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离南宁城头还有十几丈,水闸里突地驶出一艘快船,远远的,就见到雷菲儿立在船头,一身火红的的衣衫极是抢眼。她大声道:“*,吴大人你们在那里?”吴明心下一安,连忙站起身,挥手道:“菲儿,这里。快过来,杨兄受伤了,赶快请军医。”
    整个江南水军的船只大半已经撤到南宁附近的水城去了。现在留下来的,就是押解北汉俘虏的快船。但也有好几十艘。雷菲儿在一片快船中好不容易找到了吴明等人,看见*躺在船里,面如金纸,也是吓了一大跳,急急将几人接应到南宁城里。刚上岸,就见到近卫营战士几乎全部到了北门边,而城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站满了那些值夜的战士。
    城墙上闹哄哄的,那些士兵有说有笑,大概现在已接到了今晚的战果。所以言谈无忌,很是随便。近卫营三百多人却排得整整齐齐,吴明扶着*从快船上下来时,所有士兵同时立定,不由自主行了一个军礼。吴明不禁大感欣慰,*的训练已经初见成效,也许新来的朱雀队战士还不怎么熟悉新编排的战阵,但有这样的军纪,近卫营早晚会成为一支精锐之师。
    田洪大声嚷嚷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快来两个人看着李忠这小子,另外赶快请医生来为杨大人包扎。”
    *这次受伤,他自己觉得主要就是为了来救他。心中已大是内疚,所以喊得也是很响。几百个近卫营战士听得他喊,那里还顾得上什么军纪,登时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扶住了*。好在城头上就有现成的军医。听见众人的呼喊,已经抢了下来。吴明看着他们把*扶到了担架上,渐渐行远,这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三四个近卫营战士捆着李忠从快船上走了下来。李忠好歹也是个武者,如果不捆绑,吴明也怕出什么乱子。但李忠从小到大几时受过这等待遇,整张脸都是铁青,看向吴明的眼神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吴明走过去,微笑道:“李公子,咱们还真是有缘,只有暂时辛苦你一下了。”他说着,对几个押解李忠近卫营战士道:“你们几个带李公子下去歇息,记得好好招待李公子,不得怠慢了人家。”
    几个近卫营战士押着李忠,骂骂咧咧的去了。这时候,戴禀已经随着一大群人登上了岸,吴明走上前去,向他行了一礼道:“戴大人,今晚真是多亏你了,今天太晚,改天请你喝酒,以感谢你救命之恩。”
    吴明现在是近卫营统领,两人的品级相差倒不是很多。但他的身份特殊,要是在以前,区区南宁水军都督,近卫营统领连正眼都不会看一眼。他连忙还了一礼,嘴里道:“吴大人,谢不谢就不要多说了,只希望你以后多多照拂下老哥我。”
    出使京都回来之后,吴明总觉得戴禀似乎有什么瞒着自己,每次见到自己,也是闪闪躲躲。此时听他如此说,连道:“戴大人客气了,小子需要你多加照拂才是。”
    戴禀叹了口气,道:“吴大人,过两天小天子就正式登基了。到时候你这个统领的‘代’字也将去掉。还能更进一步。你就不要客气了。”
    吴明心头一动,他是说的自己开府建衙的事吧。戴禀是祝淮亲信,得到这个消息也属应当。不过他也不想和对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戴大人,没事的话我先行告退了,这全身粘粘的,实在难受。”
    戴禀点了点头,道:“吴大人自去忙自己的,李忠的话请大人看好,我想总督大人一定会高兴的。”
    告别了戴禀,吴明带着几百个近卫营战士朝近卫宫而去。队伍一时间安静下来。吴明面沉似水,突地道:“田兄,今天的事你可怎么说?”
