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昆仑就是这样对苏苏的吗!”念在几日前重华救了自己性命的份儿上,夜宿才乖乖听话离开,但这并不代表他原谅了欺负稷苏的人,待离开人群,甩开束缚自己胳膊的双手,心中未消的怒气全部发在了替罪羊鸢七身上。
    “我们昆仑怎么对她了?”这些天鸢七已经因为稷苏受了不少委屈,再面对夜宿的无端指责,眼泪一下子泉涌而出,替自己委屈更替自己师尊委屈,“我们能为她做的都做了,能给的都给了,还要怎么样。”
    前几日,书院的弟子不知道从哪里流传出来几张稷苏跟重华的画像,加上有人将稷苏非本门弟子又长居于无忧殿的事情爆了出来,于是就有人猜测,雅驯书院本门地址申请几百年都不一定进得,她一个外人却光明正大进了去,肯定是靠了与重华的私人关系。
    这在书院学生之前传开,顶多也就是重华男神人设崩塌,不仅不排斥女子,还跟女子好了,甚至为她利用职权走后门的狗血爱情故事而已,却被人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爆料给了那些屡次报名屡次未得进的弟子。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日日在勉勤殿打坐,不练功也不会宿舍来表示抗议,最终不得已蓝夫子亲自出面将重华当日送稷苏进书院的说辞说了一遍。
    在大家都将信将疑之际,示威人群中有人提出,稷苏是离落上神托付给重华的,却不住在流月阁而是无忧殿,难以服众。如果画像不是真的,那无忧殿就不可能会有,只要无忧殿没有找不到画像,他们就愿意相信。
    大约三分之一的弟子参与了这次抗议,人数众多,不可敷衍了事,加上提出的质疑在理,建议的方法也客气,让蓝夫子代为查看,既尊重了重华又肯定了蓝夫子的人品,自然没有什么好拒绝的。
    于是,在某个重华晚归的夜晚,蓝夫子亲自到访无忧殿,将弟子们的意思转达了一番,被重华诚实的一句,“不必了,我有”完美打败。众弟子第二日,到书院询问结果,蓝夫子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你们重华师尊也是正常人,”老脸一方,胳肢窝夹了本课本便匆匆离开。
    徇私情是人之常情,但刚直不阿的重华师尊不行,这是虚伪。
    男欢女爱正常,但处处避讳女子的重华师尊不行,这是掉价。
    仙修之人无论性别,共处一室尚可,但是重华师尊,共处一殿也不行,这是乱了风纪!
    一时间,关于重华与稷苏暧昧yinhui的故事四起,连带着不少弟子看鸢七的眼光都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同情。当然,也有顶着压力,单方面把所有难以描述的画面往稷苏身上加,处处为重华正名的死忠粉,比如红鸾这样的。
    “无忧殿会有画像,就是你们问题,你、和、他都不冤!”
    夜宿听完怒气未消,反增怨气,对哭的梨花带雨的小丫头半分情面不留,转身离开。
    评测会结束,重华强撑着将陪同几位寒暄的掌门回了住处,才得以脱身回了无忧殿。轻唤几声,见鸢七不在,又起身往厨房,自己将已经提前备好的药,放于温水中温热,寻了托盘待会自己房中。
    “重华师尊,你回来了吗?”
    重华药完刚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便听到鸢七敲门问话的声音,放下药碗,轻轻应了一声,起身前去开门。
    “上华师尊找你。”
    “嗯。”好在为了地方桃坪令期间发病,稷苏写的方子一直在吃着预防,近几日刻意加大了剂量,药效来的时候虽然凶猛了些,效果却很快,重华行至殿外,身体一股热流如滚烫的开水般漫过,脸色与唇色才终于有了分别,同常人一样。
    “今日评测会上闹事的人你带回来的?”
    “是。”上华问话时并未转身,重华依旧恭恭敬敬朝背影行了一个见长辈的见面之礼,尔后,淡淡应道。
    “你这可是坏了昆仑的规矩!”上华原本负手而立,此时转身,一甩衣袖,用责怪的眼神看着重华,尽显严厉。
    “重华愿意领罚。”重华依旧一副从容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知道错了还是惯性认错,就像父母教育打死不哭的小孩,越打越让人生气。
    “好,罚!寻常人十五,你身为师尊,受两倍,三十!”
