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哥儿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委委屈屈道,“皓哥儿饿了,然后趁夫子不在,画了一块肉肉饼。”
    “怎么能这样拿书本来乱涂乱画呢?”说是这么说,但皎然也知道,谁念书时没有在书上涂鸦呢?
    皓哥儿却全然没领会到皎然语气里的训斥,把脸笑得圆圆地道:“我没有乱涂乱画,这是画饼充饥,然姐姐,我有在听夫子讲课哦。”
    皎然汗颜,皓哥儿这边是糊弄过去了,苏氏那边暂时只能敷衍。
    不过皎然也不怕,因为平日她就没在家里,白日里往酒店跑,夜里回来能碰见苏氏也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要管理酒馆,年边上酒馆也忙,总算得了空,终于能和凌昱到城外去了。
    第92章 第九十二回
    日子一到腊月,每日酒店的事务一件件多得皎然都没空喘息,远到来年的酒品菜样,近的是年边节上的安排,还有这一年酒店的开销账目盈亏,样样要亲自过手。
    所以一想到还要跟凌昱出城,皎然真是巴不得咒自己两眼一黑晕过去就完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凌昱的,这边好不容易办完自己的事情,那边还马不停蹄要替他办事儿。
    满腔怨念,以至于晨光微露时,皎然登上凌昱的马车,怨气加上起床气,脸色绝对谈不上好看。
    车厢轻轻晃动,正中的男子正襟危坐,皎然莫名想起佛殿里打坐的金刚,虔诚地双手合十,在凌昱面前拜了两拜,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抓起个大引枕在凌昱旁边坐下。
    鼻尖萦绕一股清幽的梅花冷香,皎然正想装睡,凌昱却笑道:“一大早,拿我出气啊?”
    皎然睁开眼,“那……”是肯定的啊!但皎然不是这么直白的人,能屈能伸才有好果子吃,于是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道:“那怎么会呀?我是感激凌公子带我出城,酒店事忙,这也算浮生偷得半日闲了。”
    皎然满脸真诚,却只换来凌昱一声冷哼,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这时辰是早了些,可让你去城外过夜你又不要,也是没办法。”
    听着怎么还怪她了?庄子远,原本凌昱确实提议到城外过夜,但皎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孤男寡女的,要是凌昱憋不住,或者是她憋不住那该如何是好,是以为了晚上回得来,只能早早出门了。
    皎然在心中腹诽凌昱,嘴上却委屈道,“为了跟你这么早出门,我编着谎话把家里人都骗了一遍,实属不孝,连彩絮儿都要跟着我一大早出门,特意去酒店给我圆谎呢。”皎然自嘲地想,自己这朵解语花是不是越扮越像了?偶尔装一装可怜,也挺新鲜。
    凌昱唇角翘了翘,皎然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演技太好了。
    “你先睡着吧。”凌昱说完这话,就撩起车帘子出去了。
    车子一晃一晃的,摇篮一般催眠,但皎然一大清早刚抽完风,困意什么的,早就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
    平旦过后,各家厨房都陆陆续续亮灯,京城里炊烟四起,嘻嘻索索备起朝食来,皎然从未见过这个时辰的上京城,只觉得稀奇,撅着屁股跪在车窗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将车帘子掀开一角窥探。
    车厢里烧着暖炉,满室温暖,窗外有冷风扑在脸上,寒意冷冽,偶有鸡鸣声起,路边已经有人准备上工,皎然探着脑袋亲眼瞧着这座城市苏醒。
    直到听到车夫的声音,帘子由外打开,皎然有些不满地回过头,“你怎么回来了?”她以为方才凌昱是因为男女有别,才把车厢让给她而后自动自觉出去的。
    但显然凌昱并没有这个自觉,皎然放下车帘子看向凌昱,刚好碰见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收回,皎然一愣,旋即红了脸,尴尬地坐直身子,不管凌昱想到什么,反正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皎然也就只难为情了一小会儿。
    “你不想补觉,我却是想休息的。”凌昱大马金刀就在皎然旁边撩袍坐下,还将皎然怀里抱着的大软引枕抢了过去。
    皎然真是为他感到无语,不过当凌昱掏出一个大纸包时,立时就无所谓了,皎然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事好商量嘛。
    皎然抓起还热乎乎的馒头美滋滋啃了一口,纸包里还有两个胡饼,扫了旁边屈膝躺下,看上去还真像很疲惫的凌昱一眼,将两个胡饼伸过去,“你不要也吃一个吗?”
