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得了头彩,抱着沉甸甸的一担银钱,懵懵的接受众人道喜,待看热闹的人都散去,才回过神来,朝李夫子等三人施礼致谢,痴痴傻傻的离开。
    “戏看完,稷苏便告辞了。”乞丐没钱没势没半分自保能力,这般痴傻出去,被人抢了钱财丢了性命,买吉利便成了祸事一件,稷苏不放心,意欲跟上去看看。
    “首轮布彩圆满成功,老夫特在听风阁设宴请诸位喝上一杯,诸位务必赏脸哦。”稷苏与杭文浩刚才起身,杭老爷子乐呵呵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小厮开门,随之进来的还有严肃的李夫子与没中头彩仍然赚了大钱的里宰大人。
    “稷苏与文浩也一起。”对外稷苏与买吉利无半点关系,杭老爷子无法以合伙人身份相邀,便当做杭文浩的朋友,以对晚辈的姿态相邀。
    “谢谢老爷子好意,但诸位谈生意,我一介女流也听不明白,还是不去打扰各位兴致了吧。”稷苏施礼,婉言谢绝道。
    “谁要谈生意。”里宰大人目光在稷苏身上流转却未吭声,反而身旁的李夫子冷冷出言道,上次因为李夫人在稷杭两人面前折了面子,也难怪他心中有梗过不了,“我的贵宾难得答应出来见人,谁也不准谈生意。”
    “是是是,不谈不谈。”杭老爷子连忙陪笑道,“二位是公证人,又不是我们这满身铜臭的生意人,哪有生意谈,就是吃吃饭,喝喝酒,听听小曲儿。”
    “正好本官也想看看被德高望重的李夫子奉为贵宾的是何许人也。”当官的自然是看不上李夫子这等自命清高做学问的人的,但偏偏李夫子在莫离德高望重无人能及,不得不维持表面的和谐,每句话都像是话里有话,听着让人不大痛快。
    “你见了就知道了。”估摸着因为方才乞丐头彩一事,李夫子对里宰也没啥好印象,回起话来满脸不屑。
    “哦,对。”两尊大佛谁也得罪不得,杭文浩将话题再次带回到稷苏身上,“夫子的贵宾来自昆仑,稷苏与昆仑不是颇有渊源嘛,不是见上一见,若是故人还可叙叙旧。”
    “我.......”若不是昆仑的人,她还有见一见的兴趣,偏偏是昆仑的,她避开还来不及,又怎会主动相见,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便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这么久不见,稷苏就不想看看大师兄......”节并随重华进门,眼睛兴奋成一条弯弯的线,察觉自己失态,才又补充道,“和师尊吗?”
    以为不想,此刻见着才知没有一刻不想。
    听风阁在一处竹林中,仅以门石上的“听风阁”三字为界,若不是常来之人带路,即使从此处路过也无法辨别其存在。随着小径而入是潺潺的溪水,合上风起竹叶的沙沙声,像是交互低诉爱侣呢喃。
    “地方不错。”李夫子于亭前落座,给出中肯评价,转而问询重华的意见,“你觉着如何?”
    “尚可。”重华做人向来不与人难堪,作为李夫子的宾客,却给宴请李夫子的主人精心准备的园子如此评价,稍显无礼,但他偏偏从容得让人觉得这园子本来就只配这两字。
    “文浩眼光不错,这是个读诗歌谈风月的好地方。”稷苏像帮自己孩子善后一般,连忙解围道。
    “读诗歌太吵,谈风月太早。”重华品着刚泡好的荷露茶,轻描淡写道。
    “我等俗人,不读诗歌也不谈风月,就吃个饭,就吃个饭。”杭家父子神色如常,旁边点菜的小厮却面露菜色,内心约莫在想,你这般嫌弃,还来干啥?“咱们先点菜,边吃边聊。”
    “本官也饿了,先吃先吃。”里宰跟着附和。
    稷苏不再接话,捧着茶杯,盯着对面假山上的水,从小石头上落下,滴到大石头上,瞬间粉身碎骨变成无数看得见及看不见的小水滴,发出微不可闻的滴答声。
    “我已派了人保护,里宰大人那边也对他有一个月的保护期,你放心吧。”杭文浩夹起面前的笋干,放入稷苏的空碗,体贴宽慰道。
    “嗯,文浩考虑得周全。”她只是放空,并未考虑任何人与事,杭文浩好意宽慰,她自然承情,笑着回应。
    “别人周全有何用!”
    稷苏诧异望向重华,亲眼见他将夹了刚端上来的红艳艳的辣椒送入口中,一边看着乐,一边自然将自己的水杯斟满茶水,递到重华眼前。
    “我们都不吃辣,将此菜撤下去吧。”杭老爷子命令小厮撤菜,小厮却站着原地不动,看了看身后排着队上菜的丫头面露难色。
    “怎么了?”
