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儿看得心酸,赶紧道:“不用怎么布置就行,一切从简!”
    有简易的桌子和凳,老将军剪了一块红布条,绾了两朵粗拙的红花,给丐儿和义儿系在了胸前。然后他往桌子后面的凳子上缓缓坐去。
    大约太激动了,他竟一下子坐了个空,整个儿仰倒在地上。丐儿和义儿慌忙去扶,他道“没事!没事”,然后一骨碌爬起来,才重新坐好了。有汗珠从他灰白相间的鬓发流下,丐儿以为他兴奋得过度了,并没在意。
    西门默义心脏狂跳、神色不宁,更没敢多看任何人。
    氛围变得极为静穆,老将军持平着调子,念着:“一拜天地……”
    直到义儿、丐儿夫妻对拜,他才忍不住走了调。
    一个在烛光下娇颜如花,一个在沉稳中铁面羞怯。老将军亲自把他们送到了洞房,即丐儿住的小帐篷。
    丐儿看到老将军行走的时候虽有意挺直了身姿,但腿脚似乎有些不灵便,竟有蹒跚之感,暗自起疑,不会刚才摔出什么状况了吧?
    只侧过脸看了一眼,老将军就对她道:“我脚抽了筋,待会用药酒泡一下就好了!你们赶紧忙正事去!”
    义儿挽着丐儿的手臂,走到床边,老将军仍在小帐篷门口看着他们,没有离开。这会儿丐儿不好意思了,老将军不会要亲眼见证圆房的整个过程吧?
    那个汗啊,丐儿向西门默义使了个眼色。他呆头愣脑道:“父亲,您回去休息吧。”
    “呃,好好好……”老将军连声道,走了两步,又回头,不放心嘱托道:“义儿,别辜负了良辰美景啊!”
    “呃……好……”西门默义应道。
    第二一四章同寝
    老将军终于离开了。丐儿长呼一口气,倦极上床,躺在里侧,把被子让出来一大半道:“赶紧躺下睡吧。”
    西门默义犹豫了很久,咬牙闷声道:“我,我……还是打地铺吧。”
    “这样自觉?”丐儿失笑道:“我倒怕老将军三更里偷偷过来瞧,一看我这样虐待你,会把我叫起来打一顿呢!”
    “那,那该怎么办?”西门默义小声道。
    “我这不是给你腾出地方了吗?”丐儿道:“把外衣脱下吧,既然成了亲,再扭捏,老将军又要犯愁了。”
    “你不是真答应他了吧?”西门默义鼓足勇气看她一眼,看到她一身白色衬衣,说不尽的娇慵,脸又红了,忙把视线移开,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都到床上了,你说呢?”丐儿没见过这样不开化的,难得笑得快绝倒了。
    西门默义嘴里讷讷着“那,那……”双手一边摸索着床,看也不看,像要完成一件重大使命似的,闭眼躺了下来。
    颀长壮硕的身躯,却只占了床边沿的小半侧。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只要一动,就会掉床。
    丐儿早就料定,除非她强迫、勾引他,不然他必会守身守礼的。却没想到他如此的内羞。
    还没对他说“做戏让老将军开心”呢,他就这般持重不安了,若是直说,他会不会连床也不敢靠近?
    丐儿“哎”一声,决定对他实施打情骂笑,一来好让西门默义放松,二来也让气氛更甜蜜旖旎些。
    老将军最看重此事,今晚定会偷听墙角。若发现他们安安分分平躺了一夜,第二天不知又忧心忡忡成了什么样子呢。
    “你瞧你,外衣还没脱,鞋也没脱,就……”丐儿一副哀怨的口气:“也不嫌睡着不舒服!”
    “啊,忘了!”西门默义紧闭着眼,把外衣胡乱的一剥,甩了出去。这下相对,似乎能感受到丐儿身上的温度,更难熬了,又下意识往外缩了缩,离丐儿足足有一臂之远。
    丐儿严重无语。本来该害怕的人是她啊。见西门默义怕成了这样,她反而觉得没半分的怕了。笃定了少将军不会对她怎么样,她就越要把“洞房”该有的功夫做足,有声有色,才能让老将军信服而后放心。
    “呀,这里有个老鼠!”丐儿轻叫道。
    “哪儿?”西门默义乍然翻过身来,东瞧西看:“没啊。”
    手臂悬空越过丐儿的腰,把被子里外翻捡了一遍,道:“我怎么没看到?”
