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医解开死者衣衫,白皙皮肤上密密麻麻全是不规整窟窿,如同开水煮起的水泡,冥医又再将其周身摸过一遍得出结论:中毒身亡。
    “中毒?”那小厮如临大敌,连忙摆手,“这......这位公子才刚迈上甲板,没有用过我们的任何东西。”
    “不是你!”冥医起身,用仅有的一直眼睛将人群扫视一圈,向里宰大人报告道,“此药名为醉春风,常当喝酒助兴之用,服之能让人快活似神仙,但不能与茶同饮,否则助兴不成,反丢小命,故,此药甚少流传于世,常人很难得到。”
    “可是当做止痛神药的醉春风?”稷苏曾听人将此药传的十分神奇,特意找一颗实验,发现此药与其他止痛药不同,只要通过麻痹人的意志达到止痛的效果,并且很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消散人的意志,早在几十年前人间的皇帝早就命人将其全部销毁了,怎么隔了这么多代人还有?
    “你知道?”冥医诧异这个小姑娘知道此药,如同这个小姑娘诧异冥医知道此药一样。
    “书上见过一些记载。”要是告诉你们我几十年前亲眼见到的,是不是得吓死你们?稷苏暗想,顺势抛出疑问,“梅陇还有人会制此药?”
    “传闻当年为躲避追杀,制药师逃到了营口一带,隐姓埋名生活,若是所传不需,她的曾孙辈应该同你差不多年纪。”
    “多谢前辈指教。”稷苏谢过冥医,向赵响山与里宰告辞。
    春兰与书生唯一的交集就是曼娘,书生多次轻薄于她,她忍受不了将其杀死,动机成立,或者书生不满春兰护住心切伤其颜面,杀人在先,曼娘为姐妹复仇在后,同样成立,不管因为那一条,曼娘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你怎么想?”醉乡楼美人依旧,美酒依旧,稷苏却无法干脆迈入,因为这次那个楚楚可怜到她想保护的温婉女子,已经成了她心中的嫌疑人选。
    “进去看看。”稷苏点头,重华转而对苏稽道,“此处女子出入不便,你与小宝在附近茶楼休息等待片刻,我们很快出来。”
    苏稽带着苏雨溪走后,稷苏牵着重华绕到醉乡楼的后门,快速将头发换成高马尾,套上杂役的衣衫,正直进入。
    “狗子,汤熬好了没啊,曼娘一会儿要的。”稷苏被这苍老的女声吓得不轻,才刚进来,正事儿还没开始办呢,可不能这么早被发现,重华在,她可不敢对老人动手。
    “怎么越叫你越走呢。”她这是把自己认成“狗子”了?稷苏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得到重华点头,轻手轻脚折了回去才发现,那老奶奶是个瞎子。
    “又跟隔壁阿华偷玩儿呢吧?赶紧先去把曼娘的汤炖好,省得挨打,现在的曼娘可不是以前的曼娘了,她会骂你打你的。”
    “谢谢奶奶,我这就劝劝狗子。”听老人家语气狗子应该是醉乡楼的人,那她肯定能听得出声音的,稷苏铤而走险装一装阿华,让重华暂时扮一扮狗子了。
    “嗯,狗子最听你话了,你好好说说他。”
    “好。”稷苏说着就要将重华往厨房里面拽,一边拽一边问,“奶奶,听狗子说,曼娘姐姐是个很温柔的女子,她怎么会骂人打人呢?”
    “人呐,哪有个准儿呢。”老奶奶捡起地上的大扇子,扇动头上的银丝跟着有了频率,“长大了都会变吧。你看春兰的脾气,谁能想到她小时候是个可乖巧的孩子呢。”
    “奶奶你与春兰以前就认识吗?”稷苏拖长了嗓子问。
    “那可不只是认识呢,我年轻的时候是她家的帮佣,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老奶奶回忆起往事,很是伤感,“可怜了那孩子。”
    稷苏又跟着老奶奶聊了许久,问出来的基本上都是关于春兰的,与曼娘关系不大,便草草做了结尾,提出告辞,端了厨房一盅现成的不知是谁的补汤,直接走向曼娘的房间。
    “谁?”
    在不确定曼娘有没有接待客人的情况下,显然走窗户才是最安全的,并且她无比机智的将重华留在了门外,等待招呼。
    “是我。”稷苏扯开身上那脏兮兮的杂役外袍,扔到chiluo着上身,肥肉纵横的男人身上,冷冷道,“衣服穿上,滚出去!”
    “小娘子,挺泼辣,我喜欢,双飞可好?”油腻的老男人被衣裳砸醒,一脸不耐烦,看到稷苏容貌时立马换了副面孔,双眼泛滥着欲望的火花,见稷苏表情冷漠,退步道,“单飞也行,曼娘啊,你的房间......”