    田洪此时正低着头随着众人一路走着,闻言身子一抖,突地站住了,抬头看着吴明道:“大人,我……”吴明鲜少发火,对属下一直以谦恭醇厚著称。所有近卫营战士见得最多的是这个统领每次跟着众人一起操练战阵,几乎全权委托给*在管。但田洪却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统领一旦发起火来,可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上次南征之时,就因为夏侯飞下毒害了小队长何天,他就敢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当场发飙。把身为近卫营青龙队正的夏侯飞一剑杀了。
    田洪心头发寒,他生性贪杯,酒瘾也是极大。今日喝多了点,心头苦闷。一时冲动下就要去营救小碧,此时心中已是后悔不迭。也不知道吴明这次会如何对待自己。正要蠕蠕的再解释几句,吴明突的叹了一口气道:“田兄,你的心情我也理解。回到南宁后,我也没和你及时沟通,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但军令如山,如果以后人人都如你这般,毫无军纪可言,我也不好交代。”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次拿下李忠,你也是首功,功过互抵,暂时就免你死罪。因为现在人手紧缺,而且敌方大军压境,就关你禁闭三十天加二十军鞭。”
    以前玄武队几乎都是燕厚顺带着在管理,燕厚陨于南征仓前一役后。当时近卫营就一百来人,吴明也没精力去理这些。后来*加入,他就几乎全部放权了。这次惩罚几乎算是吴明第一次动用近卫营统领的权利。所有人心头不由一凛,队伍里一时只剩整齐的脚步声。
    田洪的整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哀道:“大人,这禁闭三十天可以取消么?换换其他惩罚也是好的。”二十鞭军鞭对他来说自然是无关痛痒,但禁闭三十天可要了他老命了。
    吴明的脸上仍然木木的,道:“法不容情,就这么定了。”他转头对着身后的*道:“你们什就负责这个月看管田大人,如果出了任何差池,惟你等是问。”*看着吴明一本正经的脸,心下一寒,连忙行了一礼道:“是。”
    回到近卫营时,已是深夜。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看见田洪被*等人押走的时候,他心头仍是一阵迷茫。此时月亮已上中天,像一盏明灯,高悬在天幕上,遥不可及。《行军策二十四问》里说过:“帅者,须清心寡欲,夺心夺情。”然而这一切实在太难了。这次禁闭田洪,惩罚他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也是怕他最近又做出什么激愤之举,到时候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但尽管如此,他内心仍是十分不安。他想着,“呛”的一声拔出了手里的赤宵。月色清辉,赤宵在月光下也泛着淡淡的银光。那剑鞘上的几个小篆却是清晰可见:“大智,大勇,大悲。”高祖一生征战,大智,大勇自是对他一生最好的阐释,但大悲两个字却是他晚年自己刻上去的。以前吴明并不甚明白这两个字含义,到现在已经略有感触了。也许,任何站在颠峰上的人都是寂寞的吧。
    高祖一统天下,武道也走到了极至,他内心的孤独,悲苦又有几人能晓?
    ※※※
    “什么?李公子被江南水军捉去了?”
    夏侯霸失声叫了起来。手一颤,手里的毛笔登时跌落在书桌上。那封准备写给李铁的邀功信已成了一张废纸。
    这里是原汉水都督府,孙云龙卷着近百万军民南逃后,他们南征军就占了过来。做为北方总督,也是这次南征军临时统帅,夏侯霸当仁不让的搬进了都督府。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面容干枯的老者,这老者的整张脸白得有点渗人。闻言点了点头,道:“是。”他正是刚刚和吴明在江中激斗的蓝姓老者,这次机关城近两万精锐水军尽出,他做为当代机关城主,却是先行赶到了汉水,为南征军掠阵。
    夏侯霸看着对面的老者,眼里闪过一丝愤怒。李忠这小子不懂事,也就罢了。你也跟着瞎掺和什么。临走之时,这老东西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有他保护,保管李忠毫发无伤。现在却出了这么大一个漏子。他愤声道:“蓝兄……”
    对方却站了起来,昂然道:“怎么,夏侯总督是想责怪老夫么?”他长的并不高大,但随着他一站起,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倒显得伟岸无比。夏侯霸盯着他看了一小会,想到对方手里水军以及自身实力,自己就算动手也不见得讨得了好。良久才颓然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没用。我还是先向太尉大人禀告此间情况,再想法救人吧。”
    那蓝姓老者见夏侯霸如此,舔了舔嘴皮,道:“近卫营吴明那小子似乎想用李公子换人,我们不妨在这点上想想办法。也许,在太尉大人南下之前,就能够救出李公子。”机关城一向处于半自治的状态,他这次答应李铁的要求而出兵,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李铁答应事成之后,把江南的福州让于机关城管辖。此时见夏侯霸已软化下来,他想想把李铁的宝贝儿子搞丢终究是不太好,就把自己落于水中后听到的说了出来。
    夏侯霸眼前一亮,觉得这事着实可行。反正祸已经闯下,只消实话实说,向太尉大人说明实际情况,他最多落个看管不严之罪,至于其他的,就让太尉和面前这老东西扯皮吧。但一旦营救成功,自己可是大大的露了一次脸,以后在新朝的总督地位自然是更为保险,甚至更进一步也是可能的。想到这里,他几乎要乐出声来,拍了一下手道:“来人。”
    外面顿时进来一个亲兵打扮的人,行了一礼道:“大人。”
    “你即刻请公子来我这里,说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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