    “接下来的五个菜全是辣的。”那小厮被一问,看了眼重华,支支吾吾道,“都是......这位公子点的。”
    “你素来吃的清淡,突然点这许多辣菜作甚?”表情和情绪可以人为控制,被辣椒刺激皮肤产生的生理反应却没有办法,重华脸颊泛着红,被李夫子询问,稷苏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重华小时候被爹训斥的模样,十分好笑。
    “竹笋寡淡无味。”听风楼的菜色全是竹笋,菜名雅致,菜色大都清透无色,看着食欲感不强,稷苏原以为只有自己庸俗才有此感,没想到爱好清淡的重华也是这般感觉。
    “不对啊,我记得你上次说是竹笋清香如.......”李夫子疑惑道。
    稷苏看着重华面前及丫头们手上色泽艳丽,油腥丰厚的菜,突然顿悟,收起看热闹的心态,正襟危坐道,“没事,不用撤,我好辣。”
    “我都忘了你好辣了。”节并抱歉道,张罗将丫头们刚呈上的菜尽数挪到稷苏跟前。
    以买吉利为由的宴席,自然少不了买吉利有关的话题,生意不能谈,那难民所就成了桌上唯一能共同探讨的话题了,稷苏作为“只是”派了几个人前去帮忙暮山掌门,知道的理应不会太多,只需要品尝美味的间隙,偶尔随着问一问进展便可。
    “听说令夫人患病,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一顿饭罢,里宰与李夫子的关系倒像是缓和不少,临行前不忘关心李夫人来。
    “她没病,只是任性。”稷苏总感觉李夫子在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扫过自己,心虚尚未找到解决办法,身体不自觉往后挪了挪,刚好被重华的身体挡住李夫子视线。
    “哈哈哈哈。”里宰雄浑大笑,“都说德高望重的李夫子是个宠妻的,果然如此啊,希望两位早日和好,本官今日就先告辞了,下次再聚。”
    “谢谢杭老爷子、文浩兄款待,”稷苏提出告辞,“烦请夫子待我向夫人问好,待稷苏寻出方子改日登门拜访。”
    “不必改日。”杭家父子“好”字才有了口型还没出声,生生被李夫子给挡了回去,“重华你也一道去我家坐坐。”
    “好。”重华这么个大忙人,竟然没拒绝参加这么无趣的酒席,还要去人家里坐,想逃的还是逃不了,稷苏心中郁闷,还是只能将李夫子的邀请应下,只让周瑾几人先回派里。
    与杭家父子告别,四人便踏上去李夫子家的路,明明竹林空气微润,吹着凉爽的风,稷苏看着走在前面的重华,仍觉得烦闷的紧。
    “怎么啦,看你从吃饭就魂不守舍的。”身旁的节并凑过来关心问道。
    “想那个中了大彩头的乞丐,银钱要怎么花出去呢。”稷苏随口编了个较为真实的借口。
    “普通人的话,应该是买所大房子,娶妻生子吧,再有剩的做点小生意。”
    “嗯。”节并的话,她全都听到了,但全都没过脑子,也不清楚具体是说了什么,只是敷衍应下。
    “稷苏什么时候回昆仑看看小雨溪啊?”
    “小宝在昆仑?”稷苏知道重华会好好安顿橘园与苏稽的百姓,却没想到他会将苏雨溪带上昆仑。
    “是啊,师尊原本是要将他托付给言姑娘和丁老爷子照顾的,这小不点儿,聪明的很,天天儿的跟着师尊后头转,不肯走,硬是缠着让师尊带回了昆仑。”从节并脸上宠溺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孩子。
    “这么大点小娃娃,昆仑谁能带啊?”苏雨溪再懂事到底还是个小孩儿,需要有人照顾,昆仑多男子,又都是没成过家的,更别带孩子了。
    “他现在住无忧殿,师尊亲自照顾,我有时候得空也会去找他玩一玩。”节并说的眉飞色舞,颇为得意,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他是在夸赞自己家的小孩儿,“他啊,人小鬼大把无忧殿打整的有模有样的,在师尊面前是个乖宝宝,在外面就是个十足的开心果,下到杂役大到师傅师叔都被他逗的乐乐呵呵的,每个人见着都非得要抱上一抱才过瘾呢。”
    见稷苏爱听,节并又多说了些,“前几天蓝十仁去雅驯书院找蓝夫子,在门口被冲出来的小师弟撞了个满怀,当场扬起诫鞭就要训斥他不懂礼数,小师弟才好容易才考上雅驯书院不久,担心被取消入学资格,立马大哭跪地就饶,你知道小雨溪做了啥吗?”
    “做了啥?”蓝十仁挥舞诫鞭的样子在稷苏脑海中,印象深刻的很,不用想象都能映出那张咬牙切齿的脸。
    “他屁颠儿屁颠儿跑上去背”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蓝夫子出来正好听到,抱起他来,连问谁教的,遂让蓝十仁饶了那小师弟。”果然是个人小鬼大的,多半是在重华念书的时候学来的,“那小师弟后来便把小雨溪当做恩人,逢人便夸,是不是还给他塞些难觅的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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