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按照吴明的估算,从热内到行宫,这使团怎么也要走个十来天,但他们却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到了。帕卜里被擒,想必这些人也是坐卧难安。如此速度,估计得昼夜兼程才能赶到。
    昨天刚下过一场暴雨,整个山脚都是泥泞不堪,人踩在上面,“噗嗤”之声不绝于耳。山脚那条小溪早就找不到战争的痕迹,在草原上蜿蜒盘旋,清得如同一片绿布。
    谈判的当日,一大早,那南蛮的迎接使就站在行宫外了,连声催促。吴明穿戴整齐,然后把赤宵斜挂于剑袋里。那剑袋正是何艺所绣,配着他一身崭新的白色劲装。更显得英武不凡。按照陶雨的意思,就吴明一人负责全权谈判。当一百来名近卫营战士全副武装走出行宫之时,那南蛮迎接使骇了一大跳,还以为这些人是去抢劫的。
    走到山脚下时,南蛮人早就把谈判地点收拾得妥妥当当。十来张简易木桌列于两边,左边那几张桌子早就坐满了人,右边空着。桌子上还放着一些凉茶和水果,大概南蛮人也觉此次谈判之路艰辛,早早做了准备。
    吴明到得山脚之时,就暗暗地打量了下,却见到驻扎在此地的“飞马军团”军容齐整,并无丝毫异样。不由得暗暗奇怪,按说上次兽潮,这些南蛮人驻扎于山脚,肯定也要受到影响,此时看来,竟然丝毫无损。难道,南蛮人这边还有什么绝顶高手坐镇不成?致使这些异兽也不敢轻举妄动?
    南蛮人显然对这次“帝王劫持事件”非常看重,对面的七八张座位上,早就坐满了人,身后的随从也是整整齐齐,刀枪如林,屁股刚落在右边的椅子上,对面的希烈端起了茶杯,站了起来,道:“想必对面之人就是最近风头正劲的吴大人了?果然是人中龙凤,今日有幸和大人同桌相商,不论结果成于不成,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吴大人远来是客,小老儿先干为敬!”
    吴明的心里顿时打了个突,这希烈嘴里说着“成于不成”,显然是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难道,他们还做好了我“撕票”的准备么?
    他心头虽如此想,脸上仍然是不动声色,举杯相应:“元帅大名,小子早就如雷灌耳,太子妃和帕王爷这几日在行宫里面相谈甚欢,留恋忘返。只是最近这雪山之地,有异物出土,导致异兽泛滥,极不太平。小子倒希望元帅加派人手,维护好行宫安全,这样,王爷和娘娘也好安心相谈国事。”
    吴明这次,本来就没打算和这些人多说,毕竟,他就一个人,那抵得住这么多人汹汹气势?他这话虽然说得隐讳,却直击帕卜里的死穴。你们的头正被我捏在手里,就别文绉绉的了,早点摊牌,大家也好早点收摊。
    这时,帕卜里左首一个老者站起来,道:“吴大人,在下南蛮新任丞相陆丰。大人之言,老夫不敢苟同,东汉溃败,已是定势。今我主英明,上体天心,下应民意,称帝建国。老夫劝告大人一句,速速投效我主,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
    吴明心头顿时有点想笑,这帕卜里称帝,在他嘴里倒变成了“上体天心,下应民意”了。这人的一张嘴真是会说。颠倒黑白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对方满脸长须,着汉装,一派儒雅的打扮,吴明却觉得心头好一阵恶心,他答道:“陆大人,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帕家历代为我朝藩王,第一代镇南王帕尤也曾上书我朝,称‘永为藩臣’。 历代王爷皆为我朝藩属,恪守为臣之道,夙怀忠义。如今王爷一时糊涂,你做为汉人之后,竟然不思劝阻,反而让王爷一错再错,有何居心?这里本就是我朝南交一省,何来要我投效之说?观大人一身汉装,难道这点东西都不懂么?”
    这一番话说出来,夹枪带棒,口齿之伶俐,连吴明自己都觉得吃惊。说到后来,似乎这陆丰成了劝唆帕卜里判国的大汉奸一样。
    看来人在激愤之下,也能极大的发挥出自身的潜力。
    那陆丰自从当了丞相之后,一直风风光光。见到吴明年纪轻轻,本来想跳出来好好折辱对方一番,却没想到这小子如此牙尖嘴利,说得他哑口无言,他顿时站在那里,连擦冷汗不已。
    这时候,希烈右首一个人站了起来,这人一身劲装短打,一头卷曲的长发淹没耳际。鹰鼻阔嘴。对着吴明抱了抱拳头,宏声道:“扎蓬家族家主,优露萨。有一事不明,还望吴大人指教。”
    吴明心头顿时翻了个个,这人虽然没有在自己的名字前面加任何官衔,但就凭扎篷家族家主几个字,就把吴明雷得不浅,自己上次把“山狗军”一把火烧了个两千来人,如今这家主就坐在对面,说心里没点触动,那绝对是假的。
    优露萨朝吴明点了点头,接着说了下去:“吴大人说的,虽然看起来很精彩,却难免强词夺理。我们南蛮地处天南,一向自给自足。历次波斯进犯,东汉不曾发过一兵救援,这是其一。而东汉却要我们年年进贡,每年变着各种花样索取各种特产。百姓早就不堪忍受,这次你方南征,更是主动挑起战争,致使万民陷于战火。这是其二,如此,你叫我等如何自承潘属?”