    “我吃过了。”
    “哦。”皎然收回了手,“你吃的什么呀?”皎然吃得两腮鼓鼓的闲聊道。
    “馎饦。”凌昱道。
    皎然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瞎感动个什么劲啊,她在这里啃干粮,凌昱吃的可是热乎乎的面汤。
    皎然偷偷看了眼凌昱,见他已经闭上双眼,好像睡着的样子,既然凌昱已经歇下,皎然也跟着他一样懒懒地倒在车厢上,只可惜引枕被凌昱抢走了,不然这样背靠软垫,一手吃朝食,一手抓着车上攒盒里的零嘴不要太享受,虽然皎然也不清楚这攒盒是不是给她准备的,但车程漫漫,吃东西真是个好消遣。
    本来前几日就该来城外庄子的,但酒店里事太多,凌昱也不知在忙什么,便拖到今日,皎然没想到凌昱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收拾烂摊子,也是忒看得起她,要建一个酒庄子不难,但要收买人心,皎然直到早晨坐上这辆车,心里都还没谱哩。
    这活儿可比管自己的酒点难多了,拒绝不得,也应承不得,就跟两手捧着个刺猬似的,皎然看了眼凌昱,琢磨着他把这个难题抛给自己,许是在考验她,不过考验也不错,保不齐都有人兜底,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这么一想,皎然嗑瓜子的手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半点不悦,实际上凌昱还挺了解她的,不管解决与否,于她而言出去城外走走,比成日待在宅子里有趣多了,无论如何都会出来的。
    皎然脑子里已经开始勾画酒庄子的样子,却见得身旁的凌昱动了动膝盖,接着就坐直起来。皎然也跟着挺直腰板,换了个规规矩矩的坐姿,谁知下一刻凌昱又躺了下去,有毛病?皎然心想。
    凌昱却只是起来看看窗外,推测到了哪里,一侧过头就看到皎然手上拿着的纸鹤,皎然自然也注意到了凌昱的视线,将纸鹤的翅膀展开,往两边一拉,腹部就鼓了起来。
    “这个你不会吧?”皎然抓着纸鹤的尾巴炫耀地“飞”到凌昱脸上,“我还能折好多种呢,小时候不爱听课,就偷偷摸摸折这个。”
    皎然很阔气地将纸鹤留在凌昱身上,转身拿来另一张包馒头的纸,当着凌昱的面折出一只“灰机”,“这个你没见过吧?”皎然挑眉一笑,“这个叫……就叫灰机,它还会飞呢。”说完,手一送,想把灰机送去撞墙,可惜灰机不通人性,晕了圈似的转悠悠又落到凌昱身上。
    皎然尴尬地“呵呵”一笑,不承认跟她有关系,“看来你买馒头胡饼的纸不好,皱巴巴的。”
    “什么玩意儿。”凌昱不由皱眉道。
    “我再试试。”皎然将纸灰机捡起来,看了凌昱一眼,“刚刚忘记哈气了。”这次皎然没忘拿灰机头到嘴边哈了哈气,“咻”的一下,真的撞车壁上了。
    “怎么样?不错吧?”皎然从凌昱身上探过,想把她的纸灰机捡回来。
    凌昱却伸手先捡走了,“有这么好玩吗?”
    皎然点点头去凌昱手中拿,却被凌昱抢先一扔,灰机便直直撞到车顶,凌昱看着皎然去接,实在不明白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玩的,“真是闲的。”
    皎然嘟嘟嘴,算一算两人差了快七岁呢,果然有代沟,往后一靠,倚在车厢上又折起刚刚折了一半的纸鹤。
    “别玩了。”凌昱伸手抓住皎然的腰,“郊外颠簸,你靠着车厢不硌得慌吗?”手上一用劲,就把皎然拽到身边,分了一半的引枕示意她躺下,“此处到庄子还要一个时辰,养养精神吧。”
    “诶,我还没折完呢!仙鹤都是一对对的。”皎然腿一屈一伸就想坐起来,凌昱长腿一伸,脚快地把她压住,“别闹,纸鹤是死的,我是活的,你怎么不可怜我一个人躺着?”
    这能一样吗?皎然有时候真不了解凌昱的逻辑,但此时还是不要惹他为妙,荒郊野外举目无亲,待会还要靠他撑腰,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硬碰硬。
    皎然僵硬地两手盖肚脐躺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不难为自己,歪了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就差擦枪走火,也不端着自己难受。
    吃饱喝足的回笼觉就是香,一路上皎然竟没觉得有多颠簸,梦乡里甜甜美美的,不过总觉得脸上痒痒的特别烦人,皎然伸手去脸上挠,脑子里好像被拉了一下,一下子就醒了。
    近在咫尺的凌昱把她吓了一大跳,她居然躺到凌昱怀里,皎然猛地坐了起来,人还晕晕乎乎的,揉着太阳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夕是何夕,又怎么会躺到凌昱身边。
    “你睡得倒是香。”凌昱动了动手臂,刚才这一路,光看着皎然在他怀里咂嘴巴,看久了居然连睡意都没了,两扇浓密纤长的睫毛偶尔动动,仿佛就在他心头扫过一般,叫人心中一荡一荡的,皎然此时将睡将醒,腮边还留着青丝印痕,那眸子比什么时候都懵懂,迷迷糊糊的模样让人只想抱在怀里疼爱,又不知是不是被车厢里暖气晕染,脖颈都飞上红晕,又叫人浮想联翩。
    皎然心虚地用手背揉揉眼睛,企图无视这种尴尬,又下意识去抹了抹嘴角,幸好没有流口水。
    凌昱从小箱子里拿出个暖鉴缶,皎然饮过他端来的茶,水温恰恰好,胃里暖和,人也慢慢清醒过来,“到了吗?”
