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满场“哎哎哎”的起哄声,有人“哟(上升调)”了一声,是对凌昱头一回如此按捺不住的惊讶,随即又“哟(下降调)”了一声,大家都是欢场中人,如此行径再正常不过,见凌昱这样子欢客都知没戏,起哄过后心中歇了菜,一个个视线重回台上,等下一朵娇花登场。
    纱帐里,皎然想合上嘴,却被凌昱捏着腮,舌头在她嘴里将她的不安分都搅了一遍,堵得那口酒退无可退,只能由皎然干咽下去。
    大掌好像绕上腰肢,皎然也分不清那股热意是掌心传来的还是暖玉甲发出的。
    厅里烛火又被熄灭,台上乐声再起,台下帐中两人却暗里斗得不可开交,所有意识好像只剩紧贴的双唇,还有背后那双将她束缚得死死的手。
    一曲落下,烛光渐起,皎然有些呼吸不畅,但背后那双手好像扯掉了什么,皎然恼羞成怒地又推又挠,拳头抵在两人之间,戳得他闷哼一声,沉声怒道:“有完没完呢!?”
    还未全亮微弱的烛光里,皎然见凌昱用拇指抹去唇边晶亮的不明液体,眸中早就褪去方才的冷意,满肚子坏水淡笑道,“没完呢。”
    说着把皎然搂紧了些,身子相贴,隔着几层衣物,皎然能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炙热,真的没完没了。
    这样也能?皎然又羞又恼,负气地不去看他的眼睛,伸手去摸背上的衣裳还齐整不齐整,也不知被他扯掉什么东西。
    好在凌昱没有想象的那么丧心病狂,皎然收回探不到碎布的手,狠狠嗔了凌昱一眼,凌昱这次倒没跟她过不去,打开她的手,将手中的玉铃放到她掌心,“找这个?”
    到底还是扯了!?皎然手掌收紧,又反手将几个玉铃往凌昱身上扔去,“你和它过不去作甚么?”真是有毛病。
    凌昱将身上的玉铃拂到地上,抬手替皎然把面纱重新挂上,“叮铃铃的,你来这里催魂啊。”
    “难道不是勾魂吗?”皎然僵硬地坐着,嘴里却是不甘示弱,刚刚明明有听到别人在说勾魂啊,怎么到凌昱这里就成了神婆催魂了?
    台上老鸨儿母鸭似的嗓子扯满全场,台下已经开始叫价,凌昱抱着皎然给她换了个姿势,面朝外背靠胸膛坐在他两腿间,但依然能感觉到后面烫手的玩意儿,“你还想勾谁?”
    皎然不作答,扭了扭屁股想远离那无法忽略又不能当做不存在的东西,谁知被凌昱箍着腰肢不得动弹,耳边传来他咬牙的声音,“你别乱动。”
    “我没动。”皎然开始一本正经地假撇清,满脸淡定地把注意力丢回宴上,反正凌昱这么一个跃跃欲试的,都能若无其事地和她交谈,她有啥好不淡定的,疼的又不是她?
