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
    江海立刻举手做投降状:
    “我开玩笑的!”
    “出去。”
    宋阮阮无情赶人,还关上了门,江海这才消停一些。
    在江家复习了一天多的功课,周天晚上对江海道:
    “明天早上我要去考试,你记得早点起来呀。”
    之前的雨下得太大了,目前路上根本没干,自行车也没拿回来,这种情况下,宋阮阮自然是没法自己去学校的。一般江海在家的时候,都会送她去,这都已经是惯例了。
    “没问题。但之前学校被淹得那么狠,明天真的能考试吗?”
    宋阮阮也不确定,但明天是整个县城的统考时间,不管怎样还是得去看看。
    事实上,也幸好是去了。
    因为即使被水给淹了,积水才刚刚退完,教室里都还是湿的,学校还是如期举行了高二的毕业考试。
    这么重要的考试,没有任何学生赌这个不考的可能性,每一个人都来了。
    这几乎是宋阮阮经历过的条件最恶劣的考试。
    泥土的教室地面,因为积水的缘故,基本上全是湿湿的稀泥浆,桌椅板凳也全都是被水泡过的,坐在上面又湿又冷。
    基本上每个人都用帕子擦了桌子,然后又垫了好几层空白的草稿纸,才能保证试卷不被打湿。
    上午考完一场,她就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嗓子也疼。
    这是要感冒的症状。
    上午江海送完了她就被他赶回去做正事了,中午出来的时候,便只有她和秦安平等几个家庭条件好的人。
    大多数学生中午都是就着带的干粮和学校的开水,中午凑合一顿下午继续考,宋阮阮等人有粮票,自然是去国营饭店吃饭。
    一路上大家兴奋地谈论着上午语文试卷的题目,对着答案,唯有宋阮阮完全提不起劲来。
    “宋阮阮,你怎么了,无精打采的。”秦安平关心地看着她。
    虽然宋阮阮曾经明确拒绝过他,但他还是会不由自主被她吸引,哪怕只能做朋友,他也希望能时常跟她说说话。
    因此高二上的下半学期,他就调到了宋阮阮附近的座位,和她成为了同个小组的成员。
    之后两人便不时会一起做小组作业,偶尔甚至会同路回家。宋阮阮也并没有因为他曾经挑衅江海而对他疏远冷淡,对此他已经十分满足。
    “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是不是今天上午冷到了?”
    “应该是的。”
    秦安平不像是江海,那么会来事又认识很多人,他能做的,也就只有去挤窗口帮宋阮阮买买饭,多给了一毛钱,央求着大师傅给弄了碗放了几片生姜的热面汤。
    宋阮阮没胃口,中午就只喝了半碗加了姜片的面汤,饭菜几乎没怎么吃。
    秦安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回到学校就带着宋阮阮去医务室,想让医生给她拿点感冒药,谁知道去了才得知,学校的医务室也被水淹了,药全都泡坏了,根本开不了感冒药。
    “秦同学,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下午还要考试呢。”宋阮阮不想因为自己一点不舒服,影响了同学的考试,便把秦安平打发走了。
    她上午就已经发起了低烧,下午又在湿冷的教室里坐了几个小时,整个考试过程都昏昏沉沉的。也幸好是考的数学,对她来说很简单,倒是强撑着把题目做完了,还检查了一遍,可以大致确定分数不会太差。
    只是,一考完放松下来,便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走路都感觉是飘着的,整个人完全没力气,走路走得十分艰难。
    秦安平看着宋阮阮发白的嘴唇,更担心了,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想扶又不敢扶:
    “宋同学,要不我待会带你去公社,让人给你开点药吧,不然我怕你这样下去明天没法考试。”
    公社里,他就有人脉好办事了。
    “谢谢,不过不用,我家里人来接我了。”
    顺着宋阮阮的视线,秦安平看到了站在学校铁栅栏门外的江海。
    他穿着一身妨军装抄着手站在那里,高大魁梧,带着几分痞气,却气场十足,在一众学生和来接人的家长们当中,完全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的目光,似乎也正落在他身上。
    秦安平的脚步,突然就有些走不动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江海面前和宋阮阮走的这么近,他莫名有点心虚。
    江海来了,他也不必担心宋阮阮无人照顾,便借口去拿自行车,和宋阮阮分开了。
    宋阮阮慢慢走出校门,便见江海脸色有点臭臭的,不用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这人醋劲儿大得很,每次来接她或者看他的时候,看到哪个男同学跟她说话,都会很霸道地将人推开,如果不是宋阮阮处理得及时,基本上避免不了一场冲突。
    但她身在学校,怎么可能不与同学正常交往。两三次后,她就索性不让他进校门了,每次都让他在校门口等着,让传达室来通知她出去见他。
    原以为今天又要费些口舌,想想都觉得头更疼了,却没想到,她还没走近,江海就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迎上来,沉黑的眼里满是担忧:
    “怎么回事,脸色这么差?嘴唇都白了!”
