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哥儿快看。”皎然指着天空中冉冉升起的橘红光火,“那叫孔明灯。”
    皓哥儿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顺着皎然的手指,努力记住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孔明灯。
    星空点点,此时此刻,盛京城里不止皓哥儿一人在仰望灯火。
    灯火簇拥的京城里,北贵西富,王公勋贵的华宅依次散布,诸坊中散落着四座京城最大的府邸,凌空错落,檐牙相望。这其中,最气派的还要属翘山边的越国公府。
    越国公府依山而建,有湖有水有园林,当年嘉禾公主下降,也就是如今的嘉禾大长公主嫁到凌家时,先帝将半片翘山赐给国公府,如此一来,国公府的荣耀在皇城里更是无人可及。
    嘉禾公主的荣宠自是无人能及的,可她的烦恼也是无人可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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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皎然:向婆婆问好,敬礼!
    嘉禾:乖!mua~
    凌昱:我呢,我才是男主吧!夹心饼不配拥有戏份吗?
    皎然、嘉禾:无人在意。
    第45章 第五十五回
    嘉禾公主坐在比天边的月儿还亮的錾百花纹银镜前,一头乌发随意用玉梳夹在背后,身着流彩暗花如意金丝纹纱袍,以手支颐看着镜中的人儿。自然不是在寻思中秋宴听了一耳朵的谁谁谁得宠,谁谁谁又失宠的故事,新人笑旧人哭皇宫里日日上演,公主娘娘早就见怪不怪。
    “哎呀!”
    嘉禾公主像发现什么天大的哀事一般,惊呼一声,身子往前倾,就差把自己砸到镜子里,挑开鬓角的青丝,急忙忙道,“快看看,快看看,我这是不是生了一根白发哎。”
    立在一旁的青萝被嘉禾公主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仔仔细细瞧了瞧,恭恭敬敬道,“瞧着像是呢,公主娘娘。”
    见嘉禾紧紧皱眉,手指揉着太阳穴,青萝又安慰道,“不细看是瞧不出来的,公主娘娘一头青丝养得跟二十岁的姑娘似的,一根银丝碍不着事,奴听说,多的是那二十几就生白发的姑娘,还有那十几岁就长的,公主娘娘无需挂怀。”
    青萝跟着嘉禾身边这么多年,是人精中的灵精,但她的话倒也不是溜须拍马。
    像嘉禾这年纪的妇人,不跟街上民妇相比,就说勋贵世家里的贵人,不是一脸富态就是熬得嘴角倒挂,哪像她四十有五的人了,还能满头青丝油光水滑,脸上也找不到半点沟壑的。
    嘉禾太阳穴上的动作由揉变为点,青萝又道,“赶明儿唤宫里的太医开几贴药膳方子给娘娘调养,好补补心神,内里通畅,自然便好了。”
    “可不是就耗心神吗。”嘉禾肩膀一松懊恼道。
    从小陪着嘉禾的苏嬷嬷自然知道她在愁什么,走上前接过青萝手中的美人捶,蹲在地上替嘉禾公主轻轻敲打了起来,“公主何须如此忧心,老话说得好,不是姻缘强不来,昱哥儿生得昂藏七尺身,器宇轩昂,将来婚事哪用愁的,纵使一时不开窍,可不比那些眠花宿柳的狂蜂浪蝶好,要老奴说,咱哥儿这样的男儿可少见了。”
    “嬷嬷,我何时愁过阿昱的婚事啊。哎哟。”嘉禾命纤月拔草除根,索性眼不见为净起身走到南榻坐下,接过青萝呈上来的燕窝盏,今晚府里的中秋宴偏甜腻,这会正好清清口。