    台上的新姐儿羞怯怯地被老鸨儿推到一位公子怀里,皎然巡视望去,发现薛能竟然也在席间,不过薛能难得没有招蜂引蝶,居然一人在饮闷酒。
    皎然方才没看到薛能,薛能其实也没有一眼就认出皎然,只是觉着这嗓音这身影很熟悉,却没敢和皎然的脸联系在一起,直到她在凌昱身边环绕,凌昱破天荒地接过那盏酒,薛能才恍然大悟,只怕二人早就暗通款曲,耍着众人当猴儿玩呢。
    两人的目光在厅内隔空交汇,又心照不宣地各自撇开,一撇开,皎然便又看到不远处另一个纱帐内,楼若正陪一位身着褐色锦衣的男子在饮酒打趣,男子白皙儒雅,却不失挺拔威武之气,正值壮年,瞧那流露出来的气势,应该也是在朝为官之人。
    只是皎然看着这人,莫名觉得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第119章 第一一九回
    “你倒是眼尖。”凌昱在皎然耳边笑道,“那位是秦双双生胞弟,秦单。”
    秦单在朝为文官,兄长秦双为武官,兄弟俩一文一武,也算一段佳话,皎然总算明白秦芸姑娘那股快压不住的傲气来自何处了。
    “秦官人艳福不浅啊。”皎然意有所指地道,楼若举止大大方方的,但那股风情万种妖娆多姿之态,没在风月中泡个一年半载,是熏染不出来的。
    “你想说什么?”凌昱贴着皎然的脸颊往前凑,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心情甚好。
    皎然不想让凌昱误会自己在吃楼若的醋,轻轻摇头,“没什么。”
    好在凌昱也没再追问。
    皎然懒洋洋地靠在凌昱身上,听他娓娓道来宴上之人的来历,一场出阁宴,把盛京城四大酒家的掌柜,以及背后的高门宗室都聚齐了,皎然也借机认了个遍,这才是今夜来此的目的。
    偶尔为他斟酒喂食,皎然做来熟练,这番景致瞧在旁人眼中却有了不同味道——胜雪软卧在怀,凌昱贴耳细语,也不知素日看着仪表堂堂如朗月清风的凌公子竟也会说什么荤话,逗得佳人眉眼含笑,柔情旖旎。
    真道是干柴碰烈火,挡都挡不住,谁能躲得过?
    宴中言笑晏晏,但新姐儿就那么几个,多还是凑热闹之人,曾诚一打进场,起初还有凑趣之意,但胜雪出幕后,便一直远望帐中那双男女,饶是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也不得不承认金纱帐里那对璧人是如此登对。
    皎然左看看右看看,一不小心就和坐在九重山之外客席中的曾诚遥遥相望,但不过一瞬,她便如观草木般轻飘飘掠过,看来纵使为五品官之乘龙快婿,也没法平步青云啊。
    年少时不觉曾诚心术多不正,现在看来,不好好念圣贤书寻赘婿门路,攀了座老泰山吧,也不在家侍奉丈人老婆,看这架势,曾诚是想要在酒场中饮出权贵酒友,皎然在心中摇头,青云路哪是这么容易就喝出来的?
    皎然委实又低看了曾诚许多眼,真是人不如其名。
    经过出阁宴上酒客的吹捧,皎然此刻心中正上头着呢,她生得也是很不错的好不,怎么曾诚就宁愿对着那张龅牙麻子脸一辈子?哎,不过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想让她做小是没门的,但转念一想,若是对着那张脸吃得下饭,曾诚也不会三番两次示好,方才又追着自己走,还跑来青楼了。
    “你在看什么?”凌昱掰着皎然的脸面向自己。
    远处的曾诚似是看到凌昱在看自己,眼光躲闪地移开。
    凌昱的话传来,皎然才发现想着想着,视线不自觉又落回曾诚脸上。
    晦气!皎然忙打了个哈欠洗洗眼睛,“你说说,我难道比不上一个麻子脸吗?”皎然一脸求肯定地看向凌昱,补充道,“如果麻子脸有一个好爹呢?”
    凌昱不是很想回答这种问题。
    皎然不依不饶抱着他的手臂,“难道我不好看吗?”皎然嘀咕着,“好歹我刚才也算艳压全场了吧。”
    “胜雪姑娘真敢说。”凌昱揉了揉眉心。
    居然露出为难的动作?宴上灯火又灭,皎然干脆扶着凌昱的手,爬起来跪坐在他腿间,难以置信地往他脸上贴,没完没了地问,“你真的这般想吗?”皎然懊恼地嘟囔,“我有那么差吗?”
