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央讥诮一笑,反问,“如果水伯是我命中之人,夏春秋又是怎么回事?”
    “夏春秋夺了水伯身上的真龙气。”
    林央早不是当年那个由人教导教导的少年了,他低声道,“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罗妖?青龙朱雀之间,并不是良缘,而是孽缘。天命?就算知趣先时跟我说的是真的,难道是天命让朱雀青龙在一起的吗?是他们违逆了天命,才在一起!”
    “青龙朱雀身上,本就没有天命!”
    “所以,这一世,即便有青龙出现,我们也没有彼此生情!我与青龙之情,早已了断!”林央沉声道,“天命给我的良人,是知趣!”
    “而你与知趣,你想一想,你们在一起,如果是被天命祝福的,知趣不会被你牵连的一身伤痛,沦落至此!你得到他的爱,但这份爱却是你们厄运的开始,罗妖,如果你要跟我讲天命,还是先想一想自己与知趣之间有没有天命吧!”
    林央平日里话并不多,以至于罗妖并不知他有这样的好口才。
    罗妖也非等闲之辈,他声音充满甜蜜的味道,“难得,你也承认他爱的人是我。生死面前,知趣放弃一切,陪在我身边。那时,他抱着必死的决心。”
    听这话,林央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继而讥讽道,“如果是我,我永远不会沦落至如此悲惨无能的境地,叫知趣陪我一道去死!”林央再一次握住知趣的手,温声道,“我会把他保护的无微不至,即便我死,我也不会让知趣受一星半点儿的伤。”
    “爱一个人,是让他好好活着,而不是令他如何陪伴自己悲惨的死去。”林央反客为主,好意相劝罗妖,“罗妖,你确定你是爱知趣,而不是占有欲作祟么?”
    “说起来,正是因为你带累的知趣跌落人间界,才会让我们相遇。”林央悠然的整理下黑色的袖口,淡色的唇角绽起一抹笑意,双眸灼灼的盯着知趣的脸,“罗妖,你还不明白么?你并不是知趣的天命之人,你只是我与知趣爱情中的引子。正是因为你的悲惨,才成全了我与知趣的相爱。”
    林央能生拉硬扯自作多情到此地步,罗妖冷笑三声,正欲反唇相讥,知趣眉心一皱,缓缓的睁开眼睛,林央立刻将与罗妖的争执抛到九霄之外,摆出一张深情关心的脸孔,轻唤一声,“知趣,你醒了。”
    知趣腾的坐起来,问,“我的信呢?”
    林央自袖间取出孔雀王的信,默默的递给知趣。
    知趣接过信,手抖的厉害,撕了几下都未能将信撕开,一时竟难以启封。林央叹,“知趣,你节哀。”
    知趣喉间逸出一道难抑的悲泣,陡然痛哭失声!
    第一九二章
    林央从未见过知趣这样的伤心痛哭,除了陪知趣坐着,好像他什么都做不到。
    罗妖在识海里对知趣道,“黑豆儿的事,待找到小白问问再说。”
    林央道,“知趣,有谁对不起你,以后,我帮你报仇。”
    罗妖道,“黑炭,别伤心了啊,我也怪难受的。”
    林央,“知趣,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罗妖,“……”
    林央……
    俩人一里一外,一句跟一句的絮叨,知趣大吼,“都给我闭嘴!”