    吴明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这优露萨虽然看起来莽汉一个,说话的技巧却比那个陆丰高明多了,这一番话问出来,直指问题本质,好生厉害。
    他低着头想了想,也是站了起来,对着优露萨抱了抱拳,道:“‘国家兴旺,匹夫有责’,我朝开朝以来,和北蒙,西波斯两大帝国,交战无数次。危急之时,也曾向南交省调兵,你们可曾派出过一兵一卒,尽一个行省该尽之义务?其次么,这进贡之说,本就是个面子问题,虽然我东汉口号喊得响亮,但对你们南蛮来说,只是九牛一毛而已,真的是不堪重负?至于扎蓬家主把这次战争的责任归于我方,小子更不能苟同,这本就是你们独立于先,我等出兵于后。怎么家主到了此时,反来责怪我等?”
    那优露萨被吴明说得一楞一楞的,好半晌才反映过来,长吐了一口气,恨恨地坐了下去。
    希烈见到这两人都没讨得了好,连忙换上笑容,道:“吴大人真是文武双全,小老儿汗颜不已,今日算是真正领教了。既然如此,就如大人所说,帕王爷偶见东汉娘娘,两人相谈甚欢,以至于乐不思归。不知道,这一路到东汉国境,需要多少物质,才能让王爷与王妃不受饥寒,让东汉战士们安心护卫?”
    吴明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不就等你这一句话么?他顿时从胸口摸出一卷羊皮纸出来,早有一个近卫营战士上前接过,然后双手交于希烈。希烈展开,正自看着,吴明在一边道:“所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小子愚昧,怕记性不好。就根据娘娘的指示,早早把这些物品罗列出来,元帅你好好看看。”
    帕卜里盯着那羊皮纸,脸上却是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优露萨平时和他关系较好,就探过头头来,轻声问道:“元帅,怎么了?”
    帕卜里把那羊皮纸卷起,递向了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优露萨接过看了,眉头大皱,也是沉默不语。抬起头来,面色胀得通红。他摇了摇头,说道:“吴大人,你在开玩笑吧?”说完了,看见坐在旁边的其他人支长了脖子来看,就把这羊皮卷传了下去。
    不一会儿,这巴掌大的羊皮卷就在一众南蛮人的代表手里传了个遍。
    初始这些人还只是单独的交头接耳,后来见希烈并没有阻止,最后越来越大声。对着吴明摩拳擦掌,嗔目结舌,大有立马冲将过来,把他撕成两半之势。
    不过对方如此反应,早在吴明的情理之中,他端着杯茶喝了,缓缓说道:“怎么,难道各位对上面开出的条件有疑问么?”
    他话音才落,陆丰早就跳了起来,伸出食指,指着吴明骂了起来:“从这里到青庭草原也就十几天的路程。而你们整支队伍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人,却开口需要五万匹战马,是我疯子了还是你疯了?”
    看着他的样子,吴明不觉有点好笑,他平静地道:“你们皇帝身体金贵,如果没有这么多良马,万一旅途劳累,伤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话才说完,陆丰旁边跳出来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者,鼻孔朝天,大叫道:“不行,这绝对不行,你们所有的后勤供应要我们负担,这个自然答应,但既然如此,还要五万头牛羊做什么?不行,如果这样,我纱楚家族第一个不答应。”
    吴明笑了笑,答道:“这位大人,切莫生气,我们要这些牛羊,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王爷身体金贵,岂能无肉。万一膳食不好,影响到身体。以后叫小子如何向各位大人交差?”
    另外一个高瘦的汉子抢过了话头,手都快指到吴明鼻子了:“凭什么要求我们所有军队远离你们五十里?我们必须保证陛下在我们视野里,以免危险。”
    吴明冷笑,道:“你们皇帝身体金贵,他的情况咱不知道。但几位娘娘肯定受不得惊吓。你们天天举着刀枪棍棒的在我们后面。我们难免惊慌。万一失手误伤了他们,那就大大不妙了。”
    他清了清嗓子:“再说了,我们东汉近卫营战士。战力天下闻名。保护一个人绝对比各位的护卫来得安全,不是么?”这人指着吴明,嘴唇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行,不行,怎能如此……”旁边一人跳脚,大喊。
    “荒唐,太荒唐了。这真是耻辱,不是条约。”陆丰也是气个半死。
    希烈站了起来,摆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喧闹,他缓缓说道:“这些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马车、物质、牛羊等等,都可以。但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吴大人?”
    吴明“呛”的一声拔出“赤宵”,剑身金黄,在阳光下如同另外一个太阳,晃得众人的眼睛都花了,他盯着希烈,一字一顿地道:“就凭他,金口玉言,如皇亲临。烈帅应该认识此剑吧?”吴明回道。
    “赤霄!”
    希烈喃喃,盯着剑身,呆若木鸡。一阵清风吹来,那羊皮卷掉于桌上,懒洋洋地翻了几个滚,似乎在无声地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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