    黑暗里传来凌昱的轻笑,还有他压着她的腰肢往前紧贴的动作,皎然这才知道,又被玩儿了呢。
    “我扛得住的,你就实话实说好了。”皎然嘟着嘴假作不懂,势要逼问个究竟,大庭广众之下,这种宛若只有他俩在场的感觉,皎然还挺享受的。
    “童叟无欺,我看你刚刚可真艺高人胆大。”凌昱轻声道。
    烛光又起,在皎然背后一层层渐亮,凌昱掀开皎然的面纱小啄了一口,便又捉着她重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皎然被凌昱这话逗得闷闷笑开,软软地任由自己躺在他怀里,反正今夜她就叫胜雪,没人会质疑半句她的仪态。
    胜雪的日子虽新奇,但夜过得飞快,离开白矾楼,皎然又回归忙忙碌碌小当家的生活。
    日子过得飞快,盛京城里的花灯一盏一盏,一束一束,一架一架日渐在街头巷尾铺开,宛如春日提前化暖,满地春花盛开,白日里盛京是花海,夜里既是灯海,又街市如白昼。
    上元节转眼就到了眼前。
    元宵午后,陶芝芝赶集似的催着家里用膳,筷子一放下,就往小甜水巷飞奔去,她早就打听过了,石敬泽上元节休沐在家呢。
    走到皎然家门口,陶芝芝雀跃又期待地擦了擦压根没有汗水的手。
    “阿然”,推门而进,皎然姐弟几人才正在用晚膳。
    也是活久见,日头还在天上挂着呢。皎然以为自家够赶早了,没想到陶芝芝更早。
    皓哥儿也爱跟陶芝芝玩儿,一见到陶芝芝就响亮亮喊了声“芝芝姐姐”,眼珠子又大又亮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听说待会儿要去赏灯,今儿个皓哥儿浑身都是喜气。
    只有石敬泽,吃完饭又一头栽进书房里。
    彩絮儿在灶房洗碗收拾,陶芝芝拉着皎然坐在廊下嗑瓜子,皎然见陶芝芝探头探脑脖子都快伸断了,“我看你就不是来找我的哩。”皎然打趣道。
    “谁说的。”陶芝芝嘴上说着,脑袋依然没收回来。
    皎然拉了拉陶芝芝的手,“等彩絮儿收拾完还要好一阵子,离出门还早着些,我们进屋去吧,外边儿多冷啊。”
    陶芝芝先是倔强地拽了拽手,旋即霜打茄子一般承认,“好吧,被你看出来了,可是他都不怎么理我呢。”
    石敬泽入了学舍后,有节日才休沐,下一次回家又要许久,皎然知陶芝芝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只差别人推一步,嘴皮子稍稍一扇风,陶芝芝就顺杆爬高高兴兴一阵风似的去找石敬泽插科混打了。
    得了空,皎然便钻到灶房帮彩絮儿洗碗,彩絮儿原是不让皎然干这种粗活的,但皎然坚持,主仆俩便蹲在木盆边,一个洗净,一个拭干,皓哥儿蹲在旁边小嘴叽里咕噜牙牙哼曲儿,就等着大人忙活完带他出门。
    彩絮儿和皎然边做事边说着话,彩絮儿抬眼见皓哥儿在不远处,说着说着降下声调,用词也简约起来,“姑娘,你可知婉儿那块肉。”彩絮儿用瓷碗舀了一碗热水,端在嘴巴的高度往下倒,示意皎然,“没了。”
    薛能对何婉儿有无感情一眼便知,何婉儿再一万个不愿意,但以薛能为天,又能奈何?好好的上元灯节,只能在床榻上对着烛火抹眼泪顾影自怜了。
    有凌昱预言在前,皎然并不惊讶,但手中的动作还是顿了一下。
    说完这话,两人叹息一声,都没再多言,对于何婉儿的事儿,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洗完碗擦着手从灶房出来,皎然就见陶芝芝步伐囧怪地在院子里学步,没错,就是学步。
    皎然一头雾水抬脚步下阶梯,见陶芝芝脸上喜忧参半,还真像前两年皓哥儿牙牙学步的滑稽样,步子迈得不大,想要游刃有余,但实际上双腿却不听使唤。
    “你,这是中邪啦?”皎然迎上去,接住陶芝芝一松劲软下来的手。
    “谁中邪了!”陶芝芝苦着一张脸,有苦难言,但她的性子,却又不吐不快。
    刚刚陶芝芝走进书房,见石敬泽站在长条书案后提笔写字,陶芝芝脑门一转,立时就奔上去想给石敬泽研墨,红袖添香,想想画面就很赏心悦目。
