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迁听素蔻公主话中有话,想要苛责于她,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终是忍住了。
    素蔻公主自顾自地说道:“迁哥哥,你可要想好了,你一旦放她出了宫,想要再见她一面十分不容易,那时可别后悔。再者,无论什么原因,你和她已经做出了背叛东方大哥的事儿,关键是东方大哥尚且不知情,如果她不在你身边跟随你,反而自愿出宫了,东方大哥一定会怀疑其中有问题。将来追究起来,不仅我暗中使的手段会露馅,你在那蹄子神智混乱时犯下的错……我就不往下多说了,你看着掂量吧!”
    赵迁身形一震,显然是被这话触动了。
    素蔻公主看了看外面,甜美地道:“迁哥哥好自想想吧!”说罢转身袅袅婷婷去了。
    如谷在外面听得整张脸颜色都变了,看见公主出来,心慌之下,掉了扫帚。
    素蔻公主骂道:“笨手笨脚的蹄子!”一脚踢了过去。
    如谷跪倒。素蔻公主可能觉得有些眼熟,停了步子,多看了她两眼。这一看不打紧,因为常常监视着干霖院,对里面的每个人当然都了如指掌,登时认出了如谷。
    素蔻公主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笑了两声:“我以为是个憨丫头,没想到长得怪标致的。很合我的眼缘,不如我向太子妃嫂子说一声,让你跟了本公主吧!”
    道完这些,笑得更是明媚,却是皮笑肉不笑,让人无端觉得凌厉。素蔻公主看她低头不语,语调倏然变道:“不是在给你说话的?怎么,你不乐意?!”
    如谷忙道:“奴婢只是个笨手笨脚的丫鬟,怕侍候不了公主啊!”
    素蔻公主道:“谁要你近身侍奉了?本公主身边还缺人不成?只不过抬举你罢了,你别不识好歹。不然的话,我就向柳嫂子告你的状,说你偷懒,极不中用,拿个扫帚都拿不稳!”
    如谷心里忖着,多耗一时,危险就增一分。真让太子妃柳采娉知道此事,就更坏了事了。眼前关键,在于如何摆脱公主刁难,等出了这宫门,一切都变得容易了。
    如谷这样想着,于是强自按住忐忑,小心说道:“公主看上奴婢,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分。奴婢虽然粗笨,但一直负责着院里活计,一时走了,换做别人,怕会有很多难以周全的。所以奴婢恳请公主,再等两天,奴婢把一切交接妥当了,再去侍奉公主。”
    素蔻公主目光寒冷,道:“很忠心啊,太可贵了!柳嫂子不赏你,真是亏待你了!本公主这就叫了嫂子来,如此奴婢,不提拔怎能行?”
    如谷眼看素蔻公主就要去说,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抱住她的腿道:“奴婢只愿做好本分的事,有饭吃有处住,就足够了。不求什么赏赐提拔,还望公主能够乞怜奴婢,让奴婢按目前的方式生活着就很好。”
    “大胆贱婢!”素蔻公主急急撑开如谷的双臂,气急败坏骂道:“竟敢以下犯上!本公主的千金贵体,岂是你这贱婢能碰的!”
    如谷低声哀求:“请公主别生气。”
    素蔻公主怒气难消,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如谷的脸上:“叫你不守本分!”
    在房内呆了半晌的赵迁,被巴掌声震过神来,快步走出,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如谷不敢抬头。赵迁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如谷此时还以为素蔻公主不认得自己,于是看了一眼公主,不敢开口。赵迁好言劝道:“蔻儿,你先回去。你都成婆家了,宫里还要多少丫鬟伺候?这丫鬟我用顺手了,就罢了吧。你真稀罕这儿的人,哥哥再给你物色个好的就是。”
    素蔻公主眯着眼道:“蔻儿偏偏看不上别的。哥哥不会这么吝啬吧?留这个丫鬟干什么,不会是要她侍寝吧?如果这样,我倒要先找到柳嫂子,恭贺一番,就说她即将多了个妹妹!”
    赵迁一把拉住了她:“蔻儿,别闹了!你知道你嫂子会吃错的!”
    “你真怕嫂子吃醋么?”素蔻公主含着你懂我懂的深意,笑道:“这醋真吃起来……估计一醋坛子也不能装得下。”
    赵迁不想和她多说,拍着她肩膀道:“快回去吧!让哥哥静会儿心!”
    素蔻公主眼波轻转,嫣然笑道:“蔻儿一向很听迁哥哥的。只是我想要这丫鬟陪我半天,这难道不成么?”
    紧接着,素蔻公主苦着脸道:“蔻儿到哪里,都苦闷得很。好不容易遇见个这么上眼的丫鬟,哥哥却舍不得!那蔻儿就不与你争了,让她今儿下午陪我说说话儿,总可以吧?”
    赵迁没辙,对如谷道:“好吧,你先跟公主玩去吧。等傍晚时,我再过去接你。”
    “不用麻烦哥哥!我派人送她回来就是了!”素蔻公主得意笑笑,推如谷一把道:“还不快走?”
