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人口不多,饭庄酒楼生意本就冷清,加之洪水刚过,并未完全恢复,即使杭文浩父子已经挑选了最豪华的酒楼,仍旧没有半个客人。
    “今日多有怠慢,改日若有机会到水磨镇,一定摆宴相邀。”出酒楼,临分手前杭老爷子客套道。
    “老爷子客气,该是稷苏没尽到地主之谊才是。”稷苏从善如流,陪笑道,“这包场相待已是顶级待客之礼啦!咱们以后就是生意伙伴啦,就别互相客套啦,您老看行不?”
    杭氏父子挑选的春风酒楼,建筑气派,装修华丽,稷苏虽不曾来过,却不难判断这在莫离应当是首屈一指的酒楼。三人落座于二楼西厢的包房,整个酒楼再无其他客人,其余各处再无其他客人,同包场无异,若此话同其他人说恐觉讽刺,但杭氏父子却不同,有用银钱包场的资本,却付着包房的钱享受着包场的效果,既不俗气,又能显出生意人的睿智,稷苏这么一说,不直接夸人,却让人心里美滋滋的,连连称好。
    “稷苏能分文不取与咱们谈生意,又岂会在意这些。”沉默跟在二人身后的杭文浩突然发了言,眼睛闪烁着求知的火花,“敢问姑娘是如何在如此短时间内,算出中奖比例的?”
    “这个嘛,从零到九一共是十个数,一共是三个位,每个位置上面都可以用这十个数字,所以每个位置都有十种可能。”此法是几百年前她与黑猫在一处地方游玩时发现的一种游戏,办此游戏的人在他俩的威逼利诱下告诉了一个快速计算的公式,正好被她借用来做了这笔生意,但真要来解释,呃......难度有点大,她实在找不到一个手通俗易懂的方让对方明白,索性实话道,“套用一个古老的秘法公式便可快速得出结果,只可惜能讲明白此秘法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如此.......”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觉悟,她既然秘法二字,对方自然不会再追问,心中也定不会当真认为会的人已经过世,只会当做她是要给自己留筹码,这样对她有益无害,稷苏自然不会解释,含笑歉意应对杭文浩的满脸遗憾。
    “是老夫狭隘了。”
    杭家的产业虽然仍旧是杭老爷子在打理,实则已经是杭文浩在全权决定,老爷子退居二线协助,只是未经正式的权利交接,外人面前还需走个过场而已,稷苏在杭文浩跟酒楼老板要包间,而不是按照老一辈的方式包场时就已经看明白了,但对方要表现出来的状态想必就他们希望外人知道的状态,所以全程她所有的意见和方案,都是直接同老爷子分析谋划。
    “哪里哪里。”稷苏继续配合道,“杭老爷子救济难民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善人,若以后有任何稷苏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吩咐,稷苏定当尽力而为。”
    “此事还希望二人记得替我保密。”
    赚有钱人的钱,救济难民,既赚了钱,又得了口碑称号,任何人都求之不得,稷苏主动提出不暴露自己的参与的事情,杭氏父子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大嘴巴到处宣扬,但心底难免会觉有疑,她特意再三强调,一则确实不希望别人手知道自己做了这等沽名钓誉的事情尤其是重华,二则将二人的疑虑引到她对某人的可以回避上来,打消二人心中对她动机的疑虑。
    杭家在暮山远近一代商贾中颇有威望,又是由杭文浩出面募款,有钱人家自然响应号召,不出半日已募齐难民所需的头款,第二日稷苏看上的那片空地上,便已遮风蔽日的棚子,供人休息,更有不少千金小姐、富家公子亲自加入到施粥行列中来。
    经过一段时日适应,稷苏已经习惯在处理公务时,以茶代酒,此刻正悠闲的坐在矮榻上一边品茶,一边听周瑾带回来的捷报,捷报汇报完毕,周瑾表情严肃,立于原地,不走也无下文,不用猜也知是派过去的人被杭家发现了,周瑾臊的很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带什么话了?”她与杭家有合作,首要条件就是建立难民所,她派人去跟进进度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事,杭家就算发现她的人手也定不会为难,眼下周瑾日此为难,应该不仅是被对方发现了,还捎了话回来,让他不得不正面公然承认自己办事不利。
    “杭......公子邀您明日到莫离一叙。”
    “好。”周瑾绷着一张脸,垂着脑袋,俨然一副小孩儿认错的模样,稷苏却并不是会心软的慈母,“门中这个月的清洁你和你的手下负责。”
    “是。”
    “知道为何受罚吗?”稷苏负手走下台阶,神情严肃。
    “办事不利。”周瑾及其手下弯腰湖弧度更大,认错态度诚恳,稷苏却不甚满意。
    “错!”稷苏穿梭在整齐排列的队伍中间,严厉道,“我从未要求过你们不能被人发现,你们错在以为自己错了,试图掩盖过去,倘若不是杭文浩要你们带话回来,被发现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就打算隐瞒下去?”