    可惜陶芝芝这人就是个马大哈,兴冲冲地端着墨盘想绕个圈离石敬泽近点,结果大步一跨,“哐当当”的墨盘墨条掉了一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墨盘直接砸在墨条上,把石敬泽最心爱的墨条给来了个瞬间腰斩,裂成细碎几块。
    “所以你学走路惩罚自己?”皎然哭笑不得问道。
    “才不是呢。”陶芝芝郁闷不已,想了想又道,“这么说也没错啦。他嫌我粗手粗脚,我就想学一学怎么做个淑女嘛。”从脚上摔起,就要从脚上爬起来,她是这么计划的。
    陶芝芝何曾有过这样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皎然蹲下一看,裙摆两边都被她打了结,把裙子收成半臂粗的裙管,“我看你这样走路,才更要摔倒呢。”
    皎然替她把结打开,不过又劝了两句,陶芝芝立时收起苦脸,天大地大玩耍最大,学淑女什么的来日方长,又欢天喜地去跟皎然准备出门赏灯的事儿了。
    御街上灯灯相映,沿街的酒楼,特别是楼上开窗的包间,早在年前就被定下,连汴河上游河的小舟画舫,也早被抢订一空,街上千灯争艳,河中舟船相晃,市民携灯出行,仿佛在银河中飘荡,月下赏灯,灯里看人,看着看着都叫人花了眼睛。
    不过这订包厢订画舫的多是富贵高门人家,喜气洋洋的市民只能用热情把雪地里的寒意逼退,而像皎然这样的小门小户,那都是早早出门,一路边走边吃边看边耍,抢着到宣德门广场前占个好位置。
    临近元宵,天上又倒了几日白雪,皎然身着雾灰披风,脑袋缩在凌昱送的白狐围脖里,把皓哥儿也裹得跟圆滚滚的小元宵一般这才满意地出门。
    出门前皎然是千叮咛万嘱咐,又和皓哥儿约法三章不能放开手,还吩咐彩絮儿和陶芝芝无需顾着她,今夜只需看着皓哥儿便好。
    刚踏出门,还没到街上,皎然吸着冷冽的寒风,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还是决定和彩絮儿轮流抱着皓哥儿。
    皓哥儿一个小不点,若是走散在人群中,那真是连脑袋都抓不到,所以皎然实在不敢放他下地,自己的安危皎然反倒不怎么担心,因着白师太她们离京,也就是去白矾楼那夜后,凌昱便吩咐飞月和她们同吃同住,片刻不离。
    皎然觉得凌昱实乃多此一举,但又怕哪日真出事儿无可救药,有自挂东南枝说不清谁的罪过之嫌,就也没有拒绝,跟着就跟着吧,也不会少块肉。
    说来飞月是个神奇的存在,大半时间就跟隐形人一般,让皎然记不起她的存在,吃饭坐卧有如透明,存在感为零,但其实时时刻刻都处在方圆一丈之内,挥之即来招之既去。
    皎然不得不感叹,职业素养真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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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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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章 第一二零回
    上元节这日,满京城“千门万锁万灯明”,街上锣鼓喧闹声传来,在家中哪还闲坐得下,也就石敬泽,剪下两团棉布往耳朵里塞,也不知究竟有没有用。
    门是要出的,灯也是要挂的,除了门上悬灯笼,家家户户还要“扯高灯”,几丈高的木杆竖立门前,高挂红烛灯笼于杆上,丁旖绰南下前耳提面命不能忘,说这叫高灯远照,吉祥光明,意头好着呢。
    家家悬灯,千门如昼,不过赏灯,还是要到御街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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