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怎样,她表达了歉意,江家父母也表示了不怪她,这件事在面上就算是过去了,时间久了,隔阂也会慢慢消除。
    而那自行车毫无疑义地依然是给宋阮阮代步上学。
    但毕竟学校离家五六公里远,并不是有了自行车就可以完全高枕无忧了。
    当天晚上,连续一个多月的晴天终于结束,在人们几乎要开始担忧饮用水的时候,天上忽然下起了雨。
    宋阮阮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在下雨。
    空气中一改往日的燥热,伴随着雨水的水气和微风,让人感觉十分凉爽。
    周凤英看着外头的雨幕,从昨天江家大哥大嫂走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可算是下雨了,这样一来前些天种的菜不怕被旱死了!”
    下雨对担心着作物的村民们来说是好事,宋阮阮却在出门的时候犯了愁。
    这还是她头一次需要在下雨天出门。
    一打着伞跨出院门,踏上被雨水泡软了的泥土路,她就下意识缩回了脚。
    脚下松软黏糯的泥土触感很奇怪,而且仅仅只踩了一下,鞋底就沾上了稀泥,让整只脚都变得沉重起来。
    在宋阮阮以往十多年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路。
    她有记忆的时候都已经是千禧年了,所在城市的基建都做得很好,到处都是柏油路,下雨天唯一要担心的不过是打湿了鞋子和衣服,从不知道,泡了水的泥土路会变得这么可怕。
    江海扛着她的自行车走在前头,脚上的胶鞋已经带上了一大片软泥,他毫不在意地在路边的野草上擦了擦就准备继续往前走,却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一回头,才看到宋阮阮还站在院门口的石阶上。
    纤细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格外柔弱,秀美白皙的小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愁绪,她咬着唇,视线落在了沾上了一些稀泥的鞋子上。
    相处了这么久,江海自然知道宋阮阮的脾性,她一直是个特别爱干净的人。
    每天都要洗澡,隔两三天就要洗头发,因为担心着凉,每次都要花很多时间,用毛巾一点点把头发绞干,但她一点都不嫌麻烦。不管是衣服鞋子还是手脚,只要沾上一点污渍,她都会立刻去洗。
    看到她的神情,他便立刻明白让她困扰的是被泥土弄脏的鞋子。
    仔细想想,她似乎从来没在下雨天出过门。她的反应,就像从来没见过雨天的泥泞路一样。
    永远像是一尘不染的白云一样的宋阮阮,鞋子上沾满烂泥在泥泞的路上艰难的行走,这样的场景就算是想一想,他都觉得是让她受了委屈。
    此时他才想到一些之前完全没考虑到的事情。
    比如,他应该为雨天给她准备一双雨靴。
    或许这还不够,稍微上坡下坎的路,她都走得很困难,下雨后的湿滑路面,很可能会让她摔跤,更别说还要骑自行车了。
    就连他也没法保证在这样路面骑车不会摔跤,更何况是宋阮阮。
    这些思绪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江海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种天气,就不该去上什么学。
    他果断地扛着自行车走回宋阮阮身边:
    “路太烂了,这几天估计都好不了,你等过几天路面干了再去上学吧。我明天路过镇上给你请个假。”
    宋阮阮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有点好笑。
    “不行,哪有因为这种事就不去上学的?”
    江海要是生活在后世,肯定是个大学渣。
    “路这么烂,骑不了车,你根本没法走。”江海认真地劝阻道。
    “那我就走路去,每天早点出门就是了。”
    “不行,那太辛苦了。而且你要是摔倒受伤,都没人知道!别去了,走,回家!”
    江海的语气越发坚定,拉着宋阮阮的胳膊,就要把她往院子里带。
    若说先前他只是因为觉得不想让宋阮阮忍受脏污走烂泥路,现在便已经脑补到宋阮阮摔倒受伤甚至晕倒在路上无人发现的场景,开始为她的安全担忧起来,觉得一定不能让她冒着那么大风险去上学了。
    宋阮阮却完全无法对他的担忧感同身受,她轻轻挣开他的手,看向雨幕的目光是不容动摇的坚持:
    “不管路有多难走,我都一定要去上学。”
    天不可能一直是晴天,一年一般都有60-80天下雨,如此算来,路面湿滑的时间至少会占到三分之一。
    她怎么可能三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去上课,除非她不想要毕业证了。
    为了能拿到高中毕业证考大学,她都宁可冒着风险和江海假结婚,怎么会被这点事吓住。
    弄脏衣服鞋子,花很多时间走路往返,甚至摔跤,她都可以克服。
    江海见她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泥泞的烂路,第一步就已经把小白鞋的鞋面沾上了泥,眉间隆起了深深的沟壑。
    宋阮阮却不以为意,继续往前走。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宋阮阮要挣开,却根本挣不动:
    “江海,放开,不然我生气了。”
    她威胁道。
    “你不许去!”江海强硬地道。
    “不可能。”宋阮阮也同样不退让。
    对上她宛若坚冰的神情,想起她对去学校念书的渴望,江海败下阵来,暴躁地道:
    “行行行,要去就去!等我先去把自行车放了!”