    “这个是什么?”嘉禾指着燕草端来的点心问道。
    “说是大公子院里送来的,叫……叫……”
    “叫冰皮月饼。”青萝答道。
    “是呢,就叫冰皮月饼。”燕草忍不住笑道,“听说六姑娘吃了也很喜欢,差人去买买不到,便跑去大公子院里要,这还是大公子特意留给娘娘您的。”
    “哦?”嘉禾公主对这兄妹的相处方式司空见惯,但这月饼却是稀奇,拿了一小块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酒香,口感酥软滑爽,弹牙而不粘牙,初尝不觉得有多新奇,但是吃完却忍不住又来一口,“甜而不腻,清而不淡,不错。”
    燕草和青萝相视一笑,都知道嘉禾公主是很满意的意思,她们这公主,胃口早就被养叼了,寻常吃食都是看不上眼的,更别提能夸一句了。
    “公主娘娘,大公子差人来说,这冰皮月饼不易克化,让您莫要贪嘴。”青萝在一旁补充道。
    “公主,你看昱哥儿多关心您啊。”苏嬷嬷也是个爱俏的老油条,一贯都替凌昱说话。
    “不关心他娘他要关心谁去,又尚未婚配。”嘉禾公主音调微扬,说完旋即叹息一声,想起苏嬷嬷适才的话来了。
    她自然是不担心凌昱的婚事,国公府大公子,下任越国公,这几年求亲的,试探的贵妇人都快把国公府的门槛踏破了,好在她托着个公主娘娘的身份,能推的应酬一概推掉。
    这些都不算事,嘉禾也不走过心,可不怕外忧就怕内患啊。
    凌昱都二十三了,按理说世家公子十四五岁身边就会放个通房晓人事,可她儿子倒好,愣是片叶不沾身,也没见房里有个人。做娘自然不管儿子房里事,嘉禾这些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他是洁身自好。
    可日子走着走着,行了冠礼后,嘉禾坐不住了。清心寡欲是好,但也不用当和尚哪。
    其实这也不是嘉禾想多,她生在宫里,宫里只要是个女的,都是皇帝的女人,来一个去一个也没见停过,这男人哪有不沾花惹草的。
    再说说这府里,二房的昊哥儿是个风流的自不必说,显哥儿吃圣贤书饱腹的,闻过墨香,也知道尝尝女人香,三房的旻哥儿还小不必提,就她儿子搞特殊。
    嘉禾那叫一个脑壳疼啊,都怕凌昱憋坏了,还是哪里有问题。
    是以,凌昱弱冠之后,嘉禾公主就开始往凌昱院里送人,做娘的一腔心血,凌昱倒也是来者不拒。
    只是嘉禾公主嘴角还没翘起来,就听说一个个美娇娘都被他转身送到别院山庄里去。糟蹋,真糟蹋!
    嘉禾搁下手里的银勺子,扶额望着檐角那抹圆月,墨色苍穹点缀着数不清的缓缓上升的孔明灯,嘉禾手指轻轻在紫檀雕梨花案几上轻敲,秀眉一拧,脑子里突然灌入冷风一般,一阵阵的疼。
    她大房这根独苗,莫不是……莫不是不爱红粉爱菊花。
    那可真真造孽咯。
    “青萝,让你送去的人送到了吗?”嘉禾扶着额头问。
    “回公主,送到了。”青萝也纳闷呢,每回送去六如院的姑娘,一个比一个长得俏,只是不知为何,都入不了凌昱的眼,也不知道是眼光太高呢,还是……青萝摇摇脑袋,晃掉脑里的猜想,这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该逾越的问题。
    嘉禾吃着月饼,又看向燕草,燕草闻弦知雅意,赶紧道,“大公子回府了。”如此驾轻就熟,一看这工作就不是第一回 做了。
    不过第二日,燕草还是来报,“公主,听说又被送走了。”燕草越说越如鸟语,并非怕嘉禾发怒,而是不想伤了主子的心。
    但嘉禾早已练就钢铁心灵,“凌昱呢!去把他给我叫来!”
