。
    说起来,清虚门确实很久没有举办过灯会了,以前冬知雪还会耐着性子办办,直到被顾剑寒打败之后三界改历,这件事他也撂挑子不干了,平日里就在清虚门内到处转转,守着他这一亩三分地,倒也过得潇洒清闲。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你那小羊羔子,不怕莫无涯那猪头给你烤着吃了?
    陆闻青,你死不死?冬知雪丝毫不注意自己的形象,朝陆闻青狠狠翻了个白眼。
    都多少年了,你俩还这样吵吵吵,果然青梅竹马就是不一样哈。
    丹青长老拄着他的烂拐杖,指着冬知雪和陆闻青哈哈大笑。
    一旁的杜子凌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了冬知雪一眼,那目光有些复杂,冬知雪很敏锐地感知到了,回眸与他目光交汇。
    杜子凌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
    谁跟他青梅竹马,我家宝贝徒弟还在这儿呢,丹青你少起哄,给我徒儿醋跑了你给我当徒儿啊?
    冬知雪抱着羊羔哈哈大笑。
    当你徒儿就当你徒儿咯。
    嘿你这孙子
    话音未落,便见天际一抹淡青姗姗来迟。
    长老们五感极其敏锐,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依然能看清来人的相貌姿态。只见他右手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伞骨上还莹莹流转着琥珀色的光泽,传递到他瘦白的指节上,显得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温暖了些。
    他穿得很厚,但可能是因为本身太过清瘦的缘故,看起来并不臃肿。一袭天青色的细绒修竹长袍,袍襟围了一圈雪白的立领,将他原本冰冷凌厉的脸修饰得很柔和。他满头如瀑青丝用两条发带高高束起,一条天青色,一条象牙白,眉间那点朱砂在漫天风雪和他格外素净的装束中显得格外秾丽。
    面容姣好,身形修长,风仪落落,从遥远的天际而来,由远及近,众人都看得有些呆了,杯盏在手中捏了许久,一时忘了动作。
    直到杜子凌轻轻踢了陆闻青一脚。
    陆闻青回神飞快,赶紧给自家徒弟传音道:子凌,别生气啊!我只是第一次见他束双色发带,你知道系双色发带什么意思吗?那就是房里有人了!
    杜子凌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半年前见到的那位闻师弟。
    他想,他这么快就有师娘了,不知道会不会不习惯。
    总之如果陆闻青给他找个师娘的话,他一定会很难受的。
    多谢各位愿意前来助在下一臂之力。
    不论他们之前的交情如何,清虚门对待魔尊的态度都是一致的,他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或许之前也有发生龃龉的地方,或者直到现在也有口蜜腹剑的嫌疑,但在场的这些大宗师都很能拎得清楚,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事。
    也因为他们来了,尽管顾剑寒再不想与他们打交道,此刻也不得不开口道谢。
    这还是闻衍叮嘱他的。
    至于闻衍,此刻恐怕正拿着顾剑寒给的传灵镜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呢。
    剑寒,和我们怎么还这么客气呢。
    闻衍看见顾剑寒收了伞,任凭簌簌的雪花落到他乌黑的发间,扑到他的睫绒上,沾湿了他的眉眼和脸颊。
    他甚至能听清楚冬知雪的声音。
    因为与传灵镜相连通的传灵飞羽正飘在冬知雪与顾剑寒之间。
    但是隔着镜子,便始终是隔了一层,他知道自己又被顾剑寒保护了起来,躲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只能目送他畏寒的师尊被迫出去迎战。
    还有半盏茶的时间。
    他放眼朝清虚山门之下望去,那里是一望无际的平旷广衍的雪地,偶尔会有几只雪兔蹦跳而过,天气严寒,天上飞鸟也少了,或许还有修真世家的灵宠们依然活络在天上地下,然而数量也比之前少了很多。
    他在冷月峰上也能看到这里的情况,只是远近高低不同,看着的感受也随之改变了些,但总的来说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只想快些把这些人全部杀光,然后回去抱抱他的徒弟,他身上一定很温暖。
    这里太冷了。
    每一阵风似乎都要将原本便已经残缺不全的魂魄刮伤,每一片雪似乎都要将那些伤痕累累的骨骼冻僵,这些人他有的熟悉,有的认识,有的厌恶但大部分不过是点头之交,他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一刻都不想。
    他想回家。
    他想他的阿衍。
    闻衍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传灵镜中的画面,顾剑寒不太擅长应付他人的附和和搭话,一直是一副冰冷到极点的样子。
    他一去,整个山宴集会就鸦雀无声了,一个两个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巴,或者闷头喝起了自己的酒和茶。哪怕有冬知雪这样很擅长调动气氛的人在,顾剑寒一直不配合他也没办法。
    而一旁的陆闻青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暼一眼自家徒弟,一会儿又暼一眼自家徒弟,完全没有平日里那股会来事的劲儿。
    闻衍想,他师尊把他说的话全给忘了。
    临行之际,冬知雪传灵书一封,告知他们门内各大宗师都在清虚山门聚集,这次就算冒三界之大不韪也得爆锤莫无涯那狗东西,以泄这些年清虚门不断被魔界打压之恨。
    由于是顾剑寒这里传出去的消息,那些大宗师都没有过多怀疑,得到消息之后能去的都去了。
    闻衍现在完全可以毫不费劲地回忆起顾剑寒当时的表情,当时他还在给他戴雪绒长巾呢,那张微红的脸却一下子黑成了锅底,他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结果只是因为去了太多人。
    但就是因为去了太多人,顾剑寒明显不高兴了,那双好看的眉又蹙得很深很深,微微低了抵头,薄唇向下抿成一副极其不悦的态度。
    早知道就不和知雪说了,他这个漏声筒。
    闻衍被他逗笑了:怎么能这样说别人呢,掌门他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了,人多力量大,到时候师尊就能更快地打完怪兽回来见我啦!