    “你!重死了!手臂压得我透不过气儿!”丐儿道:“抱轻点好不好?”
    西门默义瞬时晕菜,保持着那个姿势僵住了。
    因为刚才伸头找老鼠,他的脸和上半截肩膀伏在丐儿上方,右臂也绕过了界限。
    等他反应过来是丐儿在诳他,故意耍的把戏,再看看他们暧昧的情形,脸腾地红了,道:“对……不……”
    竟要说对不起?这还得了,夫妻间在床上道歉,成何体统?那该有多生分!丐儿情急之下,捂住了他的嘴。
    西门默义不知她意,开始挣扎。本来他就局促,这一挣扎之下,就更粗气喘个不已。
    丐儿模模糊糊,似乎听到不知外面哪个方向传来了一声“哈”,似乎终于尘埃落定那般舒了口气。
    她心一喜:“好了!”松开了捂着西门默义的手。
    “什么好了?”鼻子、嘴巴骤然得以畅通,西门默义衣衫不整,呼吸紊乱:“你……”
    丐儿低低道:“你这个木头人!老将军刚才在外面,咱俩悄无声息的,还是洞房之喜吗?”
    西门默义回想两人打闹纠缠的那一幕,差点呛住:“怪不得……多亏了你机灵……”
    虽然一切落幕,但经过这生生的折腾,两人的衣衫不知不觉间都敞开到了胸部。西门默义无非是若隐若现了健美的好身材,丐儿就不一样了。雪白的山峦露出半边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再进一步了,忙脸红的把衣衫整理好,盖了严实。
    西门默义的脸更是黑红难辨本色,大是尴尬地离丐儿远了几分。但已不像初始那会只睡在床沿上。
    丐儿把自己的衣服理齐整之后,道:“接下来这三日,你要主动一点儿,别让老将军看出破绽。不然他又该骂你了。”
    西门默义嗯了声。归于安静。
    丐儿在天将亮时睡着了一会儿。西门默义则是整夜未寐,心在砰砰跳啊跳啊,无法入眠却又不能辗转反侧,怕丐儿追问原因,那就更不好自圆其说了。
    可怜从马背上长大的少将军啊,还从未这般狼狈过。如果以后天天就要这么熬过,还真是一种折磨啊。但若让他摆脱这种身心的双重折磨,他又觉得少些什么,必会陷入到一种深深的寂寥中,不复未相遇之前的孑然毫无念想。
    丐儿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升得老高了。西门默义已经起了。
    丐儿出帐篷时,西门老将军爱怜地看着她,道:“睡得还好吧?”
    丐儿脸上飞出一抹锦霞红,声音如蚊呐道:“还好。”
    吃早饭的时候,老将军嘱托她多吃点,别有深意地道:“老夫得以归田后,镇日无聊,若能养弄孙儿为乐,估计能更年轻些。”
    这,真不好应付。丐儿看着老将军的脚踝,转过话题道:“您的脚怎样了?怎么还是走路不便的样子?”
    老将军道:“没什么打紧儿,过几天就好了。”
    说完,又笑眯眯补充一句,很有炫耀和自豪的味道:“还是儿媳妇懂事儿,知道心疼人!”
    西门默义憨憨笑着,想起丐儿昨晚说的要表现得体贴甜蜜些,要有新婚燕尔两相欢的味道,他不禁暗自发愁和着急。想做些什么,可不知从何做起,手一次次悬在半空中,却中断了下一步的动作。
    丐儿看出了他的不入门,趁老将军不注意,对西门默义指了指自己耳畔散乱的头发,意思是说可以亲昵温存的替她把头发拢到耳朵后面。哪知西门默义华丽丽地走到她的跟前,道:“你说什么?我头发怎么了?”