    燕草摸摸鼻头,对这对母子捉迷藏似的相处方式哭笑不得,“回公主,大公子一早就出门了。”
    嘉禾重重拍下手里的玉梳,但也无可奈何,儿子大了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想见一面比见菩萨还难。
    皎然本也以为见凌昱一面比登天还难,因着自打中秋节金桂到人没到后,几日都没见过本尊,薛能隔日都自己来道贺了,感觉收礼收了个寂寞。
    中秋后便是秋闱放榜的日子,苏子安中了解元,特给面子地在来客酒馆摆了桌贺酒,来而不往非礼也,当初皎然可是请他吃了不少酒的。
    苏子安如此给面子,皎然自然也要顺杆爬,赚人家银子,又成为座上客,一桌人热热闹闹喝酒吃饭谈天说地,便看见凌昱从门外进来,皎然微笑示意,早就想找机会多谢他送来贺礼,但眼下走不开,便让彩絮儿领着凌昱在雅间坐下。
    第46章 第四十六回
    凌昱来到酒馆时,已近亥时,酒馆里人不多,但里头的喧闹却让人宛如置身勾栏看戏法,那热闹不是寻常的热闹,外间一桌子的人围坐一起,有人屁股离了凳子,喊着“壹壹壹!”
    有人双手按在桌上屏息凝神,有人拿箸子敲碗,盯着桌子中间一个陶碗高喊“转转转!”,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斗蟋蟀呢。
    不过一眼过去,最引人注意的还是那抹红色身影,皎然正踮着脚尖,嘴里“六六六”地很有节奏地拍着桌子,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竟然踩在凳子上,仿佛高出众人,气势也比别人多了一截。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带动的,周围的人越喊越大声,这些士子寻常可拘谨得很,大概也是两杯下肚,加上被皎然的气势给拱得一个个热情高涨,越喊越来劲,或许真是柴高火焰高,皎然真赢了,跳下凳子来蹦了又蹦,看着敌方六杯酒灌下,拍拍手接过苏子安递过来的银钱。
    凌昱眼尖,跟着皎然数钱的手指扫过去,为了六文钱?屋顶都快掀了。
    皎然美滋滋地数完钱,收到放在一旁的荷包里,微微侧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凌昱,不由也对他一笑。
    那眼睛笑得跟天边的弯月似的,带着些来不及收回的得意,眸若星辰,唇红齿白,脸上不知是因着激动还是喝了些酒,有些透红,这般动作若是在寻常女子身上,早就被视为粗鲁了,可这会,连凌昱也挑不出刺,只觉得是淘气得可爱。
    “凌公子!”因着行骰令赢了,又赚了些小钱钱,皎然的声音难免还有些激动,明明是两个无甚相干的人,这一声带着些甜,带着些欢喜,竟喊出了种情人久别相会的味道。
    众人循声望去,都不由噤了声,这人生得十分好看,苍劲中蕴含着力量,似笑非笑看着皎然,苏子安移开视线,看向皎然,只觉得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一个小酒馆。
    皎然心里想着开下一局,也没领略到有任何不同,只让彩絮儿领着凌昱去雅间,又风风火火带着众人猜起拳来。
    “小娘子,你莫不是会读心术,怎么每回都能猜出我要出什么?”一白衣士子抱怨道。
    “我这不是为了多卖些酒吗。”皎然装深沉道,说完又开始热火朝天地下注,钱不分大小,但有钱赌起来真是快乐。
    在座的读书人都不是背靠金山银山之人,所以这赌钱不过是给个意思,可苏子安没想到皎然居然是这么一个性子,往常只觉得她聪慧机灵,没有因他们拮据而瞧不起他们,想不到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面,“承蒙小娘子这些时日的照拂,苏某敬小娘子一杯。”
    皎然心中哎哟一声,怎么突然走起心来了,“那小女便祝苏公子,十年寒窗苦读不负卿,来年金榜题名事事顺。”
    苏子安叹息一声,“借小娘子吉言,也愿小娘子酝酒坛坛新,酒壶常常空。”
    “苏公子莫要妄自菲薄。”皎然眨眨眼,“我不止会酿酒,还会看人看面相呢。”
    苏子安哈哈一笑,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又被提了起来,“那小娘子帮苏某看看?”
