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道理她以前不明白,现在总算懂了。
    “怎么不说话了?方才不还是个顶顶有趣的人儿?”
    潘媚儿的眉眼在她面前晃着,似乎还是那张笑脸,但那笑又十足的扭曲。
    因为疼痛,她脸上汗如雨下,先前混着生姜的葛根粉掉的七七八八,混在汗水里变成浑浊的水滴落在她眼前。
    她努力让思绪重新运转起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冲破理智钻了出来。
    她喘息着,费劲地控制着自己的舌头,让它不至于因为疼痛而变得不听使唤:“孙大人,我是何人,你该去问问潘寨主。”
    孙太守那肥厚的面皮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神情。
    “哦?潘寨主,你可知道她是何人啊?”
    第57章 绝处逢生
    肖南回的话将囚室里的氛围搅得微妙起来。
    那潘媚儿没料到这半死不活的腌臜东西竟然咬到自己身上来,气极反笑:“我说方才怎么一直不吭声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你以为你随口胡诌便有人信你?你一个低贱的走狗奴才,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若有闲心便陪你耗一会,觉得无聊了你便多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肖南回冷笑:“潘寨主想堵住我的嘴确实有无数种办法,我一个低贱的奴才,确实只能任你摆布。”
    这话说得显然是有意蹿火,潘媚儿只觉怒上心头,便要出手将眼前这人令人讨厌的舌头割下来,却在下一秒看到孙太守的反应后停了下来。
    她可不能着了道,这人死了也就死了,她却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里,她反倒摆出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朝着孙太守的方向靠了靠。
    “给你个说话的机会又如何?我倒是要听听你有什么鬼话要讲。”
    肖南回等的便是这刻,她酝酿了好一会,才猛地抬头。
    其实不用太怎么准备,她此刻也因为疼痛而双目赤红,神情仿若看见不共戴天的仇人。
    “阿姊!都已经到了此刻,你仍不打算认我吗?”
    此话一出,当真是石破天惊。
    潘媚儿先前摆出的淡定顷刻间碎成渣渣,殷红的唇因为激动而抻成了倒梯形。
    “胡说八道!哪个是你阿姊?!”
    肖南回拼尽最后的力气扯着嗓子喊着,声音竟然盖过了对方:“你是我阿姊!我是你的亲生妹妹!当年你亲手杀了哥哥,将寨子据为己有......”
    潘媚儿一掌狠狠扇在她脸上:“你住口!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也配提到兄长?!今日我就剥了你的皮......”
    她逼迫自己不去看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只死死盯着孙太守的眼睛:“大人!大人若是不信,就来看看我的脸!”
    潘媚儿的指尖瞬间多了一把嫣红刚刺,反手便向肖南回的脸上划去。
    “潘寨主。”
    孙太守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响起,潘媚儿银牙咬碎,却不得不生生止住了那杀气腾腾的动作。
    她还在孙家的地盘上,何况这老贼暂且还得罪不得。
    孙太守压根不去看身边女人那气急败坏的神色,他向那刑椅上的女人走近了几步,似乎想要伸手去拨开她脸上的乱发,但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肖南回知道,他是嫌她脸上脏,压根就没正眼瞧上一瞧。
    “倒是有几分相似。”
    潘媚儿的脸色更加僵硬,肖南回却笑了。
    瞧不瞧又有什么所谓呢?她已经把杀鸡的刀递到孙太守的手里,就看他怎么用了。
    “说,接着把你刚刚的话说完。”
    肖南回吐一口嘴里血沫,努力将胸腔内狂跳的心平复下来。
    她是天生不善说谎的,说多了总是会露馅,面上也是挂不住。但眼下的情形便是头破血流也要一试的,万事开头难,总要有个第一遭。
    她试着回想起那人似笑非笑的脸,和对方说话时无悲无喜、自圆其说的样子,舔了舔牙齿上的血,徐徐开了口。
    “她杀了兄长,自导自演一出为兄报仇的好戏,趁机排除异己坐上了寨主的位子。如今便要故技重施,将算盘打到大人头上。她早就勾结了南羌人,要趁此次碧疆与天成相争之时,趁乱杀了大人,便可吞了三目关一带的地盘。我此番混进府中,就是为了接近大人,要这狠毒女人的奸计落空。”
    潘媚儿手中刚刺蠢蠢欲动,眼中已是恨极:“空口无凭的指摘,孙大人凭什么信你?”
    孙太守乐得看个热闹,点头道:“潘寨主所言极是,你可有证据啊?”
    证据......他们要证据。
    肖南回绞尽脑汁在心中编排着,然而大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冷汗又落几滴,她能感受到空气中那迅速累积的不耐烦和杀意。
    她需要一点灵感,一点绝处逢生的灵感。
    下一秒潘媚儿刺耳的笑声传来,透着一股嘲讽:“孙大人,我看还是算了。这死奴才进这之前早就搜过身的,便是连片碎纸都没有,能有什么证据?”