    林央立时不说话了,只是看知趣眼泪流了一行又一行,自怀里摸出块儿香香软软的小手帕,温柔似水的给知趣擦去眼泪,罗妖在识海里看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罗妖也挺为黑豆儿可惜,黑豆儿灵性非常,远胜一般灵禽,不想出了意外,知趣如今又正是伤心,所以,对于林央无耻的行为,罗妖便忍了,未跟知趣抗议。
    知趣从早上哭到晚上,从晚上哭到半夜,一直哭的双眼肿似烂桃、精疲力尽,这才一面流泪,一面昏昏睡了过去。
    林央给知趣拉上被子,当然他原本是想替知趣把衣裳脱了的,不过罗妖那要抓狂的口气,林央还是给彼此留了几分余地。又打来水给知趣敷一敷眼睛,以免知趣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难受。
    罗妖道,“你差不多就行啦。”
    林央不放过任何机会置疑罗妖对知趣的爱,道,“你现在照顾不到知趣,难道看着他受苦?你真爱他?八成是假的吧。”
    “眼睛敷完就赶紧滚。”
    “粗俗。”林央刺罗妖一句,给知趣掖掖被角,起身道,“我在外间榻上睡。”
    妈的,竟然趁机登堂入室了。罗妖道,“知趣不会给你任何机会的。”
    林央优雅万分地掸一掸衣袖,“我同意你暂时躲在知趣的身体里,是因为,我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与知趣的爱情,从此对我家知趣死死。”
    什么叫你家知趣?罗妖道,“那我们就走着瞧吧。”
    林央的确有许多便利条件,罗妖现在在蛋中不能出壳,虽然日夜与知趣在一处,却不能如林央这般近身照顾知趣。更可恶的是,这小子做事还那般周全。
    知趣没啥精神,林央早上出与将士一道晨练后,就过来同知趣一道吃饭。
    亲自给知趣盛碗香浓的白粥,林央道,“知趣,我跟罗妖叔叔昨天说过话了。”他还自发的给罗妖长了一辈,见知趣微惊,林央继续转移知趣的注意力,“叫他叔叔,应该没错吧。”
    知趣没什么胃口,用调羹搅了搅碗里的粥,“别说出去。”
    “哪儿能呢。”林央道,“罗妖叔叔现在不方便照顾你,知趣,我来照顾你。”
    知趣刚要说什么,林央已鸡贼的先说在前,“知趣,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自从你跟我说过我以前的事,我虽然还没想通。不过,咱们总是师徒呢。你以前不也说么,我就跟你儿子一样。”
    说到儿子,知趣想到黑豆儿,不禁悲从中来,红了眼圈儿。
    罗妖暗骂:这小子究竟会不会劝人哪,明知他家黑炭伤心,还总戳他家黑炭的心。
    林央却是别有看法,知趣这伤心,最好一次性把哀伤发泄出来,省的存在心里,坐下病来。见知趣掉泪,林央忙递给知趣一块帕子,知趣擦了擦眼泪。林央问,“黑豆儿哥很威武吧?”为了接近他家黑炭,还自发的认臭黑豆儿做哥了!哼!罗妖顶看不起林央这种两面三刀的家伙。
    知趣抽了一声,摇头道,“不威武。”
    “那,黑豆儿哥长的很帅吧?”
    “不帅。”
    林央想了想,“黑豆儿哥很聪明吧?”
    “不聪明。”
    林央问,“那,那黑豆儿哥很懂事?”
    “不懂事。”
    林央终于哑口,他实在不明白,黑豆儿这素质,知趣到底喜欢这黑豆儿哪一点啊?
    知趣捏着汤匙,眼泪一滴滴掉在碗里,轻声道,“黑豆儿修为平平,不够威风,长的也不好,还挑嘴吃,尖头,又笨的很。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他是我的孩子。”
    林央一时说不出话。
    林央平日里公务繁忙,罗妖在识海里道,“现在哭也与事无补,小白离开梧桐城,还不知怎么着了呢。”
    “其实都是我心太高的缘故,我一直想给黑豆儿找个最好的灵禽配对。小白来了之后,他们又挺好,所以那天在孔雀王的船上,我才把黑豆儿交给小白的。”知趣抽咽道,“我看到孔蓝,就知道出事了。否则,肯定是小白亲自来的,小白不会忘了我的。”
    罗妖问,“知趣,你是不是在怪孔白?”
    “嗯,他怎么没照顾好黑豆儿呢?小白比黑豆儿厉害的多,人也聪明,有心眼儿,黑豆儿怎么就出事了呢?”知趣躺在紫金鼎的竹林里,眼泪肆意流下,“我又担心小白,他向来要面子的很,这回黑豆儿出事,他肯定是觉着没脸来见我呢。他一个人,也不知去了哪里。万一被人捉去炼了丹药,可怎么办哪?”
    罗妖想着知趣可能伤心过度,安慰他道,“你忘了,还有罗水仙呢。”
    “师父不会去妖族的,他那种性格,哪里会去寄人篱下。”
    林央晚上陪知趣用过饭,磨茹着还想在知趣外间凑合一宿,知趣道,“我已经没事了,阿央,你回自己屋里睡吧。”
    “好。”林央脸上没有半分不自在,只是满心关切,“知趣,有什么事,你喊一声,咱俩院子挨着,我耳力好,听得到的。”
    知趣应了。
    林央刚出知趣的院子,遇到水伯来看望知趣,林央道,“知趣已经睡了,阿伯,去我院里坐坐吧。”林央想做一番事业,表面功夫不能丢下。他对知趣那是真心实意的尊敬爱慕,当然,水伯在他心里就差了那么一点。
    尤其是听罗妖说他跟水伯上辈子啥啥啥的,饶是林央颇有心机城府,心里也有些个别扭:他怎么可能会爱上水伯呢,真是荒谬!
