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颜二人面面相觑又哭笑不得,原地踟蹰了一会也只能跟了上去。
    待那三人走远,李素鱼再也按捺不住,几乎要从那丁香丛里窜出来。
    “他怎么又去找那颜春花了?!”
    “没有没有,小姐你小声些!”小丫鬟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将自家小姐按了回去,“不是说只是去了颜将军府上?兴许只是去找颜将军的呢?他们都是行伍出身,互相走动不是很正常?”
    “你瞧方才颜将军的反应,定不是这么回事。”李素鱼不知回想起什么,声音都有些不对劲起来,“你懂什么?那日马跃原亲口同我说的,说他俩兴许早就认识了。定是当初还在碧疆的时候纠缠上的,如今是说不清楚了。”
    正自怨自艾着,冷不丁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施主蹲在那里做什么呢?”
    小姐和丫鬟齐齐吓了一跳,抬头只见个脑袋光溜溜的小沙弥正探头望向这里。
    见对方是个小孩子,李素鱼瞬间找回了架子,脸也板了起来。
    “我可是贵客。贵客逛个园子都不行的吗?你们永业寺就是这般待客的?”
    “我也见过不少贵客,可没见过踩坏花丛、还蹲着不出来的贵客呢。”
    李素鱼平日本不是这样跋扈的人,顿时脸上一红,正不欲与对方多做纠缠,谁知那小沙弥晃了晃脑袋,眼睛突然一亮,故意小声问道。
    “可是寻不到茅厕了?”
    李家小姐的脸瞬间便因为羞愤交加而红透了,三五下从那丁香丛中穿出来,也顾不得身上那件金贵的生丝小袄是不是被刮坏,匆匆带着小丫鬟离开了那处院子。
    这院里的僧人怎的各个瞧着都有些狡诈,眼下这个又如此难缠,当真不是故意要同她作对么?
    李素鱼忿忿不平地思索着,脚下急着撤退,转过回廊前一个没留意,冷不丁撞上一个厚墩墩的身形,对方是纹丝未动,她已连人飞了出去。
    她从小活得金贵,小时候莫说摔跟头、就连划破一根指头都要哭上半天,如今长大了也是怕疼,眼下当场便觉得委屈不已。
    晚来一步的小丫鬟大惊失色,扶起自家小姐,两人怒目望向那“罪魁祸首”,却是另一对主仆。
    那是两个年轻男子,各个生的一张圆脸,却偏偏配了一双鼠目,平白有种面厚心黑的奸猾感,加上衣衫虽然用料不菲,可配色却十足的艳俗,从头到脚弥漫着一股市井气,她打眼一瞧便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定是城里哪户发了家的商贾。
    李素鱼收回了目光,将因疼痛而泛出来的两朵泪花生生憋了回去,起身的一瞬间已经恢复了大小姐的气度。
    “这里是寺院,怎的走个路还如此横冲直撞的?下次撞了旁人可就没我这般好说话了。”
    她说完,不再看那一对神情怪异的主仆,甩了甩袖子快步离开。
    “小姐!等等我,咱们现下是不是该回去了......”
    小丫鬟步履匆匆地跟在后面,实在不知眼下算是个什么情况,刚一开口便被自家小姐顶了回去。
    “回什么回?!来都来了,怎能就这么回去了!”
    李素鱼只觉得心中憋闷、一身狼狈,她望向不远处大殿的方向,有些不甘心道。
    “你说,这寺求姻缘灵不灵的?”
    小丫鬟一愣,下意识便觉得有些不妥。
    “小姐,听闻这大殿乃是年初才修的呢,现下不知是否开了。您别瞧那新上的的瓦金光灿灿的,定是不如以前那老旧的灵验、法力也要不如许多,是以这签咱还是不求了吧......”
    她苦口婆心说了这许多,可自家小姐却越劝越拧巴,总觉得就得在今日为自己讨个说法才行。哪怕是佛祖给的说法呢。
    “今日过后,没个一年半载我怕是出不了府了。你就当我昏了头,便让我求一次好不好?”
    小丫鬟面露惧色。
    求签这事,是否灵验另当别论。这结果若是好的也就罢了,若是不好、回头岂非又要一番鸡飞狗跳?
    李素鱼望着自家小丫鬟,怎会不知对方心思,当下握住对方的手,真诚道。
    “金荷,从小你便跟着我,府上我也就能同你说说心里话。今日这事,换了旁人定是不会帮我的。你就说,你还是不是同我一条心的?”
    小丫鬟望着自家小姐单纯又急切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狠狠点头。
    “我自然、我自然都是同小姐一条心的!”
    “那就好。”
    李素鱼目的达成,二话不说拉起金荷向着大殿的方向而去。
    穿过禅房、又沿着游廊走了百十来步,一座新修的金顶宝殿便显出来。
    只是那殿门虽处处修得圆满宏伟,四周却空空如也、瞧着有些荒凉,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灾后还未重新建好,亦或是本来风水就有些问题,否则好好一座寺庙大殿,怎的就受了灾让雷给劈了呢?
