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里来的梆子似的声音响了整夜,柝柝的混杂在流水声里,尤曼宵记着,一晚上断断续续敲了二十三次。
    她起初以为是长篙敲打在岸边青石板上的声音,可直到了后半夜也没有停歇的意思,便更恼得尤曼宵心烦。
    这夜的被子枕头都不合心意,被角长长地拖到地上,枕头下面不知有什么,尤曼宵翻起来看了眼没看见什么异常,又把枕头摔回去尝试着入睡。
    没有成功,尤曼宵翻身坐起来,扒在窗沿把木窗往外推开了一条缝,外面又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了。
    她把手臂摆在窗棱上,下巴磕在手臂上,垂眼看外头正映着夜月的河流,心才好容易平复了些下来。
    月亮已经西沉,尤曼宵摁亮手机屏幕放到眼前,知道已经三点多了。
    她想打开微信回复杜明昇一些强势的话,却连看他消息的勇气都没了,只能一遍遍无意识地左右划着主页。
    尤曼宵此刻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杜明昇,她以为他顶多是恶劣而已,却没想到他几乎可以算得下作,让她觉得有些恶心。
    她另一只手紧紧扒着窗槛,指甲抠着木屑,不一会指尖红了一片,从指甲深处开始钻心地疼。
    尤曼宵忙坐直身,借着透进来的银白月光瞧了会,却仍是看不大清,便起身去卫生间开了灯检查。
    些许深色碎屑卡在指甲缝里,有些尖利的地方刺着指间肉,红通通的泛出痛意。
    她脑子里此刻也嗡嗡地响,不知道是因为失眠还是其他的什么。
    季函斯给她发消息道了晚安,她没有回,此时已经距离那会儿有一阵了,现在回过去很不合适。
    她心里一直惴惴着难受,才平复下去的烦闷心情又翻涌着席卷上她的心头。
    卫生间的台面上不知道是谁的手表放在那里,时针正悄然逼近数字4,尤曼宵垂眼看了许久,等到秒针越过最高点,时针的针尖颤巍巍地停在4上,她才回神过来。
    一晚上没睡了,却仍旧一点睡意都没有。
    心尖似乎独立开来了,正在胸腔里突突不停地跳动,脑子里的蜂鸣声更甚,躁耳躁心的,几乎要麻痹到她的指尖。
    尤曼宵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撑在台面上看向镜面,深呼吸着坚定心神。
    4点05分,尤曼宵才拿起手机回复了昨夜最后的两条消息。
    给季函斯:“睡不着,一点点想你。”
    给杜明昇:“你去死吧!!!”
    其中一条很快地回了过来,杜明昇的对话框上又飞快地闪烁起提示信息,已经四点多了,却还是这样快地回了过来。
    “要死和你一起死。”
    “这么晚不睡?”
    “我也没睡。”
    “来我房间我们一起睡。”
    尤曼宵眼前又浮现出杜明昇微眯着眼睛的恶劣表情,回他道:“滚。”
    “这么凶?”
    “照片没看到吗?”
    “不然怎么这么嚣张?”
    “告诉我照片看到了吗?”
    “看到了。”她回复。
    “我在你们房间门口,出来说。”
    “现在不想和你见面。”
    “那我把你的照片发给你们班所有同学。”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哪样?”