    自然是到了,不然凌昱也不会拿手去将皎然慢慢“叫醒”。
    外面和车厢里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裹得严严实实,还是一张嘴就呵出一口白气,可见有多冷,皎然搓了搓手,庄子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乍一眼看过去,哪能想到此处是一个酒庄子啊?
    皎然完全不明白那些人怎么这么会自找罪受,在这么远的地方酝酒,运到京城多费时费力啊,且城里满地的酒库,难道龙王爷还能少了漱口水?非要吃这里的酒?拐弯抹角最后害的却是她。
    第93章 第九十三回
    凌昱慢皎然几步从车厢出来,手里拿着一团雪白雪白的东西,不知是何物,等他走近,皎然才看清楚是一顶帽子。
    “戴上吧。”凌昱将帽子递给皎然。
    这种呵气能成云的冬日,皎然一丝拒绝的心思都不曾有过,这毛皮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轻软,覆着额头耳朵嘴巴,将大半边脸严严实实盖住,顿时让皎然觉得自己成功隐身,不用再琢磨要不要戴帷帽,或是遮面纱了,兼具保暖和隐身功能,心都变柔软了,反手就想给凌昱一个赞。
    凌昱看到皎然只露出滴溜溜转小鹿一般的眼睛,不由一笑,笑得皎然都有些莫名其妙了,“怎么了?”
    “果然合适。”凌昱道。
    皎然这才后知后觉问道,“这帽子是你的?”
    凌昱点了点头,看着皎然笑道,“是我儿时射中的第一只雪狐,师傅便剥了皮给我制成帽子,如今戴起来小了些,没想到给你倒是刚刚好。”
    皎然心里却想,雪狐帽,雪狐围脖,您老再接再厉,弄个雪狐裘,把她变成人形狐狸,那就完美了。不过雪狐难寻,这建议皎然也不好提。
    童家庄背山面河,地势平坦,庄上佃户不多,也就十来户,户户都在庄子里有事做,下地的、当酒匠、做酒工的,若在好时节来,当是家家闻机杼,处处酒飘香,不过这也是皎然脑补的画面。
    此地庄户并非童姓,这庄子前朝属于一童姓的大户人家,到了本朝,先是收为皇庄酝官酒,后来辗转被大酒户买扑,但还是属官酒库管辖,庄户换了一波又一波。
    这次易主,说来李叔也有点功劳,听凌昱说是摸着上回官酒库的张三揪出来的瓜,那庄主和张三是一伙儿的,不过遗憾的是,这瓜摸到这儿便断了,上头是谁那庄主也说不出来。
    “吱吱”一声,沉沉的田庄木门由里打开,一位粗实黑黝的中年汉子小跑过来唱喏道,“小的乌青,给二位请安,主子一路辛苦,里头已经备好酒水,先请用膳吧。”
    乌青住的地方离大门不远,皎然和凌昱没有再上马车,一路上人来人往,皎然心想大概庄子里的人都跑来庄口“偶遇”了。
    有半大的孩童眼里散发出莫名的敌意,但也有扎着小辫子的小娃娃屁颠颠跟在皎然身边围观,“你是天上来的仙子吧?”小娃娃眼底无比真诚,“镇上的年画,画的就是你这样的。”尽管看不到脸,但这衣裳,这身姿,庄子里都找不到一样的人,小娃娃觉得眼前这人就好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呢。
    在孩子打量她的时候,皎然也看到了他们衣服上满满的补丁,这样天真的话语一时让她哑口无言,想掏个荷包给她,可手还没碰上袖子,就被凌昱一把抓着手腕拉走,“不宜此时,先收着。”
    乌青将两人领到屋内,陈设虽简陋,却一尘不染,正中设饭桌,焚信香于上首,这待客之道也是极为尊敬了。用膳时庄户并不上桌,夫妇旁立,被陌生人盯着进食,让皎然怪不好意思的。
    桌上摆有四菜一汤,老母鸡汤、炒腊肉、蒸鲥鱼、酒骨糟,还有一道酸甜清脆,最宜佐酒的梅花脯。“梅花脯”并无梅花,只是用山栗、橄榄薄切,加盐少许相伴而食,有梅花风韵,故得此名。
    乌青家的生得粗实,眉眼弯弯在一旁介绍,“两位放心吃,小的卯时起来就宰鸡炊饭,炖了一上午,这会儿准一咬就烂。”乌青家的热情地给皎然舀了碗白浓浓的汤,“姑娘跟杨柳似的,正该多补点,回头才好给爷生个大胖小子哩。”