    李素鱼呆呆望着那殿门入口处,正要拾阶而入,冷不丁面前却突然出现一青衣男子,抬臂便拦住了二人去路。
    “这大殿里的佛像还未塑金身,姑娘不如改日再来。”
    对方来的是悄无声息,将少女同她的丫鬟齐齐吓了一跳,半晌才回过神来。
    “无妨,本小姐不计较这些。”
    自古好事多磨,李素鱼的倔劲上来了,竟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抬脚便要往前闯,眼见那侍卫眉头一皱就要出手,金荷斜里一个健步便扑了过来,一把便将那青衣侍卫抱了个满怀。
    “大壮!大壮是你吗?!这么多年没见你咋长这么高了......”
    那侍卫的手就按在刀上,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放手......”
    谁知那小侍女又怂又倔,松开胳膊的一瞬间又转而扑向他的大腿。
    “不、不放!你不能离了乡就不认我了呀,说好要等我拿了身契后娶我呢......”
    青衣侍卫无法,只得铁着脸、连拖带拽地将人往外撵。
    金荷机智地冲李素鱼眨眨眼,后者心领神会,连忙提起裙摆向着那半掩着的殿门而去。
    半掩着的高大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阵细小尘土迎面而来,她咳了两声、四下张望着。
    大殿内正中金丝檀木雕就的佛像还未完工,四周经幡倒是已经挂满,香案上无人供奉,油灯也不见人点。
    她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皱起眉来。
    这大殿上,除了一股子木头味,怎的有股云叶鲜和那新恒记烧鹅的味道呢?
    不是说庙里的和尚都各个吃素、不近酒色的吗?怎么会......
    她还没想明白这问题,视线便被那香案下面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只新漆过的签筒,里面的竹签子码得齐刷刷的,看着像是新放进来的。
    李素鱼心跳快起来。
    像还没塑好,签筒却已摆上了。听闻这永业寺消业最灵验,算姻缘应当也不差?方才鹿松平同那颜春花,莫不是在这里求的姻缘吧?
    回想方才看见的那两人身影似乎就是从大殿方向来的,她心底的猜测便愈发肯定了。
    捏着裙角的小手攥紧、又松开、又攥紧,最终下定决心般上前拿起了那签筒。
    她没求过签,只看人求过,摇了半天才摇出一支,迫不及待捡起来一看,简洁的签面上就刻着几个小字。
    第四十九签,下下签。
    李素鱼原本挺喜庆的两撇眉毛瞬间便耷拉了下去,脸也跟着拉得老长。
    如今的寺庙都将吉凶直接刻在签面上了吗?
    “金荷这死丫头,方才为何不拦着我!这下可好,平白无故中了支下下签......”
    求到了凶签怎么办?李素鱼恨不能腾云驾雾回到城中找个算命师父好好开解一番,可眼下她只能捏着那竹签干瞪眼,既不愿再捏着、又不敢这么丢了。
    “这下下签统共便只有这一支,倒是教姑娘给抽中了。”
    一道声音蓦地在幢幡后响起,是个微微沙哑的女声,听着有些中气不足的样子。
    李素鱼没想到这空空的大殿上居然还有旁人,先是一惊,随即又觉得有些丢人、低着头不说话了。
    “求的什么?”
    少女顿了顿,低声道。
    “求姻缘......”
    “姑娘若是不介意,可将那签拿来同我瞧瞧。”
    李素鱼又兀自别扭了片刻,这才犹豫着将手中的竹签递了过去。
    一只手从那幢幡后伸出来,将东西接了过去。
    姑娘瞥了一眼,那是一只骨节硬朗、修长有力的手,真是不明白有着这样一双手的人,声音怎么会是那个样子。
    “你是这殿上的僧人?不对,尼姑?”少女似乎短暂忘了方才的霉运,娇脆的声音不掩好奇,“你都瞧出什么来了?”
    下一秒回应她的是竹签入筒的清脆声响,那支竹签就那么从幢幡后飞了出来,分毫不差地落回了签筒之中。
    没想到那声音听着虚弱,动作倒是透着一股子利落。
    “糟心的玩意,瞧它作甚?”
    李素鱼一愣,随即有些恼怒。
    “你这人,怎么没经过我允许就将它扔回去了?若是落了凶运在我身上,我又该到何处说理去?”
    “急什么?”那声音透着一股子悠然自得、不急不缓道,“求签这档子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少女将信将疑:“这么说,是不准了?”
    幢幡后静默了片刻,那声音再响起来的时候,又恢复成了有气无力的样子。
    “姑娘不是要解签?我来送姑娘几句话如何?”
    李素鱼犹豫了片刻,又左右四顾一番。
    那青衣侍卫仍不见踪影,大殿之上再没有旁人。她小心向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有些低。
    “你说说看。”
    那声音清了清嗓子。
    “出了这底掉的破庙,你便直奔你心上人那里,中途遇见什么人都莫要搭理,见着那人后第一句便问他是否欢喜你。他若答是,你们便择吉日成亲,他若答否......”
    她一脸急色,连声追问。
    “他若答否,我当如何?”
    “你便彻底断了这条心,早日再寻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李素鱼脸一垮,显然对这答案是十二万个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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