    听到他这么说,顾剑寒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些。但还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闻衍一问,才知道他是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觉得很麻烦,也很困扰,而且他常年待在冷月峰上,也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
    幼年时期清孤河畔那一套自然不适合用来和这些矜贵自持的大宗师交往,在魔宫那段时间他也很自觉地做一个无心无情的杀戮木偶,除了和皆空相处的那一小段时光,更多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或者因为尸香蛊的缘故,常常无意识地跟在莫无涯身后追。
    然而莫无涯不怎么搭理他。
    闻衍叹了一口气,将自己这些年来社交的经验和技巧倾囊相授。顾剑寒不擅长的那些,他用尽全力想帮他弥补,他也很希望师尊出门在外能受人欢迎,而不是像最开始在枫丘秘境之外那样被人辱骂。
    只要和他师尊一接触,那些宗师应该很快就能明白师尊的好,他们能懂得师尊的好处和难处,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至少在清虚门内是这样。
    虽说人不能被别人的目光捆绑着活,但像顾剑寒这样君子般的人物,如果能留下好名声,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这般想着,就滔滔不绝地和顾剑寒叮嘱了许多条。顾剑寒大多数时候都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的语速和音色,也喜欢他的语调和说话时各种可爱的小表情。
    虽然他只是选择性地听了几句,大多数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但实际上听得很是认真,那双明亮的猫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闻衍看,时不时点一点头,向闻衍传递着他很用心在听的信号。
    结果就听成这样。
    闻衍抱着镜子无语凝噎,恨不能将镜像里的师尊给抓出来好好惩罚惩罚。
    叮
    新的消息。
    闻衍抱着镜子去床边拿手机,解锁一看,又是小程序「小道消息」给他发来的新推送。
    他复又看了一眼镜里的顾剑寒,心疼地摸了摸那肩上潮湿的雪花,另一方清虚山门口的顾剑寒如有所感,看了看自己的肩,又抬头望了望漂浮在半空中的传灵飞羽。
    下一刻马蹄声浪,凶兽嘶鸣。
    第90章 血债血偿
    闻衍先此一步打开了消息栏的新推送。
    「已知此次由魔族大巫师带领整支轻骑前来清虚门」
    闻衍看完这一行字,便听见镜中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嘶鸣声,他下意识往镜中看,却只在茫茫雪地里看到了黑红相间的几粒而已。
    魔族大巫师?
    他依稀有点印象,好像是叫花弄影来着,在原著里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设定是由于苦恋玉刹而背叛自己的家族,由南疆归顺魔界的一位恋爱脑女子。
    和顾剑寒之前的设定差不了多少。
    没想到居然会有交集。
    那边他是帮不上什么忙了,看见顾剑寒镇定自若,他便也稍稍放下了心,继续看新推送的资料。
    「魔族大巫师:花弄影,生于南疆,后归顺魔尊,与魔尊之母莫昭交情颇深,擅长种养各种蛊毒,早年担任魔界大祭司一职,后退位,魔界人称大巫师。因不明原因化作魔君玉刹身边的弟子在魔界行走,玉刹身死,她便完全回归本职。
    年龄:五百岁整
    独门秘术:三大控系蛊毒
    性格:孤僻
    弱点:眉心」
    眉心?
    这种情况下,用弓箭击杀是最好的。
    「温馨提示:在未完全解除蛊毒之前,请勿伤害母蛊持有人,否则母蛊会自行身亡,子蛊也会随之腐烂在顾宗师的身体里,永远无法彻底抹消对身体的伤害」
    什么意思?