    丐儿想哭的心都有了。老将军疑惑看了看,道:“什么也没有啊。”然后也看着丐儿。
    丐儿只得道:“沾了颗饭粒。刚才你走路的时候,已经掉了。”
    西门默义哦一声,返回座位,低头继续吃饭。
    老将军道:“义儿有这样细心的贤妻,真是太好了,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分。”
    丐儿笑道:“都成你夸我的了。都不听到某些人夸我半句呢。”
    说罢,对西门默义使了个眼色,期待他能说出“欲赞词却穷,情深不言中”之类的高养分的话。
    西门默义夹了一箸子咸菜放到丐儿的碟子中,道:“吃菜。”
    连馒头也不给她递,丐儿一根一根叼着吃着,咸的难以下咽。
    老将军看不下去了,斥道:“哪有你这样疼人的!想让媳妇多吃菜,原本是好意,但军营里都是干咸菜,不比在京都时鱼菜为主食,不吃馒头怎能下咽?”
    “是,是……”西门默义把自己的馒头塞给丐儿,愧歉道:“给,馒头!”
    丐儿哭笑不得。平时西门少将军也不至于这样啊,怎么越扶越上不了树?难道昨晚给他的惊吓和压力太大了?
    丐儿暗自叹道:“如此下去,非得露馅不可。少将军啊,你是要把好端端的应对之策给演毁啊。”
    接下来的晚上,如果丐儿不启发西门默义,他绝对不会越雷池半步。丐儿几乎把能想到的都想到了,只差恶女直扑了。
    西门默义仍是被动,严重被动。
    确切的说,若是被动也好,总算是一种相互的唱和。他是只有在丐儿装得逼真时,才掉入到她设置的幻境中,毫无抵抗能力。当丐儿结束这幻境,他又恢复了原样。
    一天,一夜,两天,两夜……终于到了第三天的早上。这次丐儿精神得很,比西门默义起来得还早,声音不大不小来了一句:“哈哈,再欺瞒过今天白天和晚上,就可以松口气了!等到明天,咱俩合力救老将军再艰险,都没这三四天装矫情装得累!”
    西门默义道:“你小声点儿!万一父亲听见……”
    “我已经听见了!”老将军的腿脚仍不是很灵便,一顿一瘸走了过来,脸色菜青:“你俩……居然捉弄老夫!”
    丐儿脑袋一白,完了。原以为帮穿的会是西门默义,没想到彻底帮穿、导致最后一天的戏演无可演的竟然是自己!
    这是多么不可原谅的失误!得意忘形、话多坏事,她算是真切切验证了一回。
    该怎么办?摊子该怎么收拾才好呢。
    西门默义果然是一副担当的架势,对老将军道:“这一切都是孩儿的不好。她本是愿意的,但孩儿未做足准备……想等到……再等一些时间,再……”
    老将军失望而忿然地哼道:“等!还等什么!等你做足准备,就像老夫这般的年龄了!她也成老太婆了!你们有心也无力了!”
    第二一五章纵火
    丐儿吓了一跳。这若被外边的士兵们听到,是不是太那个不适宜了。
    于是赶紧祈求:“老将军,给点面子!您别这么大声,后来少将军和我怎么……怎么相处呢。”
    老将军略略平静了几分,“哐”的坐了下来,那小条凳在他的怒火威力下,登时断裂。
    丐儿心虚,怯怯吐了吐舌头。西门默义忙把丐儿揽至身后,反应迅速、动作迅捷,发乎情源于心,绝不拖泥带水。
    丐儿忽然有些悟了。西门默义天生不是演戏的料,只会呈现最真性情。而在危急时刻,是最能考验一个人性情的,所以这个时候,西门默义对她的关爱和呵护,最是淋漓尽致。
    归根到底,是她一开始就错了。或许她虽没对西门默义直说,他在她同意洞房之喜那一刻,就知道这是计策了。
    所以,他入不了戏。
    虽有拘谨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面对即将入戏时的排斥。为了父亲和丐儿,他努力拙劣地去演,还是入不了戏。
    丐儿在他身后,凝视着他如山一般的背影,各种滋味掺杂萦绕。
    老将军蹲坐在地上,呼呼喘了半天,泄气道:“义儿,老爹帮不了你啦!你自己别后悔!我只再对你说一句,我年轻时不明白的情感,到老时才懂得,可惜已迟——你身后的媳妇儿,她对你是有意思的!机会你要自己把握!”
    丐儿的心突地一跳。她很久时间了,从没问过自己的心。
    她对西门少将军有意吗?不,绝对没有情爱之意!
    她这颗心究竟归属于谁?
    她不知。茫茫然的红尘,飘来荡去,在爱与被爱中,心已残破不堪。老将军所说的那点意思,还能称得上情爱,或者爱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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