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告一阶段的汤鷽终于有时间休息几天,而杨丛义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回到临安他有很多事要做,回易船队出海必须领取一批足够数量的军械装备,这便是他来一百人来临安的目的,精武军统制李阁有病在身,军中无帅,要不要另派统制官,还得朝廷做主,还有精武军编制只有三千人,护卫船队出海力量薄弱,建议将两次护卫远洋回易的宣威军残部调归回易处,继续发挥他们远洋护卫的作用。
    这三件事都要上报朝廷才行,等到有具体回复,不知是什么时候。
    有些事不能贸然上书,跟黄琦商量过后,杨丛义才将事关回易成败之事一一上书朝廷。
    很快,朝廷的回复递到回易处,精武军统制李阁身体抱恙,不能出海,统制职责暂由回易督造正使杨丛义代领,至于宣威军,所剩兵力有限,但护卫经验丰富,同意划归回易处,与精武军一起护卫远洋船队,最后军械装备所请,朝廷指示按需领取。
    三件需要朝廷同意的麻烦事确定下来,杨丛义顿时感觉轻松了一大截。
    接下来再在临安招募几个得力参军、郎中道士,便能领取了军械离开临安。
    然而,参军不是那么好招募的,全城广发告示十天,并没有合适的人才前来应募,随船出海。
    杨丛义最想要的两个参军,一个是沈缙,一个陆游,当年在选将营,他们二人配合的很好,一人主管内务,协调各军,一人负责沟通州府,筹集粮草,将两万多人的选将营打理的井井有条,但如今却不知他二人身在何处。
    几番斟酌之后,参军人选还真是非他二人莫属。
    去年是三年一试的科考之年,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否金榜题名?
    杨丛义很快去礼部和吏部查探了一番,发现他二人去年并未中榜,也未有任何官职差遣。
    既然没有朝廷差遣,那他二人不是在临安便是回了老家,除此之外应该不会有第三种选择。
    如果他们在临安,回易开始大半年了,他们不会没听说。
    不说陆游,沈缙参与过两次回易督造,朝廷再次回易,他没有不来看看的道理,既然没见他,那么他很可能回了镇江老家,而陆游科举失利,除了回家苦头,也别无他途。
    杨丛义觉得他很有必要去一趟他们的老家,把他们两个拉出来,一同回易出海。
    跟汤鷽简单一说,两人一拍即合,原本汤鷽自告奋勇要去镇江找沈缙,被杨丛义以回易处需要留守直接驳回,所以两个地方他都要去。
    他先是打马去了镇江,好一番周折,最终才找到沈缙的住处。
    那是一个偏远村庄,远离喧嚣的城镇,门头匾额上“沈府”二字已经斑驳失色,多年没有修整,整个院子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
    院门紧闭,杨丛义上前叩响门环,叩了许久才有一个妇人近前询问,是谁叫门。
    杨丛义如实相告,他是沈缙的朋友,特意从临安来拜访故人。
    一声稍候,妇人离去。
    不多久,大门打开,沈缙闪出门开,一见是杨丛义,颇为惊喜,急忙将他迎进门去。
    三年不见,沈缙憔悴了几分,看起来比东奔西走的杨丛义还要疲惫。
    寒暄过后,二人在客厅聊了许久。
    沈缙这几年经历比较简单,当年从义乌回临安之后,先是应邀帮江恺督造回易,一直忙到十一月份,直到船队出海,因为他不想错过去年春天的科举,便没有随船出海,在临安专心备考一年,谁知还是落榜,心灰意冷之下,他就回到镇江老家了,如今在家无事,偶尔去私塾教教蒙学幼童。
    有些话他没说出口,但杨丛义从厅中陈设和他们杯中茶水,看出了些端倪,猜想他家中如今怕是有些清贫,否则以他太学学子的身份何以去教蒙学幼童?
