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你不要走,你去哪里?”
    宋阮阮不肯答话,骑着自行车继续走,江海跑着在后头追。
    公社离江海家本就不愿,没多久,宋阮阮就已经看到了公社的邮政局,自觉安全已经有了保障,她这才停了下来,对紧追不舍的江海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江海,我们根本不合适,就这样分开吧。”
    第78章 不要连最后一点风度都失……
    气喘吁吁的江海一口气卡在了胸腔处,只觉得一股剧痛袭来,让他分不清这痛到底是来源于生理还是心理。
    “不!我不同意!”他嘶吼般地道。
    大约是江海平时对她千依百顺,在上大学这件对宋阮阮至关重要的事情上的阻挠与反对,才越发让人无法容忍。
    宋阮阮的目光看起来很冷静,眼底却还沉淀着刚才的怒意,一点未曾消减,江海越是反对,她便越要一意孤行:
    “我没跟你商量,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而已。”
    江海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一毫曾经的柔情蜜意,却遍寻不得,只觉得心如刀割,神情慌乱无措:
    “阮阮,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烧你的通知书了,你别说这种负气话!”
    “不是负气话,我是认真的。”宋阮阮平静地道,“明天你拿着结婚证和户口本到公社来,我们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在这个封闭的乡村社会里,丈夫确实对妻子拥有很多权力。她不想他再有任何可以束缚她的东西。哪怕现在离婚并不是最合适的时候,她也依然坚决地要跟他离婚。
    说完,她便一蹬自行车踏板,准备离开。
    江海下意识地抓住了自行车后座:“不!阮阮!我不离婚!”
    宋阮阮的自行车顿时便被绊在了原地:
    “放开!”丽嘉
    然而自行车还是蹬不动,宋阮阮回过身看向江海,他像是一尊雕像一般沉默地站在那里,双手死死地抓住自行车后座,手背上青筋暴起。
    宋阮阮使劲踩自行车踏板,江海却依然不肯放手,两方僵持间,自行车的链条断了,车子骤然失去平衡,宋阮阮顿时连人带车往外倒。
    “啊!”宋阮阮惊恐地叫了一声。
    原以为会摔倒,却发现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车子稳稳地停住了,心惊胆战的宋阮阮连忙双脚踩地,从自行车上下来。
    一回头,便见江海依然抓着自行车后座,小麦色的手掌上下,溢出了汩汩鲜血。
    显然,刚才骤然的倾倒力度之下,他不但没放手,还凭一己之力稳住了她和自行车,正是因为这样,手掌才在巨大的摩擦下受了伤。
    宋阮阮的眼眸暗了暗。
    她还来不及对此有所触动,江海便丢下自行车向她走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肩膀,哀求般地道:
    “阮阮,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阻止你上大学了,你不要再说离婚的话,跟我回家好不好?”
    手上的血,浸在她白色的呢子大衣上,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这近在咫尺的血腥味道让人非常不适,宋阮阮皱了皱眉:
    “你的手在流血,去包扎伤口吧。”
    “除非你答应我,不再提离婚的事!”