    “大概是今天冷到了,有点发烧。”宋阮阮如实道。
    江海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眉头皱得厉害:“怎么这么烫!走,马上去医院!”说着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径直把宋阮阮背起往镇医院的方向走。
    宋阮阮昏昏沉沉的,声音也有气无力:“可是没有介绍信……”
    这时代,干什么都得要介绍信要票证,依据c省的政策,他们这样户口在村里的,一般的病症都只能在村上的卫生所或者公社的医院看,要是都看不好,才能拿着介绍信去镇上或者县城的医院。
    除非是急诊,一般情况下,不把手续拿齐全了,根本别想去镇医院看病拿药。
    中午她之所以没到镇上的医院拿药,就是因为没有介绍信。
    但这难不住江海。
    “我来想办法,我们先去医院。”
    他去了医院,先把宋阮阮安排在医院的长椅上坐下,自己出去了大概二十来分钟,就带着一个叼着烟的青年男子过来了。
    一看那人流里流气的做派,就知道是江海以前的狐朋狗友。
    那人一来就将他们带到挂号的窗口,果然是顺利就挂到了号。
    医生看完,给宋阮阮开了些药,说吃了药,最多两三天就能好。
    感冒对宋阮阮来说都习以为常,关键是她明天要考政治,这是她的薄弱科目,这种状态可能会非常影响发挥。想了想,她还是对医生道:
    “医生,我明天还要参加考试,有没有快一些的办法?”
    医生沉思了一下,道:
    “要快,那就只能输液了。现在都五点多了,门诊马上要下班,不好安排啊,你恐怕只能住一晚上院了。住院的资料你们带了吗?”
    和江海一起来的那个青年挤上来,搂着医生的肩膀道:
    “叔,这是我朋友,通融下,手续后面补!”
    医生看了那青年一眼,同意了,给宋阮阮开了入院同意书,那个青年又带着江海这里那里地办了好一通手续,总算把宋阮阮安排到了一间两人间的病房里住下,给她挂上了点滴。
    大概因为这几天全是阴天的缘故,此时明明才六点多钟,天就快黑了,二楼的病房因为楼层低,外面都是树,光线显得格外昏暗。
    宋阮阮住在靠窗的病床,同病房的旁边一个床,是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挂着点滴躺在床上,身上连着一些仪器,嘴巴微张着,呼吸声特别重,呼哧呼哧的,眼睛一直闭着,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干什么,总之就算宋阮阮他们进来动静不小,那人也完全没睁开过眼睛。
    看样子是个病情很重的患者。
    经历过恐怖片洗礼的宋阮阮,看到这场景便不由得有些心里发毛。
    再加上,在村里的时候还经常听村民们说,谁家的老人小孩产妇,又死在镇医院里了,再一看这昏暗的天色以及病房里昏黄的灯光,就觉得更可怕了。
    但现在可不像现代社会,随随便便就能换病床,她今天能住进来都已经是格外破例了,怎么可能再去麻烦人家一次。
    医生一共给她开了三瓶点滴,她第一瓶还没输到三分之一,护士就开始在走廊里喊话了:
    “要锁门了,晚上不准陪床,探望的家属一律离开……”
    大约是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尤其脆弱,看着对面病房的家属们陆续离开,宋阮阮心里更慌张了。
    “江海,我害怕……”
    她下意识拉住了江海的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生怕他和其他家属一样走掉。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住他的手,还在发烧的小手格外滚烫,让江海的心脏都像被这一层火热包裹住了一般。
    对上她那水雾蒙蒙的满是依赖的美丽双眸,他整颗心都要化成水了。
    宋阮阮要是能一直对他如此依赖眷恋,他连命都可以给她,更何况是区区地留在医院陪床呢。
    “没事,别怕,我想个办法留在医院陪你!”
    他神情宠溺,温柔至极。
    正说着呢,护士长就进来了,冷着一张脸道:
    “陪什么陪,家属马上离开,我们要锁门了!”
    江海自然是不怕她的冷脸,赶紧上去说情:
    “同志,我媳妇儿她今天病得有点严重,晚上可能不方便起来,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一下。我保证不给你们添乱!”
    说着,隐蔽地递了一张大团结上去。
    偏生护士长是个铁面无私的,看了一下宋阮阮病床上挂着的诊疗单,白了他一眼:
    “能有多严重,就是个感冒发烧,医院这么多护士医生还照顾不了!要都是像你们这样,咱们医院还怎么管理!好了,别废话,赶紧走!”
    说着就要去推搡他出去。
    江海向来是个暴脾气,宋阮阮有点担心他和医院的人闹起来,赶紧喊住了他:
    “江海,算了,既然不许陪床你就走吧,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海竟然没发脾气,乖乖地就走了:
    “行,我走。那你们好好照顾她啊!”
    这样嘱咐了一句竟然真的走了。
    宋阮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失落不已。
    但医院有医院的规章制度,不准陪床,也确实没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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