    稷苏回到矮榻上坐下端起茶杯,大厅安静的仅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心中暗嘲自己竟然有训人的天赋,比起当年被青玄训,被蓝夫子训还凶狠点。
    “犯错不可怕,没有面对错误的勇气才可怕,我暮弟子必须是坦坦荡荡之人,不管是面对对错还是输赢!”
    她日后不能长居暮山,必须要手下人协助管理暮山事务,若作为协助的周瑾与汤圆学会欺上瞒下的行径,暮山恐怕不等壮大就已经四分五裂了,连对木之风交代的颜面都丢的干干净净。
    “你们......罚到粥棚帮忙十天!”稷苏转身严厉命令一旁偷笑的汤圆道,“若不知错在哪,再加十日!”
    “知道!”汤圆收起懒散的姿态,抬头挺胸严肃应道。
    她可以允许两个团队的竞争,但必须是以不破坏门派利益口碑及团结条件下,明知同伴会损害门派利益而不指正,视为同谋。
    “节并叔叔。”
    重华本就不爱多言,下山救了趟灾回来,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日待在房间里,不是看书就是打坐,苏雨溪在无忧殿中没有玩伴,又不敢跑远,这日见到节并前来拜访,欣喜若狂,屁颠屁颠迎了上去。
    “小宝儿。”重华在苏雨溪身上看到稷苏的影子将其带回昆仑,节并也因这若有似无的影子格外喜爱小孩儿,有事没事总喜欢抱着逗一逗,每每被小孩儿嫌弃幼稚,还格外高兴。“师尊在吗?”
    “在屋内。”苏雨溪正为重华的反常举动发愁,小心思完全不在节并挠自己胳肢窝痒痒的事儿上,连嫌弃的表情也懒得给。
    “小鬼头装起大人来了?”节并弹了弹小孩儿鼻头,将其放下,又摸了摸他额前的碎发,询问道,“那位来过了?”
    “是你太幼稚。”苏雨溪翻了个大白眼儿,得意道,“除了娘亲我谁都不怕!”
    “你爹就不怕了?”节并被骂幼稚高兴得很,牵着小孩儿的手,迈过无忧殿的门槛向里寻人办正事儿。
    “自然不怕,他怕我。”小孩儿走到石桌旁突然不走了,拽着节并的小脑袋,漆黑的眸子闪着光,问道,“你有跟爹爹一起下山救人吗?可有见到我娘亲?”
    “你娘亲?”重华特意交代过见到稷苏的事情先不要告诉苏雨溪,节并哪里敢多说,只能装傻。
    “是啊,爹爹回来的样子跟娘亲在橘园的时候一样,我觉得他见过娘亲却不告诉我,是不是?”
    “这个......”节并不忍心骗小孩儿,又不好违背师尊的嘱托,只能持续打马虎眼,“我也下山了,但没与师尊一道。”
    “我知道了。”小孩儿眼珠子乱转,挣脱节并的手,往荷塘的另一边走。
    “你知道什么?”苏雨溪长的比平常人家五岁的小孩儿还矮些,偏偏负手而的,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像个小大人,看的节并哭笑不得。
    “你去找爹爹吧。”苏雨溪也不回头,举着肉嘟嘟的小手在空中,“我去将娘亲的被褥拿出来晒晒。”
    重华房里烧着安神香,手持书卷,端坐如雕像,自苏雨溪问起稷苏便被带走了心思,现被节并在外敲门一喊方才回过神来,方才放下书卷,理了理衣衫,前去开门。
    “抱歉,打扰师尊仙修。”节并双手握拳,是隔着门槛朝重华行大礼。
    “无妨。”重华迈过门槛,折身合上房门,轻声问道,“何事?”
    “陵水一代水患后,我昆仑弟子积极组织灾后重建,不待完成,难民已所剩无几,经打探尽数避难到了暮山境内,师傅师叔不知如何定夺,命我前来问询师尊意见。”
    “难民现境况如何?”重华在院中石桌前坐下,取出两枚茶杯,替自己和节并斟满,从容问道。
    “被一杭姓善人收留,勉强能维持吃饱穿暖。”难民在莫离已经过上了普通老百姓的日子,有饭吃有衣穿有事做,节并按照蜀晏的吩咐尽量修饰得昆仑弟子重建上做的不那么弱。
    “如此,问我甚意见?”重华抬眼看节并别扭的神情就知道是受了蜀晏的教唆,也不拆穿,顺着问道。
    “师傅说对方动作太过迅速,不知是否有备而来,暮山......”
    “不会。”
    重华从来彬彬有礼,即便桃坪令上面对其他门派的无礼挑衅也不曾打断过别人谈话,此两字一出,稳重如节并也无法控制住脸上惊异的神情,双目微张,唇齿合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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