    不能伤害她?那师尊
    他怔然朝传灵镜中一看,那支轻骑的状况已经清晰可见,为首的是东征西征两位魔君,一位手持九龙斩青刀,一位扛着千钧崩石斧,皆身穿一身战甲,驭着魔兽一路风驰电掣。
    殿后的是几个名不见经传的魔族小将,但他们忠心耿耿,不仅仅是东征西征一手带出来的,更是花弄影的蛊毒从小养到大的,必要时他们会献出自己的生命来保护花弄影,这一点是东征西征二君做不到的。
    毕竟他们和花弄影,不过算是同僚而已,他们常年在东西两界,平日里和花弄影没什么交际,虽然尊奉她为大巫师,但真正的敬仰能有多少,很难说。
    而整支轻骑的中央,便是被重重保护着的花弄影。身骑一匹健硕的白马,迅疾如电,一袭红衣在风雪中猎猎翻飞,发间系的红纱在半空中随风舞动,她额前带有一颗流光溢彩的赤色琉璃珠,恰好遮去了眉心那点殷红的朱砂痣,襟前腕间是精致的金饰宝石,骏马飞驰起来便叮铃作响。
    本该略显华贵的装束却因为清冷的眉眼显得内敛,她目光平视前方,眉头舒展,明明在不断靠近着清虚山门,眼里却似乎只有这一片白茫茫的大雪,再也不见其它。
    也许是无意间,她稍微向上抬了下眸,从闻衍的角度看,似乎她的目光正穿过传灵镜直直抵达落星阁里,但其实她看的人不是闻衍,而是山门口迎风而立的顾剑寒。
    闻衍把镜子一扣,连忙从乾坤袋里翻出一张五阶传送符,另一只手已经点燃了温暖的琥珀色火焰。
    但是顾剑寒曾经嘱咐过,不让他跟着去,说他在他会分心。
    闻衍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和水平,不想拖顾剑寒的后腿,也不想做他的累赘。可是他很担心,花弄影巫蛊之术确实很强,但是顾剑寒主攻击,哪怕是莫无涯亲临他也不会落于下风,更别提一个并不是主攻位的巫师。
    没准他一下就将她击杀了。
    子蛊会在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里腐烂,再也没有重新清理干净的那一天。
    可是他们明明是有希望完全治愈的,只等他修出元神只需要再等一等他而已啊。
    莫无涯自己不来,却派了花弄影来,前前后后那么多人保护,恐怕就是为了抵御其他人的攻击,冬知雪虽然也是渡劫期七阶修者,但他并不主攻击,而是主治疗,陆闻青闲散多年,许久不过问三界大事,攻击力也并不算巅峰,真正能从东征西征二君和众多魔界死士手中击杀花弄影的人,只有顾剑寒。
    由子蛊受害者杀死母蛊持有人
    「由子蛊受害者杀死母蛊持有人,巫蛊会瞬间爆发,子蛊完全占据灵识,原身意识被彻底绞杀,药石无医」
    师尊!!
    顾剑寒猛然回头,山门处寒风凛冽,他束好的长发被吹得稍显凌乱,闻衍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镜子,逆着狂风大喊:别伤害那个红衣女子!!
    顾剑寒不能把后背留给他们,只听了这一句便回过了身。他不问原由,也不在意那个红衣女人是谁,只是飞身上前,身法迅疾地布落高阶绞杀阵。
    不过眨眼之间,魔界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东西南北天干地支阵石都已落好,唯独阵心没有落石,于是阵阵爆破声响起,雪地上白沙飞溅,东征骑下的魔兽被活活炸飞了双腿,向前猛地一扑,东征君狼狈旋身而飞,西征君也受波及,后方的魔界小将死的死伤的伤,只有中央的花弄影毫发无损,满身红衣连一点污雪都没溅上。
    顾剑寒手握渡霜在半空飞身而立,一袭青衣猎猎,眉眼冷冽,渡霜寒光淬泽,明明是古青铜剑,却像是凭空在滴着血。
    东征西征二君飞到相同的高度与他对峙,由此呈现三足鼎立之态,然而顾剑寒的目光却一瞬间也不为他们停留,只是略垂下去,看向白马上那个红衣翩跹的女人。
    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闻衍大冷天的衣衫不整地跑出来只为让他剑下留人。
    没想到却正对上那女子探究的目光。
    她似乎对这个子蛊的试验品很是好奇,好奇到甚至发出了一种母性的光辉,向来冷脸的她居然轻轻抿唇朝顾剑寒笑了一下,眼底的情绪仿佛很简单,是对人族情感的粗劣模仿。
    但下一刻顾剑寒的心口就剧痛无比。
    这种程度的痛对于他来说,也很难生生抗过去,但是已经比之前在竹枝村里好多了,他脑袋有些发晕,但是视线还算清晰,呼吸也只是稍微乱了一两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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