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答道:“下官确实未曾考虑,具体哪支禁军更合适,当有大人决定。”
    杨存中道:“十年无战事,要说谁的战斗力更强,确实很难分辨。”随后拿起书案上的数十张纸,接道:“这个办法很好,等我细细看过,若需要修改调整,再与你说。先回去吧。”
    张大人起身答道:“是,大人,下官告退。”
    杨存中开始低头细看纸上所写实战对抗章程,一条条一段段,条理清楚,虽然行文不符合阅读习惯,但看起来却没有多大的困难。
    整个章程第一段,就把实施实战对抗演练的原因交代清楚,并从整体上对此事进行描述性概括,而后从整个实战对抗演练持续时间、演练地点、参与对象、各军准备工作、行军补给、行军路线、营地安排、出场顺序、武器使用等,从诸多方面进行了一一编写,还有实战对抗演练实施章程,虽然不够细致,但基本框架却也完整。
    除此之外还有各类挑选标准,比如挑选担任检验各军任务的精锐禁军,从将士体能、行军、排兵布阵、实战经验、军队规模、军纪等方面进行规定,以保证挑选出足以胜任任务的一支禁军。又比如实战评定将军的挑选,也从军龄、实战经验、战功多寡、军中资历、个人口碑等方面进行规定,保证整个评判过程能令人信服和公允。
    杨存中看到一半,便确定实战对抗演练章程绝不是张兵案所写,实际编写者另有他人,联想到不久前看过的《回易丰盈论》,基本可以断定,此章程必是出自杨丛义之手,因为章程里提出了一个建议。
    建议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不可偏废,每科科举中榜者,经东华门外唱名,声传天下,而将士为国征战,抛头颅洒热血,生前籍籍无名,死后无人问津,武之一道,偏废已久,若想提振士气,铸练强军,需得让优秀的将校、优秀的士兵与科举中榜者一样,声闻天下,以此招募良将、重振军威,故而此次选出的优秀将校应当由皇帝,或是皇室宗亲亲自召见,当众奖励。
    在《回易丰盈论》里,杨丛义提到过文武之道,对太学生贬低武道极为愤慨,有反驳之语,与此章程中所述之意不谋而合,当是出同自一人。
    即使杨存中没有看过《回易丰盈论》,只凭数十纸章程、数万言,也知张兵案根本写不出来,必是有人代笔。
    原本他也只是希望兵案能讨论讨论,提供一些建议,给他开阔一下思路,毕竟挑选年轻的优秀将校是皇上亲自交办,他才是第一责任人。如今整个章程已经没有多少需要更改的地方,只是需要他从好几个备用章程中挑出一个,再将一些悬而未决之事确定即可。
    金人营造燕京,不管是不是真如秦相所说是准备迁都,可一旦从他们遥远的上京来到燕云,必然会对大宋造成巨大的防御压力,若他们有一天撕毁和议盟约,挥军南下,长江以北的防线必然形同虚设,到时候只有天险长江,怕也不能抵挡金人多久,二十年前他们就来过长江以南,长江对他们来说恐怕算不得不可逾越的天险。
    因此,若不及早准备,提升军力,等到大祸临头,再想募兵抵抗,怕是黄花菜都凉了,是以挑选年轻将校刻不容缓,乃当前殿前司除拱卫皇城外第一要务。
    不论文官怎么议论,此次挑选将校之事,势在必行,不论付出多大代价,此事必须如愿进行,为以后到来的战争储备一批人敢打敢拼的将校,为大宋筑造一道真正不可逾越的防线。
    杨存中花了一个多时辰时间,安安静静将整个实战对抗演练章程一字不漏的看完,而后根据自己的设想与期望,挑出两份。
    后叫来几个参军将校,就有关事项商讨一番后,最终将几个悬而未决之事确定下来,写进章程之中。又找来书吏,将那两份挑出来的章程重新抄录一遍。
    隔天,杨存中便带着编写好的将校挑选章程进宫面圣。
    勤政殿。
    赵构坐在宽大的桌案前,细细看着案上的章程,一字字逐句细看,十分入神。
    而杨存中则坐在一旁,背脊挺直,坐得十分端正,旁边茶几上放着香茶,他未动一下。
    似乎过了许久之后,赵构放下手中的章程,朝杨存中笑道:“存中啊,你去太学拜谒圣人之后,文笔渐长啊。”
    杨存中脸上显出几分愧色,忙道:“皇上说笑了,存中是一介武夫,书是读得几本,字也能写得几个,拜谒圣人之后,向学之心渐长倒是不错,若说文笔渐长,愧不敢当。”
    赵构笑道:“存中不要这么谦虚,能出几千言可不简单,放眼朝中武将,唯存中一人尔。”
    杨存中回道:“存中不敢欺瞒皇上,其实这章程也是下属书吏代笔,存中使枪弄棒倒是不惧,若要提笔写下千言,还不如上阵杀敌来得爽快。”
    “我还以为存中去太学拜谒圣人过后,得了圣人亲自点拨传授,原来却是空欢喜一场。”赵构笑道。
    杨存中道:“皇上也曾多次点拨存中,要存中好好读书,可惜存中素来耐不住性子,拿不了笔墨纸砚,也只想为大宋、为皇上举好盾牌,挥刀提枪,纵马杀敌!”