    说着,丢下宋阮阮快步走进了院子里。
    没一会儿,他已经换了一双黑色的雨靴,提着一双宋阮阮的小皮鞋出来,“先把鞋换了。”
    宋阮阮一看,确实雨天穿小皮鞋比穿球鞋要好,没那么容易进水,于是从善如流的换了鞋子,正准备走,却发现江海在她面前蹲下了:
    “上来!”
    他语气生硬。
    宋阮阮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准备要背她。先前被他阻止上学的那点愤怒顿时不消而散。
    这个人啊,他总是爱用最别扭的语气,做最温柔的事。
    今天起床的时间是按照骑自行车去学校来算的,要是走路,还是这种不熟悉路况的时候,以她的速度,可能要走两个小时。
    如果是江海背着去,自然是要快很多,至少不用迟到太久。
    略微迟疑了一下,宋阮阮就果断地爬上江海的背,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撑伞。感觉到身下的肌肉一紧,紧接着,江海就用手臂搂住她的腿,稳稳地起身了。
    他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很快就下了斜斜的小路,走上了宽阔的田埂。
    下了一夜雨的路果然是很难走,泥土被全部泡得软烂,每走一步,都带起不少泥巴,江海的雨靴上也很快黏上了厚厚的一大坨泥土。每当泥土多得不堪重负了,江海就把雨靴在路边的野草上蹭一蹭。
    风雨声簌簌作响,宋阮阮打着一把大伞,将两人完全笼罩在伞下。此时她感觉不到风雨侵袭,也感觉不到满是软烂泥土的路走起来有多艰难,她只能感觉到与她紧贴着的江海的背部,炙热的体温隔着夏天薄薄的衣服传递过来。
    从宋阮阮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两只耳朵都烧得通红。
    明明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像个经验丰富的花花公子一样轻佻,现在只是背一下她,却又这么害羞。
    当然,宋阮阮早就知道,他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只是每当感觉到他凶悍外表下的这种反差,便觉得有点可爱。
    “江海,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她故作好奇。
    江海的脚步微微一顿,紧接着用毫无波澜的语气道:
    “天热,当然会红。”
    “可今天不是很凉快么?”
    “走路走热的。”
    “你这么累吗?要不还是我自己走吧?”
    “太小瞧人了,就你这点重量我怎么可能累!”被质疑体力,江海反应很大,说着就走得更快了,几乎快要跑起来。
    男孩子在一些细枝末节上,总有些莫名其妙的在意。
    “哎哎哎,你慢点呀!待会儿别摔了!”
    “放心好了,摔不着你!”
    “慢点啦!”
    “就不!”
    “好了,你最厉害了,慢点好不好?”
    “快点你才不会迟到!”
    这么一番玩闹,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松快起来。江海心情大好,连声音也分外温柔:
    “你中午放学先别走,等我来接你。”
    宋阮阮道:
    “你有那么多事要做,也不能总来接我。”
    江海沉默了一会儿,道:“今天明天还是能来的。”明天早上他就要去市里送货,估计要好几天才回来。
    “也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我还是要学着慢慢适应这种雨天的路。”
    江海闷闷地说了句“这有什么值得适应的。”就不再说话了,似乎心情有点受影响。
    很快到了镇上,全是石板路,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反而分外干净。镇上人也多了,这毕竟还是个保守的年代,这样背着走被那么多人看到不像话,宋阮阮便让江海把她放在镇上,自己走去学校。
    托江海的福,她仅仅迟到了二十多分钟。
    班上的人才来了一半,可见雨天很多人都迟到了,她这种迟到二十多分钟的,已经算是表现很好了。
    中午放学的时候,江海果然在学校门口等她,一见到她,就接过她的书包,语气轻快:
    “今天去国营饭店,带你去吃顿好的,顺便见个人。”
    “见什么人?”
    宋阮阮有点好奇。
    江海在镇上朋友不少,但似乎并不热衷于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认识。倒是她时常会遇到一些根本不认识的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恭恭敬敬喊她一句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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