    额……乡下人说话就是实在。
    皎然在喉咙里“诶”了一声,想解释两人的关系,拿眼去看凌昱,却见他已经悠悠哉哉吃了起来,半点不在意的样子,皎然便也不提这茬儿,这一桌子的饭菜,乌青家的约莫是把除夕团圆宴提前搬到他们面前来了。
    不过这酒骨槽皎然夹到嘴边便放下了,羊味腥膻,虽以酒腌渍,又压以重石,切成纸薄,羊骚味去了泰半,平日里皎然爱吃,但小日子将近,味觉就异常灵敏,半点闻不得这个味。
    所以最后一盘子酒骨槽都被凌昱吃进肚里去,包括她碗里那一片,吃饱饭去酒庄的路上,皎然不免疑惑,“你不是有洁癖吗?”虽然她只咬了一小口,但也是过了嘴的。
    凌昱面不改色道:“我若不帮你吃光,他们以后记起你,便只留个挑剔浪费的名号,到时你还怎么御下?乡下人最实在,用再多办法都不如在眼前做给他们看。”
    皎然嘟嘟嘴不以为然,听着像那么回事儿,又好像不是,可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明明是凌昱主动夹的,怎么好似是她在勉强他一样?
    寒冬腊月,万亩良田只余萧瑟,这一片平坦开阔,露天酒场周围搭盖一圈茅草屋,屋内摆满大酒坛,不过这会儿并没飘来酒味。
    刚刚吃饭时听了一桌子的话,皎然才知道这里已经许久未酝酒,米麦火柴造曲工本样样要银子,自从庄主被官衙抓走,群龙无首,众人不知来接手的是谁,谁也不敢拍板,没银子垫成本,这里就停了运作,得一点酒曲想酝点酒,又怕会被当成私酝,到时被关押起来,就得不偿失了,是以酒缸空了后,便没再继续。
    如果说来时皎然还在纳闷大酒户为何要跑老远来这酝酒,但吃了一顿饭,再到此处一看,一切就都了然了。酝酒也讲究天时地利,地方要干燥,水质要好,此处地势较高,光照充足,不缺水也不潮湿,后者方才在饭桌上,皎然已经小酌了几口,同京城官酒库一样的酒,品之愈加滑辣,看之愈加光馨,这样的酒品,纵是翻一倍价钱都有人买。
    不过这童家庄的问题却不在这,皎然和凌昱走到酒场时,庄户已经等在此处,和乌青的客气讨好不同,这些人脸上一言难尽。
    乌青算是庄户里说得上话的人,所以才被派去接待两位新主子,皎然明白他的刻意讨好也是为了给庄户讨点好处,但一是一、二是二,有的事还是要公事公办。
    正中的茅草屋摆了两张木凳子,凳子放着两软垫,同样简易的木桌上摆着两盅茶,乌青家的格外贴心,就在旁边烧着个火炉,等皎然要饮茶了立时就有热乎乎的水。
    庄户们排着队,手里拿着契书,一一上前对账,皎然挈笔蘸墨,越写越泄气,待到将十几户的契书都理清后,转身看了一眼站在侧后方的凌昱,和他对视片刻,眼里满是怅然,这哪是来算账啊,这简直就是来收债的。
    “既然交予你了,都依你的意思办。”凌昱掇着木凳子,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不用问我。”
    完全放权?是无所谓还是信任她啊,皎然诧异地回首,心想凌昱是有读心术吗?怎么知道她是在提前报备。
    不过前庄主也是欺负这群老实佃户不识字,立的契书看着与旁的庄子无异,但细看下来,藏的都是流氓条款。比如分地给这群庄户种田,若一年收得庄主所要的石数,那这张契书便是正常的契书,但收不得,就要这群庄户翻倍地用银子偿还,也就是他们一年辛辛苦苦一边种地,一边在酒场做酒工的钱,倒贴着全都要回到庄主荷包里。
    很不巧,这两年田地里的收成都不如往年,所以算下来,这群佃户把家底掏光,再把自己卖了,都还不了白纸黑字立下的债。
    听闻庄子易主,佃户们本就担惊受怕好一段时日,上一任庄主年年加收,酒匠工钱却年年减少,把他们压榨得饭碗大半都是粗粮,没想到这一任刚来,就差把他们的底裤都掀了,众佃户直觉无望,有的攥着契书呆滞无神,有的仰天痛哭,有的咬牙切齿忍着没骂出来,也有的恨不得同他们芝艾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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