    赵构笑道:“存中所言有理,若你也放下盾牌刀枪,我便要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了。”
    杨存中忙道:“皇上言重了,存中愿为皇上举盾立枪,为皇上站一辈子岗!”
    赵构听了此话,笑道:“好好好,我素知存中对我、对大宋的忠心,即便是受些委屈,也从来不会由着自己的性子,一言不合,便弃我而去。”
    杨存中道:“存中是得皇上提携,才有今天,皇上的恩赐,存中至死不敢相忘,皇上不开口赶存中走,存中一定为皇上守夜站岗!无论何时何地,决不让任何人惊扰到皇上!”
    赵构笑道:“好好好,我知存中一片赤诚之心。”
    而后拿起章程,说道:“存中能这么快做好章程,着实令我意外。只是此举调动殿前司全军,是否动静过大?”
    杨存中回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北方金贼营造燕京,蠢蠢欲动,而大宋军队势力下降严重,不论是势力较弱的殿前司禁军,还是淮河长江一线的驻守大军,都早已不能跟十年前相比,若此时金贼来攻,恐怕朝夕之间,长江以北就会丢失。这种时候正应该大张旗鼓操练一番,一方面提振全军士气,另一方面挑选出优秀的年轻将校,另外还能传达给北方金贼一个信息,那就是大宋从未忘记整军,不要妄想撕毁盟约,率军南侵,否则必将无功而返,付出代价!”
    赵构稍稍一想,便道:“存中所言有理。”随后问道:“既然如此,操练地点为何不放在北方,而选在婺州义乌县?据我所知,婺州可是在群山之中,在那儿操练,北方金人如何知晓,聚集这么多军队,粮草运输也是一大问题,远不如在北方平原地带容易施行。你说呢?”
    杨存中道:“皇上所言有理,不过这么说军队在一起操练,声势不会小,纵使在群山之中,万里之外的金贼纵然不会看到,迟早也会知晓,可若放在北方,操练之时被金贼奸细看到,知道大军军力孱弱,战力下降,恐怕马上就会重启觊觎之心,引来金贼就不好了,不若藏拙,暗中恢复军力,我们不主动挑起战争,但也要有抗击侵略的能力才行,不然等金贼哪日再次南侵,我大宋拿什么去抵挡他们?至于粮草运输,皇上不必担心,义乌县境内有河谷,地势平坦,良田无数,周边州县,也有无数良田,并且有河流贯穿,漕运较为方便。”
    赵构默然,少息才道:“存中所言有理。”
    而后再有一问:“你在章程里提议,待这次青年将校选拔完毕,由我或是皇室宗亲亲自召见,当面嘉奖赏赐,恩赐拔擢,此举是不是有些太过了?之前军队在北方与金贼大战,获胜之后,我也只是召见过战功卓著的寥寥数人而已,若对这些通过操练挑选出来的将校大加恩赐,会不会引起非议?”
    杨存中回道:“皇上,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皇上手下战将如云,如今他们渐渐凋零,垂垂老矣,不能上阵杀敌,军中青黄不接,军心不振,正该以浩荡皇恩收拢青年将校之忠心,以浩大的恩遇激励他们为皇上、为大宋守边杀敌,若皇上到时亲自出面召见,加以赏赐,必能提振军心,一举让大宋军队恢复往昔的战力!”
    赵构点头道:“好,此事我应下,若能真正选拨出优秀将校,我会在宫中召见,给与他们世人想想不到的恩遇。但愿此举真能提振大宋军心!”
    “皇上英明,此举一定可以让大宋军队回到巅峰之时!”杨存中恭声应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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