    皎然端着酒杯,歪了歪头,片刻后道:“苏公子天庭宽广,曰之聪颖,耳廓宽厚,曰之福气,眉如新月,曰之妻慧,状元星高照,来年必是金榜题名,运势正旺。”
    天知道状元星在哪里,皎然也不会看面相,睁着眼睛说瞎话倒是张口就来,真是不容易,不过是不想场子被带成文人墨客的俗套,伤春悲秋,那就糟蹋了这桌贺酒了。
    但好话就是顺耳,苏子安听完,跟提前中了状元似的,忙给皎然斟酒道谢。
    皎然也是喝了不少,一拍苏子安的肩膀:“苏公子见外见外。”不知为何,皎然总觉得背后有灼人的目光投来,让人浑身不自在,可借着和旁人交谈之际望去,凌昱却是淡定如钟坐在雅间,这边闹哄哄的,他还真是没有半点不自在,淡然的表情,悠哉悠哉地自顾自饮酒,简直堪比柜台边供奉的财神爷。
    可不就是吗?等这边陆陆续续散了,皎然还不得不屁颠屁颠过去应酬一下财神爷。
    凌昱见皎然走过来,一路盯着她看,让皎然有种在走t台的不自然感,这人还真懂用气势碾压人,一般更沉得住气的,不爱开口的,往往能在气场上碾压对方。
    皎然很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跟凌昱比“谁先说话谁是小狗”的游戏,还没坐下来就笑嘻嘻道:“还没谢谢凌公子送来的金桂,真是给酒馆增了不少光。”
    凌昱莞尔,“凌某还未向皎然姑娘亲口道贺呢。”说着端起注子,斟了一杯酒,推到桌案对面,“恭喜皎然姑娘金榜题名,拿下酒状元。”
    皎然看着膝盖边的酒杯,知道凌昱这是要她坐下聊的意思,便闻弦知雅意地拉开蒲团坐下,“多谢凌公子。”
    “不知凌公子为何会深夜至此?”一饮而尽后,皎然问道,凌昱可不像是会为了饮酒而来之人,亥时都快过了,皎然也没自信到觉得酒馆的酒有多大的魔力,让一个世子爷深夜来寻酒,普通人来尝新不奇怪,可凌昱自打放榜那日仆人送花来,皎然便打包了十来瓶遣人一并送去了。
    凌昱微微一笑看着皎然,“皎然姑娘觉得凌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皎然连忙否认,心想财神爷就是难伺候,要像苏子安他们一样善解人意多好啊,而且凌昱这人吧,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他虽然在笑,但却总让人觉得这笑背后没那么简单,但是如果他不笑吧,又会让人害怕是不是踩到财神爷的尾巴了,没办法,这就是掌权者的力量。
    “皎然是觉着天色晚了,凌公子等闲不会深夜至此。”
    凌昱又给皎然斟了杯酒,“凌某的确有事相求而来。”
    皎然登时来了兴趣,财神爷居然也有有求于她的时候,欣欣然很狗腿地道:“世子爷尽管说来,皎然必然赴汤蹈火,绝不推卸。”
    听她这么说,凌昱莞尔,“也不是难事。”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封请柬,推到皎然跟前。
    皎然打开一看,竟是一封酒会邀请,“凌公子这哪是有事相求啊,这是来给皎然送银子来了。”
    凌昱笑得耐人寻味。
    “只是……”皎然翻了翻几页纸,面露难色道,“这规制,这么多宴客,皎然恐怕……”确实有点为难,一方面她不想放弃发财的机会,另一方面,这么大的规模,皎然还真有些没把握。
    谁知凌昱竟笑道:“皎然姑娘连面相都算得,这等凡人俗事,又怎会做不来呢?”
    “咳咳——”
    皎然呛得喉间满是酒味,稍缓片刻,想再斟一杯,缓解一下尴尬,还没拿到酒注子,凌昱就抢先一步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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