    紫藤鞭散人灵气,吸人骨血,留下的伤疤终生无法消退,像落在身上的警示,是昆仑最严厉的处罚,几百年才会被请出来一次。重华上昆仑后,此鞭加上这次一共请出过两次,第一次的十五道鞭痕,还清晰的在她的腰上。
    重华旧伤未愈加上旧疾复发,靠着那一口药才勉强支撑过来的,第一鞭一下去,皮开肉绽,心跳如擂鼓,两鬓虚汗直冒,却还是生生受着一声不吭,两鞭、三鞭、四鞭......、
    鸢七哭完瞅见重华房里未喝完的药,急的只发慌,抄起药碗就往上华处跑,大殿中没人,花园里也没有人,隐隐听到东边角落里有声响,凑近门缝一看,药碗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跪在地上的人光洁的背上数十道新伤加旧伤,鲜血四溢,头上带着鸳鸯玉簪子,正是重华。
    “谁?”
    “无忧殿鸢七。”鸢七连忙跪下,无措道,“重华师尊身体尚未痊愈,请星君放.....”
    “昆仑的规矩什么时候是根据身体来定的了?”
    蓝夫子,对,蓝夫子,一定可以救师尊!
    “你这匆匆忙忙乱跑哪里把无忧殿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天华正好来找上华商量事情,被不要命跑的鸢七撞了个满怀,小丫头衣裙上还沾着手掌伤口上的血迹。
    “又是规矩,再遵守规矩重华师尊就被紫藤鞭打没了!”鸢七被天华挡住了道,左右避让也出不去,急的直跺脚,听到规矩二字,口不择言道。
    “重华做了什么,师兄要请紫藤鞭?”
    鸢七这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天华星君,普通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求求您救救重华师尊吧,他带外人到昆仑是不对,可是夜宿当时已经命在旦夕,只能带回让你医治才能活,事急从权,是坏了规矩但也是在行善啊。”
    “你说师兄已经知道了你们那日带回来的人?”
    带人上山是破坏了昆仑的规矩,但无论如何也用不上紫藤鞭啊,鸢七心中纳闷,却不敢提出质疑,朝天华勉强点头。
    “唉,难怪。”天华长叹,一甩衣袖,连迈两步,像对速度不满意似的,启用法术,直接到了用刑的屋子。
    重华嘴角带血,嘴唇和面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水不住往下留,每趟过一处伤口疼痛便加几分,上华握着紫藤鞭挥在半空中,不忍再打,但自己定惩罚不执行完成,实在有背师尊名号。
    “还有三鞭。”重华声音微弱,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继续道,“重华无碍,星君无需担心。”
    “你俩可行了吧。”天华推门而入,轻松取下上华手中的紫藤鞭扔到墙脚,伸手想拍一把重华的脑袋教训他死扛,见着他的样子不忍,又缩了回去。“再挨三鞭子,你就爬都爬不到桃坪令上去了。”
    “你可知我为何要重罚于你?”上华终于有了理由不用再打总算松了口气,心中怒气却并没有完全消散。
    “带外人上山。”重华由着天华帮自己穿衣,脑袋里嗡嗡作响,却仍分着心思接受天华的教会。
    “他什么人?”上华恨铁不成钢又补上一句,“你知道自己为何灵力、功德都够却不能飞身?”
    “不知。”重华如实答道。
    “师兄!”答案呼之欲出,被天华慌张拦下,“事已至此,你就是把他打没了也没有用,就早些放他回去养着罢。”
    闻言,鸢七跟两名小弟子,立马重进屋内将人扶起,重华欲行礼告辞被为他把脉天华手势拒绝,便不再勉强,由着弟子搀着回了无忧殿。
    “还是你,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怎么也跟着瞎闹。”重华身世可怜却与人为善,深得三位师长疼惜,上华此时抱怨天华同天华当日抱怨稷苏是同样的道理,只是事情已经发生,抱怨已无用处。
    “师兄,你别忘了,我先是仙是医者然后才是他的师长。”天华在蒙灰的椅子上坐下,逛袖扫过是茶几留下一道干净的印字,感叹道,“情劫就如同这灰尘,能避一时却避不了一辈子,只有清理过才能干净。你我,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的!”
    上华不语,在屋内来回踱步,半晌,赌气似的坐在刑房的门槛上,半点没有师尊的样子,救回来的夜宿并非凡物,势必会引得蠢蠢欲动之人借题发挥,一关尚且不知能否通过,两关一起该如何是好?关心则乱,堂堂上华星君突然后悔起方才的重罚来,“情劫是灰尘,尚可擦一擦,昆仑这一劫,该如何度过?”
    最难过莫过于,能预见关心的人、养育之地将逢大难却无法出言告知、出手阻止,甚至还要亲眼见证,而这一切仅仅因为一个规矩,仅仅因为身份不同,仅仅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我已经命人去请那丫头了,跟命比起来情劫也不算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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