    肖南回眨眨眼,有什么在一瞬间涌进了她的脑袋。
    “我有证据。”
    “哦?证据在哪?”
    “先前我身上有一信筒,证据便在那信筒里。”
    “信筒?”
    肖南回嘴唇微动,缓缓说道:“对。长不过三尺,精钢打制,精密非常。”
    囚室中有片刻的安静,静到每个人的呼吸吐纳都听得一清二楚。
    短短数秒,在肖南回的眼中却似过了漫长的一天。
    孙太守终于抬起手对立在门前的两个守卫招了招手:“你们,去瞧瞧,有没有她说的那样东西。”
    守卫领命离开,过不多久便捧着一样东西折返回来。
    肖南回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让眼神中的渴望出卖了自己。
    “此物便是你说的信筒?”
    她点点头:“此物极为重要,所以先前我一直贴身带在身边。”
    孙太守粗短的手指在那金属圆筒上摸索一番,似乎没找到打开的机窍,又将它丢给潘媚儿。
    潘媚儿冷哼一声,握紧手中刚刺,依次找寻上面的每一个缝隙戳刺试探。她毕竟善用暗器,手劲颇大,刺耳的金属剐蹭声在室内回荡,仿佛刮在肖南回的心上。
    “我那信筒上藏有机关,若是开合不当,便会触发。潘寨主还是小心点为好。”
    潘媚儿瞥她一眼:“我怎知你不是在框我?”
    “潘寨主大可一试。”
    两人正僵持着,突然,整个囚室微不可察地震荡了一瞬,天顶上有黄土扑簌簌落下。紧接着,透过囚室那扇小窗,外面隐隐传来人声嘈杂呼喊。
    孙太守面色微变,眼神示意守卫外出查看,看向肖南回的眼神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可能开那信筒?”
    肖南回轻轻点头。
    孙太守看向潘媚儿:“把她的手解开。”
    潘媚儿不依不饶:“可是......”
    “腿都那样了,便是有两只手,又能跑到哪去?”
    潘媚儿只得照办,片刻后,肖南回活动着因为血流不畅而微微僵硬的手臂,示意潘媚儿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自己。
    指尖距离那快要到手的东西不过三寸时,潘媚儿却突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脏兮兮女人的手上。
    那是一双好看的手,纤长而有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微微变形的关节,和掌丘上不甚明显的硬茧。
    这样的硬茧,非沉重兵器所不能造成,怎会是区区一个使匕首的人能有的呢?
    猛地抬眼,四目相对,暗涌的情绪已然遮藏不住。
    也就在此时,囚室入口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高声呼喊。
    “大人!不好了!是天成的人!天成的人要攻进来了!”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肖南回五指成掌,狠狠击在潘媚儿手腕上,对方没料到此举,手中脱力,那样东西凌空飞出,下一秒落回到肖南回手中。
    熟悉的手感重新回到手中,她对着眼前气急败坏的女人勾起嘴角。
    银光乍现,破空声起。
    眨眼间,离她最近的两名守卫被一枪贯穿,当场毙命。
    调转枪头,双手握紧枪杆,她将平弦狠狠插入脚下的铁箱之中。
    咔嚓一声巨响伴随着双腿上的剧痛,钢齿的纽枢被破坏,应声断成两半,刑椅上的女人撑着手中那杆□□,缓慢却坚定地站了起来,鲜血顺着她的裤管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隐约可见双腿上翻起的皮肉,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宛若地狱爬出的厉鬼。
    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精神上的兴奋盖过了□□上的痛苦,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颤抖。
    “不好意思啊,我这没有证据。”
    透过囚室小窗传来的阵阵呼喊声越来越喧嚣,夹杂着刀剑相击的声音,摧人心肝。
    孙太守粗糙油腻的脸上有汗滑落,他看一眼站在另一侧的潘媚儿,突然便将她一推,夺门而逃。
    谁能想,局势竟会在顷刻之间发生如此扭转。
    肖南回也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何事,但总之对现下的她而言算是天助。
    手腕微动,平弦带着一道寒光直指潘媚儿。
    “孙大人看来是有要事要去处理,潘寨主可是要留下来切磋一番?”
    潘媚儿的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定格在那标志性的浪荡笑容上,涂了丹蔻的指甲点了点平弦的枪头,愣是挤出几声笑来:“妹妹,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你这样下去,姐姐会担心你嫁不出去呢。”
    肖南回心下也是感叹,这人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能在这和她嬉皮笑脸地打岔,也是个人才。
    下一秒,那潘媚儿便扭着腰肢向牢门的方向走去:“我同你之间本也没什么仇怨,先前你攀咬我一番也算是扯平了。日后若是再相见......”
    她说到此处,突然便出手向瘫坐在牢门口的伍小六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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