    “再看,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珠子!”稷苏五指弯成爪状,恶狠狠靠近床边,岂料那人竟色胆包天要去拿稷苏的手腕。
    大门被推开,不等稷苏动手,那人便已经滚到了地上,手臂连同身体被床单裹成了粽子,口里含着自己的臭袜子,滚到地上。
    “我不想见到你,还有我也不希望其他人见到你。”
    “重华师尊够狠的啊,整起人来不比我差嘛。”那胖子因为床单的限制,迈着小碎步跑起来一瘸一拐的活像只鸭子,看得稷苏一顿乐。
    “你不是男人?”曼娘看稷苏的眼神,怨恨中带着杀意,“她是你男人?”
    “是。”重华回答毫不拖泥带水,“我们来是想问姑娘几个问题,问完便走,希望姑娘如实回答。”
    “第一,姑娘祖籍哪里?”
    “营口。”
    “第二,昨夜姑娘人在哪里?”
    “醉乡楼,这位姑娘可以作证,我们在这房间见过。”
    “第三,今夜现在之前姑娘可曾离开过这间房?”
    “天刚见黑,那位大人就来了,一直到被您殴打才离开,您不妨问问他?”
    “好。”稷苏被这段快问快答完全整蒙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重华拽着往外走了,“那我们告辞,多有打扰。”
    “等等。”曼娘从梳妆台上起身,光脚披发,迎面而来,嘴唇带笑却不达眼底,“姑娘男装真好看。”
    “曼娘是在说稷苏女装不好看吗?”眼前女子的言行举止和之前的曼娘判若两人,稷苏一直怀疑在此期间她是否遭受过重大打击从而引起性情大变,此刻,她可以断定,这个和曼娘长得一样的人,一定不是曼娘,因为只有曼娘知道她是女子,其他人不知道。
    若把此人当做曼娘的亲姐妹来看,一报复作为杀死书生的动机就完全成立,但杀死春兰的动机,就只能找到真正的曼娘,搞清楚曼娘与春兰之间发生过什么才能确认,如此一来,看似无辜,却两次面对尸体的赵响山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谢谢曼娘提醒,赵响山与朱雪心之间的事,稷苏会尽快查出,给你一个交代。”稷苏眼神死死盯着曼娘,生怕错过她的任何意思表情变化,可是直到曼娘送客,她也什么都没看到。
    因为醉乡楼的关系,几家白天开店的商家到了晚上都是大门紧锁,只斜对门一间书斋门半掩着,“南书斋”三个大字的门边灰迹斑斑,斜挂在门把手上,多半已经荒废。
    “进去看看?”醉乡楼在梅陇河的上游,河船在中游,春兰若不是在中游遇害,则很有可能是死后被人从上游抛尸,被河水带到中游,卡在河船之前被发现的。
    “嗯。”重华迈入一只脚,叮嘱道,“此处年久失修,你们跟在我身后,注意安全。”
    “好。”苏稽甜甜应道。
    “牵着我。”稷苏牵着苏雨溪迈过门槛,在后脚进入前“好心”将摇摇欲坠的门匾取下,将有字的一面平躺在门口。
    南书斋大门不及醉乡楼的五分之一,里面却不比醉乡楼小,因常年无人打理,各处连同野草上面都积满了灰尘,脚在地板上轻轻一踩,白裙边便染上一大截黑色。
    “等等。”稷苏顺着重华停下的方向看去,院中的野草,灰尘分布十分不均匀,甚至偶尔几片面上的叶子还能看到干净的绿色,“近期有人来过。”
    “猜猜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来这里人一定满足两个特征:一,有目的,二,担心被人发现,满足这两个特征的,要么是凶手,要么是幽会的情侣。
    “不用猜了。”重华指了指草坪对面的阁楼,“有声音。”
    “熟人。”离的太远,又隔着墙,稷苏听不清二人谈话的内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是一男一女,并且谈话中有提到杜生与曼娘。
    “熟人?”苏稽疑惑问道,“朱雪心?”
    “还有赵响山。”苏稽听力不及她与重华,全凭推理,推出朱雪心,已是聪慧过人,稷苏指了指身后的回廊,示意重华从后面绕过去。“好戏要开始了。”
    也不知二人那点小事到底有啥可密谋的,楼上密谋半天也不见下来,稷苏等得瞌睡都来了,打算背靠着栏杆休息休息的,一摸上面的灰尘估计十方帕子也擦不干净,直接放弃,反正这一身深色衣衫也看不出来。
    “靠这个”重华取出帕子搭在稷苏身后的栏杆上,自然铺好。
    “哦。”稷苏隔着那方帕子,乖乖靠在栏杆上面,睡意全无。
    “爹爹,那我呢?”苏雨溪两掌张开,黑漆漆一片,全然不见肉色。
    “出去洗。”
    “你偏心。”苏雨溪指着重华,嘴巴噘的老长。
    “来来,给你靠,给你靠。”稷苏身子离开栏杆,单手按照栏杆上的帕子,待苏雨溪垫脚要去取帕子,立马跳回去靠着,得瑟道,“想得美,你能够得着么。”
    “幼稚!”
    三人调笑着,完全不曾留意到一旁的苏稽,默默直起身子,将方才垫在栏杆与后腰之间的帕子攥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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