    水伯问,“知趣好些了吧?”
    着侍女献了茶,林央面上仍有忧色,叹道,“一场伤心是难免的。”
    水伯感叹,“知趣啊,就是太重情谊了。”
    “阿伯,重情谊难道不好?”
    水伯似叹非叹,“要看怎么说了,重情谊的人,对家人朋友爱人都好,只是对自己,多情则易伤。”看林央一眼,水伯道,“黑豆儿啊,原不过是知趣养的一只灵鸦。你知道,修真之人多有灵宠,似沈留白的朱鸟,就是自修真界购得的。黑豆儿,就是知趣的坐骑。”
    林央想一想追随在沈留白身边的朱鸟,一只红色大鸟,有漂亮的尾羽,因性情温和,为修士所喜,多用来当坐骑。
    坐骑的意思,林央也很明白,说白了,跟凡人养马一个理。
    水伯已道,“沈留白的朱鸟,不过时不时的喂点儿吃的,养在身边代脚而已。哪个像知趣似的,把坐骑养成儿子。”
    “说来啊,阿央,知趣对你也很用心,你莫伤他的心啊。”
    林央一笑,“怎么会?我喜欢他都来不及,只怕他有哪里不如意。”
    水伯点了林央一句,“有些事,上辈子发生了,这辈子不一定会发生。感情,也一样。”依水伯的阅历,自然看出知趣对林央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且他耳聪目明又不聋,林央昨夜在知趣院里歇的消息,早传遍了全军上下,无数人觉着林央尊师重道,师父有疾,林央亲侍师父于床榻之侧,简直是圣人在生,道德楷模啊!水伯是少有的知内情的人,明白林央这是忍不住要对知趣出手了。
    林央对水伯这话倒是很赞同,回望着水伯的眼睛道,“我明白,阿伯。的确,有些感情,今生前世或许早已是面目全非。并非,有些感情,或许并不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一样。”
    水伯听出林央最后一句话的言外之意,拍拍林央的肩,“小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林央笑,“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阿伯,你别客气。”
    “先管好你自己吧。”水伯起身,林央送客,至门口,水伯叮嘱一句,“不要令知趣伤心。”
    林央心道,自己眼瘸看上个夏春秋还当宝贝呢,何况他家知趣,比夏春秋强一千倍,他哪里会舍得令知趣伤心呢。
    一时,有侍女进来回禀:已备好洗澡水。
    林央去沐浴,他身材矫健,高大俊美,服侍的侍女总会情不自禁的脸红。林央并不留心这些琐事,他泡在宽大的浴桶里,双目微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以前,林央时常会想,他到底是怎么爱上知趣的,到底喜欢知趣哪点?
    虽然有天性中对知趣的好感,但随着林央眼界愈发宽广,他身边聚集起无数优秀的人,比知趣俊的、比知趣有本事的、比知趣脾气好的,不是没有?
    但是,好像,他的眼睛只有落在知趣身上时,才会被深深的吸引。
    如今,林央恍然明白,或许知趣深深吸引他的,便是知趣的情义。
    水伯的话,“谁家养坐骑跟养儿子似的呢?”
    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人,养儿子还不如养坐骑呢。
    林央虽然未举反旗,不过,随着他的势力逐渐坐大,原本于帝都的林氏族人都成了朝廷的肉票、人质。可是,谁在乎呢?
    反正,林央是不在乎的。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林家人的存在,一直是知趣,知趣教他念书习武处事做人,哪怕后来他明白,知趣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另一只鸟。
    当时,林央有一瞬时的愤怒,但,那愤怒很快被他压下去,他并非没脑子的人。知趣若只为了掩护罗妖,拿他当个挡箭牌,根本不必那样用心的教他,更不必对他那般周全细致。
    一只坐骑,知趣养成儿子。
    那么,他这个挡箭牌呢?
    第一九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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