    如谷心里跳得不祥,转看向赵迁道:“太子!”
    “没事,去吧!”赵迁对素蔻公主交代道:“可得对她好些!”
    “迁哥哥请放心!我怎么可能对她不好呢?”素蔻公主一字一句咬着音道。
    如谷被公主拉着往外走,边走边回头唤道:“太子……”
    赵迁知道她有话说,原本约定今日送丐儿出宫的。然而听了蔻儿的话,他矛盾了,决定再缓一缓。
    看着挣扎的如谷,他违心道:“有什么要紧的,晚上再作商量。今日未毕之事,放到明天不迟。”
    如谷听出了弦外之音,看来行程要定到明日了。她心里有些惴惴的,总觉得宫里埋藏着巨大的危险,对丐儿姑娘极其不利,多留一天,便增加了一分不测。
    可是眼前,别无他法,只得跟着公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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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过后,赵迁去了干霖院。薛浅芜正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如谷的消息。见赵迁一个人来了,心一时沉到了谷底,问道:“你见到如谷没?”
    赵迁顿了一会儿,点头答道:“见了。你也真是胆大,居然让她前往前院催我。人多眼杂,被人发觉了,会当成奸细的!”
    “如谷哪儿去了?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薛浅芜追问道。
    赵迁面有犯愁:“蔻儿要回去时,正巧碰上了那丫鬟。难得看着投缘,带她出去玩一阵儿,晚会儿就送她回来了。你先不要着急。”
    薛浅芜张大眼:“公主怎么偏偏就看上了如谷?!不!你快把她找回来!”
    赵迁笑着道:“蔻儿只是玩性大。她喜欢如谷那丫头,我也不好过分阻拦了去。省得说我小气。”
    薛浅芜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极力消除着内心的不安。赵迁说道:“放宽心吧。我保证她在傍晚之前回到干霖院,这总可以了吧?”
    薛浅芜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宫呢?”
    赵迁不作声。薛浅芜心下有数,定是素蔻公主说了什么谗言。面上不禁涌起怒色,着恼地再问道:“什么时候送我出宫?!”
    赵迁咳了几声,不自然道:“再等几天。”
    “为什么?”薛浅芜走上前,激动之下,抓住赵迁的衣领,狠狠问道。
    赵迁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想笑,然而心又在虚,只好缓和着她的情绪道:“你先不要激动。这事说来,主要是因为东方弟。这些天来,他肯定不好受,时间长了,伤痕慢慢地淡一些,他可能会振作。但是现在,他正处于纠结低谷,如果你出宫碰见他,岂不是让他雪上加霜、更不快乐吗?”
    薛浅芜眼里的怒火,一点点熄灭了下去,成了一种脆弱和不舍得。今日种种,虽非所愿,她却多么希望他能快乐。也许,赵迁是对的,多给彼此一点时间,才能让他尽快恢复。
    她心底也对他有着微怨。怎么可以,那样认为自己与赵迁相好了?他可以承受不住那场景,但他不能不懂她的感情。
    整颗心起伏难平着,便也不再多说话了。
    赵迁找些话题,很有兴致的样子,奈何丐儿根本听不进去,神思恍惚,不作回应。赵迁讨了阵子没趣,也就沉默下来。
    时光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一点点被拉长,只能听到鸟鸣婉转,以及微风吹树梢的沙沙声。薛浅芜在安静中冥想着,烟岚城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快乐光景,忽如一梦,就再也回不去了。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过了很久,薛浅芜好像醒悟到房间里还有个赵迁,于是很意外地问道。
    赵迁被忽略得坐立不安,对薛浅芜轻轻道:“你也给自己些时间,走到新的生活中去。人生的美好与精彩,不只是在过去,未来总是更值得向往的。”
    “未来是美好的……”薛浅芜梦呓道:“可是我对未来所有的畅想,就是和一个对的人,一起平淡地打打闹闹,生活在柴米油盐里。”
    赵迁问道:“什么是对的人?什么又是错的?谁对谁非,本来就充满了变数。爱情是要抓着机会,争取来的。”
    薛浅芜摇头道:“你不懂得。所谓对的人,就是你爱着他,而他也同时爱着你。”
    想起了东方爷,她不禁微微地哽住,又道:“有了对的人,还要有对的时间。彼时,他生命中没有别的女人,我生命中没有别的男人……如此便甚好了……”
    赵迁伤神地道:“就算是对的人,又相遇在了对的时间里,又能如何?生命太过漫长,谁又能保证彼此的生活中,不会再出现另外一个人?甚至不再爱上别人?”
    赵迁声音柔了一些:“缘分更在天意。你和东方弟确实很让人羡慕,也曾认为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但后来东方弟迫不得已娶了蔻儿。而你与我,也有了情缘。”
    “你我之间,不是情缘,而是意外,是孽缘你懂吗?”薛浅芜淡声而心碎地反驳道。
    赵迁无话可对,看了看桌子上空着的茶碗碟子,体贴地道:“又没用午膳!现在饿了吧?”
    薛浅芜道:“还是等如谷一起回来再吃吧!”