    杨丛义将这几年自己的经历简单叙说了一番,便马上说起回易之事,船队今年冬天出海,现在已经做好准备,就等各地商贾将货物运到泉州装船,北风一来就能出海。
    说起回易,沈缙一连问了多个问题,包括船队规模,随行人数,哪支军队护卫,哪些官员随行等,显然很有兴趣。
    杨丛义一一相告,而后直言,这次来镇江登门拜访,便是邀他同行,再赴南洋西洋海外诸国。
    话音一落,未等沈缙开口,他把一张千两银钞放在桌上,推至对方身前,说当年选将营辛苦将近一年,结果散的太匆忙,这是一点补偿。
    沈缙急忙推辞不受,连说使不得。
    杨丛义告诉他,交情是交情,虽然说他找他们帮忙,但做的都是朝廷要做的大事,朝廷该给补偿,朝廷给的钱,哪有不收的道理。
    几番推让之后,沈缙最终将银钞收在手中。
    至于协助回易,远洋出海之事,他还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稍后给杨丛义答复。
    一顿便饭的时间,沈缙便跟家人商议出结果,决定跟随杨丛义出海。
    当晚,杨丛义留宿沈府。
    第二天一早,两人辞别沈缙家人,匆匆离开镇江府,赶赴临安。
    回到回易处,杨丛义、汤鷽、沈缙三人稍一商议,决定兵分三路。
    由于回易处已经停止采购货物,汤鷽不用继续留在临安,她可以先一步赶往泉州,提前做好接货准备,走水路,还能顺便将军械押运到明州。
    之前出海使用的针盘在宣威军中基本丢失或是损毁,必须再赶制一批,临安有许多能工巧匠,沈缙这些年对技术技巧类的东西研究的不少,技艺高超的工匠也认识一些,所以针盘制造的差事由他负责。
    杨丛义还要去找陆游,沈缙都来了,他最好也能找到。
    去军器所领取了够五千人打三场仗的军资军械后,立刻在钱塘江边装船,一切准备停当,汤鷽便带领一百水手,将三艘装满军械大船押往明州昌国县。
    而杨丛义给沈缙留下一笔经费之后,也很快渡江前往绍兴山阴。
    陆家在山阴很出名,没花多少工夫,便轻松找到陆府门前。
    陆府不是小门小户,登门拜见,得有拜帖。
    杨丛义递上拜帖之后,等了好一会儿,一个陆府管事才出来回复说三公子外出于友相聚,今日不在家中,让他明日再来。
    杨丛义也没有脾气,书香门第,豪门大户,即使亮明官身,人家该不理你还是不会理你,何况他要见的还是陆游。
    陆游不是在家坐得住的性子,若他天天外出交友,也不能天天来碰运气,于是杨丛义便把提前准备好的一封书信交给那陆府管事,请他代为转交给陆游,并说明日巳时再来拜访。
    当天,杨丛义在山阴四处走了走,自由穿行于大街小巷,在一个十分轻松惬意的环境下,慢慢领略了江南水乡的美丽。
    但这种美丽,随着夜幕降临,他关上客栈的窗户,瞬间消失不见。
    温柔的水乡,容易让人在享受中迷失,而杨丛义从来不是一个懂得享受的人,甚至对享受有些莫名的厌恶。
    第二天,巳时,再次登门拜访,下人通报之后,陆游很快出现在大门口。
    两人在门口一番寒暄问候之后,陆游没邀请杨丛义进入陆府,而是把他带去了一家不远处的茶楼。
    不过很快,陆游便给他解释清楚了,原来是陆母不太喜欢生人登门,管得很严,在家里说话不方便。
    二人在茶楼相互叙说一番,杨丛义叹息不已。
    原来陆游当年从义乌返回临安后,第二年便参加了为恩荫子弟举办的锁厅试,成绩很理想,没能得到朝廷差遣,去年春天去临安参加科举考试,结果又榜上无名,如今在家里压力很大,在山阴一众士子中,也是脸上无光。
    陆游落榜,杨丛义当然知道原因,只是当年没提前告诫他,现在再说也毫无益处。况且以他读书人的拗性,在科举一事上怎么可能听劝,俗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士子之间本就不服,定然要争个高低。
    杨丛义只能悄悄告诉他,如今朝中奸人当道,考上科举也要跟他们同流合污,才会得到重用,与其如此,不如等等,等朝廷风气改变,再科考入仕不迟,以他的才学,若没有奸人从中作梗,金榜题名并不难。
    陆游一听此话,若有所思,而后便问,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杨丛义则问他,当年参加锁厅试的人里,有没有一个名叫秦埙的年轻人,此人是当朝宰相秦桧的孙子。
    陆游稍稍回想之后,轻轻点头说,这个名字好像有些印象,那人年纪不大,衣着十分华丽,与他攀谈之人很多,在人群中,犹如众星捧月。
    杨丛义告诉他,秦桧的儿子秦禧是大学士,负责史书编纂,还兼领很多差事,是当朝副相,秦埙作为宰相的孙子、副相的儿子,去参加锁厅试,不论如何,一定是第一。如果有人才学比他好,把他比下去了,会不会被宰相和副相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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