    “卑鄙无耻小人做派。”
    “你怎么想我都可以,你先出来,不然我敲门了。”
    “不出去。”
    尤曼宵走出房间,套间的其他房间的房门都紧闭着,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瞧,果然看见杜明昇正穿了件帽衫在外面站着。
    走廊上的灯光昏暗,他又戴着帽子遮盖了大半张脸面,被灯光直射着的脖颈便更显白皙,侧边一颗小痣也幽幽暗暗的,像是某种少年人的独特标志。
    “我真的敲门了,我不骗你。”
    尤曼宵收到他这样的话,下一秒便真听见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来,随后是杜明昇低缓的声音:“曼宵…”
    “再不出来我就砸门了。”
    “不开玩笑。”
    说罢没等她反应,面前的木门上一声沉闷的砸门声音响起来,尤曼宵猛然被吓了一跳。
    好在舍友的房间都关着门,夜已经这样深了,想比他们也正熟睡。
    她害怕杜明昇砸门的动作会愈发重,忙开了门闪身出去。
    把门虚掩在身后,尤曼宵往边上走了两步从杜明昇的阴影里出来,这才抬头和他对视。
    好像许久之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穿一件连帽T恤,帽子松垮垮地盖在头上,他栗色的刘海从棉布帽子下钻出来盖在他的额头,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光辉。
    尤曼宵那时候没有想过他居然会是这样一个恶劣的人,明明长了一幅纯良的样子。
    “你到底要干什么?”尤曼宵低声呵道。
    “就想和你说说话,你不是也睡不着吗。”
    “你带房卡了吗?”杜明昇又问道。
    “没有。”尤曼宵指了指虚掩的门:“门没关。”
    “那你去拿了房卡跟我走。”
    “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
    “就在这里讲话不是挺好。”
    “把你舍吵醒了怎么办?”杜明昇把门推开了些:“给他们看见怎么解释?我用尤曼宵的床照威胁她,所以她来找我谈判?”
    顶灯不知怎么明灭了两下,尤曼宵看着眼前的杜明昇后脊骨又开始冒出凉意。
    她转头看着室内,犹豫了会才去自己房间拿了房卡出来。
    把门轻轻带上,尤曼宵把在房间里拿的薄外套裹上,指了指楼梯前的会客区道:“走吧,就去那里谈好了。”
    楼梯上来右拐的小空间被民宿老板做成了极小的休息区域,不过几把圈椅和茶几,现在却是最合适不过的去处。
    尤曼宵挑了靠里的位置坐了,本想杜明昇坐她对面,却没想到他挤着坐到了和她一边。
    他长手长脚地挤进来,尤曼宵一边身子即刻便挨上了墙壁。
    “你能不能过去点,或者坐到对面去。”
    “不能。”杜明昇说着似乎又朝她近了些:“来吧,先说说你怎么想的。”
    杜明昇靠得极近,尤曼宵背靠到墙上尽量和他隔开一段距离:“你发我那照片什么意思?”
    “威胁你呗,谁叫你不听我的话。”
    “我要听你什么话?”
    “我让你别再和他见面了,你听不懂吗?”杜明昇伸手抚上她的脸,摩挲着她的脸颊说道:“前几天就算了,今天下午在他房间里干什么了?”
    “和你没关系。”她偏脸过去避开他的手,道。
    杜明昇见她这态度也不恼,只又握上她的手:“不说我也知道,孤男寡女的能干什么,还不就是上床吗?曼宵,你都多久没和我上床了?”
    尤曼宵又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来,翻了个白眼不耐地靠着墙壁不看他。
    “别假装没听见。”杜明昇说着把手探进尤曼宵的外套,隔着棉布T恤握住她一侧沉甸甸的乳房,把她惊得登时坐直了身体拼命后靠,又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扯开。
    “你别动手动脚的。”
    “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
    “你多久没和我上床了?”
    “不记得了,很久了。”
    “你都快忘了我了吧,和那个季什么的做爱做了一下午,怎么样?”
    “关你屁事。”
    “不愿意回答就算了,那你这个照片的事情准备怎么办?要我删掉吗?”
    “你有这么好心?”
    “当然没有。”杜明昇笑道:“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你和季函斯,断了。”
    “然后呢?就这么简单?”尤曼宵不置可否道。
    “然后,和我继续做炮友。”
    “炮友。”尤曼宵低头嗤笑了声:“之前不是还说是交往吗?”
    杜明昇摸着下巴思忖了会,道:“你要是想交往的话也可以。”
    “我不想交往。”
    杜明昇点了点头,又听见她说:“更不想做炮友。”
    “但我可以和季函斯先断了。”尤曼宵抬起头眼神坚定,她把手摊开到杜明昇面前:“把你手机给我,让我来删照片。”
    “你又不愿意和我做炮友,光和他断了有什么用?”
    “那你换个条件,我尽量满足。”
    “那你,现在和我回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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