    赵迁看看斜阳:“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前院去,万一蔻儿送如谷回来了,我不在场,怕会另起波澜。”
    薛浅芜不相送,只道:“见到如谷,让她尽快回干霖院。”
    赵迁抬起手来,想抚一抚她脸颊垂落的鬓发。薛浅芜冷淡地避开了:“不要越了朋友的界限。如果,你还想保留住资格做我朋友的话。”
    赵迁一声叹息:“真拿你没办法!”
    薛浅芜看他走出门,便伸手关上了。看着床头衣柜里收拾好的包裹,细细摸了一摸,出神好久。临窗而坐,不知不觉黄昏幕落。
    心里不定,刚刚站起,就看见好几个丫鬟婆子,脚步碎杂,并着头发凌乱的如谷,一起冲进来了,有嚷嚷声传来:“太子说了,你暂时在前院养着,不要吓着这院里的主子!”
    薛浅芜闻言,头脑空白地望过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如谷头发乱蓬蓬的,脸颊肿得老高,嘴里呜呜地乱叫着,嘴角还流着血。
    “如谷!”薛浅芜疯了般,冲到人群中去,摸着如谷的脸左看右看,眼里流出泪来:“这是谁打的了?跟我说说,我找他算账去!”
    如谷张张嘴,却发出一连串难听沙哑的呜咽声。她不会说话了!成了哑巴!
    薛浅芜震惊地掰开她的嘴,发现舌头破了!泪落得更是止不住,一个劲儿问道:“谁逼你到这般地步!谁让你咬舌了!”
    如谷一脸疼痛难忍,不断抽搐,不断惊恐摇头。薛浅芜道:“走,和我一起出去!我要弄个明白!你惹谁了,无缘无故把你弄成这样!我一定不饶他!”
    如谷紧紧拉着薛浅芜的手,只是死命摇头。
    薛浅芜冷静了点儿,是啊,这样张扬自曝,在皇宫里无疑自寻死路。
    薛浅芜把那位老宫医唤了出来,让立即为如谷止血。老宫医看了看摇头道:“我就算再下劲,也只能保得她一条命罢了。无论如何,她以后都是哑巴了。”
    薛浅芜凄声道:“只不过舌头破了一点点,好端端的,怎么就永远成哑巴了?!”
    老宫医仔细看了看道:“不是咬舌所致。这丫鬟好像受了很严重的皮肉苦,然后企图咬舌自尽,没能成功……看她嗓子状况,似是被灌下了致哑的药。”
    薛浅芜听罢,搂过如谷,又怜又愤哭道:“是我对不住你!不该让你出去……”
    老宫医给如谷止了血,上完药后,赵迁匆匆来了。薛浅芜脸上笼着寒霜,一言不发沉默待着,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赵迁坐下,抱着头愧疚道:“蔻儿到府里送人时说了……说是让如谷倒杯茶,结果她不小心,把整杯茶浇在了蔻儿的身上,蔻儿气怒不过,甩她了十来个耳光,不想这丫鬟脾性大,咬舌竟要自尽,幸亏及时发现,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第一八四章声东击西,守株待兔(上)
    薛浅芜愤怒地看着赵迁:“这就是你给的解释吗?”
    赵迁愧疚,试图挽回几分局面:“我一定会多派几个太医,好好为她治疗。你不要伤心了,如谷伤愈之后,本太子承诺晋升她为众丫鬟之首,不用干任何粗累活,也能像半个主子一样,每月行使应得月例。”
    “不愧是太子呵,果然深谙抚恤之道!”薛浅芜冷笑道:“可是再多的银两,能换来一个人的声音吗?能买来一个人表达想法的自由吗?”
    赵迁无言以对,最后挤出一句:“身为下人,能有什么言语自由……哑巴了对她来说或许是福气。”
    一句话让薛浅芜的心冰至深渊。她道:“不必麻烦太子找太医治疗了。在宫里呆下去治疗,恐会连性命也一并治疗了去。太子还是遵守承诺,把我和如谷尽快送出宫吧!”
    赵迁低头,看着地面怔了半天,才道:“不能。如谷是从我眼皮子底下走出去的,现在伤成这样,我须得看她康复了。丐儿,请让我尽些力,让我心里少些愧疚,好吗?”
    薛浅芜淡漠道:“你最大的尽力,就是送我出宫。”
    赵迁似有无穷无极的烦恼和怅然,鼓足勇气端详着她,越看越是举棋不定,孤注一掷地摇头道:“除了放你出宫,别的我都依你。”
    “别的,我什么都不需要。”薛浅芜目如玄冰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反悔?”
    赵迁叹气,内心像是在矛盾挣扎着,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喁喁低语:“不要逼我,我不想强迫你。我不能想象看不到你的日子。”
    薛浅芜倒吸一口冷气,毫无希望了吗?定定地看着他:“我要出宫。”
    赵迁不肯松手,爱溺里带着几分害怕失去的意味:“你想看什么,想吃什么,我都能为你弄来。你跟着本太子,哪怕想住宫外的那种房舍,我也会着人帮你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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