    宋阮阮顿时冷笑:
    “你自己不在意就算了,想让我因此改变决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绝情的话语对江海无异于万箭穿心,他握着宋阮阮肩膀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道,却依然克制不住地颤抖。
    “阮阮,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干涉你了,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祈求地望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奔涌着浓郁激烈的情绪,让人心惊。
    宋阮阮此时依然满心都是他想烧她录取通知书的惊怒,对他充满防备。
    她完全不觉得,一个人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改变自己的想法。
    她甚至忍不住地往坏处想。
    一直以来,他都不理解大学对她的重要性,也不赞同她的处世哲学,如今妥协得这么快这么彻底,是不是就是想先稳住她,然后将她骗回去。
    等到回了江家,那里全都是他的家里人,他不管是想毁掉她的录取通知书,还是禁锢她的人身自由,都没有人会站在她这边。到时候,错过了大学报到的时间,她便没有别的选择了。
    哪怕是她小人之心,但她也要提防这种最坏的可能性,赌江海的人品,她输不起。
    “江海,你答应过我的,我想离婚的时候,一定会和我一起去办离婚手续。”
    她尽可能平静地道。
    “阮阮,那种情况和现在不能混为一谈……”江海试图辩解。
    答应她的时候,他满怀希望,觉得说不定结了婚就可以不离婚。可如今这不仅是解除婚姻关系,她是决绝地要与他断绝关系,从此远走高飞。
    宋阮阮打断他的话:
    “江海,即使你不同意和我离婚,我也有别的办法,但我不想闹得那么难看。我不希望你在我心里,连最后一点风度都失去。”
    江海身体一颤,像是遭受了万钧重击,脸上向来桀骜的神色被无法承受的痛苦取代。
    他慢慢地放开了手,嗓音因悲痛变得无比沙哑。
    “好,我答应你。”
    他清楚地意识到,因为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宋阮阮轻而易举地给他判了死刑,他没有申请复议的权力。
    *
    到了公社,宋阮阮便再次去找了秦安平。
    如果是以前,她还可以去知青点,但现在知青们考上了大学,他们都比她先拿到录取通知书,随后没多久就赶着回乡办手续去了,现在是一个人都没有。
    接下来的十几天,她便只能在公社的职工宿舍暂住了。
    据她所知,公社的职工宿舍,应该是有空着的房间的。
    “我跟江海吵了架,现在没法回江家了。在去s市前,我想在公社的职工宿舍暂住一下,我可以按天交费,你能帮我跟秦叔叔说一下吗?”
    面对她的去而复返,秦安平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心中欢喜不已。
    “你一个人去住职工宿舍做什么,多不方便,要不还是住我家吧,你跟我妹妹一起住,饮食起居也好有个照应。”
    宋阮阮坚决地摇头:
    “不去你家。如果职工宿舍实在是不好办,我就还是去镇上找李老师吧。”
    虽然镇上必定不如公社安全,但瓜田李下的,她也不想给秦安平过多的希望。
    为了留下宋阮阮,秦安平便只能同意让她去住职工宿舍。
    本来就是空着的房子,宋阮阮要去住倒也没什么,到管理处拿了钥匙,秦安平又给她从家里拿了铺盖和洗漱用品,宋阮阮便暂时在公社安顿下来了。
    而江海,一个人行尸走肉般地回到了江家。
    见他独自回来,周凤英连忙问道:
    “阮阮呢?找到没有?”
    “找到了。”江海木木地回答。
    “人呢?”
    “不回来了。”
    周凤英这才发现小儿子的神色很不对劲:
    “阿海,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江海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屋里。
    周凤英担心不已,正要跟进去,被丈夫叫住了:
    “你先别去打扰他,让他一个人静静。”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跟丢了魂一样,我可从来没见过咱们阿海这个样子!”周凤英急得跺脚。
    江红国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肯定是跟宋阮阮闹翻了呗。”从他刚才的话,不难猜到这一点。
    “阮阮跟阿海闹翻,不回来,她能去哪里……”
    说着说着,周凤英便没声了,因为她自己也找到了答案。
    她原本就是去公社找秦安平想办法补办户口本,现在不回来了,除了秦家,还能去哪里。
    他们所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全然一筹莫展。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江海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眼底一片青黑。
    “妈,把户口本给我用下。”
    周凤英有些疑惑:
    “要户口本做什么?是阮阮要的吗?”
    “嗯。”
    周凤英顿时脸上臊得通红,原来她的计谋早就被宋阮阮识破了。
    她心中不由猜测,宋阮阮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跟自家儿子吵架,不回来了。
    要是早知道会闹成这样,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就不该瞎出这种馊主意。
    心中下定决心,等宋阮阮一回来,她就去跟她道歉,一定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两个小年轻之间的隔阂。
    这样想着,她去藏户口本的地窖里把户口本拿给了江海。
    江海接过户口本,一言不发地就往门外走。
    “阿海,你早饭都还没吃呢,去哪里?”
    “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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