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口接道:“至于逃兵,确实时常发生,杨大人也知道,南剑州穷山恶水,好多人士兵都是外乡人,时间一长就想回去,他们跑出军营,往深山里一钻,谁也找不到,想回去也不能空手就回去,打劫些钱财再走,也不是不可能。”
    杨丛义道:“既然统制大人也认为那些土匪很可能曾经是禁军,那不妨排查一番,找出他们,也好早日破案,下官有事在身,也好早日离开,早日返回殿前司,大人以为如何?”
    统制大人问道:“杨大人打算如何排查呢?”
    杨丛义道:“当然直接从禁军名册下手,听说那伙土匪三年前就存在了,如今势力越来越大,近几年应该也吸收了不少逃跑的禁军加入。下官以为,可以在近三年的名册中一一核对,哪些人不在了,哪些人还在,哪些人先前在现在不在,都应该调查清楚,还神骑禁军一个清白,不然传扬出去,说南剑州的土匪跟神骑军关系紧密,到那时上面追究下来,统制大人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了。大人以为呢?”
    统制大人思考片刻之后回道:“嗯,确实应该查清,我即刻让人按名册核查清楚。”
    杨丛义道:“大人何须再找其他人,此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的好,即使再保密,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人多嘴杂,难免传扬出去,到时候谣言传开,没事儿也成有事儿了。此事包在下官身上即可,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就帮统制大人把此事调查清楚,到时一旦那伙露了像的土匪被抓住,大人也好解释,免得到时候被动。”
    统制大人沉默半晌,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听从对方建议。
    久无战阵,殿前司诸军中除了驻守京畿的几支精锐禁军外,驻守各地方州府的禁军多多少少都会不满编,有些在编人数甚至不足编制一半,吃空饷的情形普遍存在,在各军中几乎都是公开的秘密,一查一个准,但这么多年来,几乎没人查过,也少有人在朝廷提起,即使查了,应该也没什么所谓。
    况且这次殿前司兵案来查的是功勋,又不是核查其他事情,想来杨丛义也不会多管神骑军吃空饷这些微末闲事。
    转念一想,想到这里,统制大人忽道:“那些土匪做下此等伤天害理之事,胆敢在城里犯下二十三起命案,若不调查清楚,跟他们撇清关系,到时他们为了让官府投鼠忌器,胡乱攀咬,咬上神骑军,那就难办了。”
    杨丛义点头道:“大人说的对,确实有这种可能,如此更应该赶快查清,下官眼下无事,乐为大人分忧。”
    “好,那就有劳杨大人了。”统制大人抱拳抬手。
    “大人放心,下官定然不辱使命!”杨丛义抱拳应承。
    随后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吧,先一步就能占得先机。”
    “稍等。”统制大人点头,马上出了客厅。
    他之所同意让杨丛义参与此事,一是因为他给了对方银子,对方收下了,他们就在一条船上,二是他确实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想做的事,悄悄的做,其他人可能还会睁只眼闭只眼,跟明目张胆的做,那就是挑衅,赚钱贵在与人为善,这是他打拼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
    到了门外,马上吩咐一名卫兵,让他把参军叫来。
    片刻之后,一名参军快步赶来,统制大人略作交代,参军点头而去。
    等统制大人重新回到客厅,二人闲坐不多时,便见那参军带着两名士兵,手捧半尺来高的文册,慢慢走进客厅。
    文册放下之后,统制大人一挥手,两名士兵便赶紧退出去,只留下那名参军。
    “杨大人,这是明参军,你要的名册都带来了,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明参军就是,此事就幸苦杨大人了。”统制大人笑道。
    杨丛义笑着应道:“好,大人放心。”说完看了一眼姓明的参军,年纪应该在三十出头,看起来确实是个精明之人。
    统制大人转头道:“明参军,杨大人还要在统制衙门多住几日,一会儿你大人安排好住处。”
    “是。”明参军抬手应是后,便不再多话。
    “杨大人先忙,我还有些事要办,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有事找我,直接跟明参军说就是。”统制大人说完便起身。
    “好,大人去忙吧,不用管下官。”杨丛义起身抱拳。
    统制大人转身离开客厅,很快消失不见。
    杨丛义看了看桌上半尺来高的两堆名册,不少都积满灰尘,看来许久都没人翻动过了。
    “明参军是何时从军的?”
    “绍兴八年。”
    “到如今也有十几年了。明参军,我看统制大人对你很是看重,跟着统制大人时间不短了吧?”
    “也有七八年了,末将未从军前读过几年书,后来偶遇统制大人,便一直跟着统制大人,从北到南,一晃都这么多年了。”明参军不急不躁的回道。
    “能跟七八年,确实不容易,也难怪统制大人对你信任有加。”杨丛义面带微笑,神情轻松,对明参军的关注却丝毫没有放松。
    在林掌柜的证词中,明参军也曾与胡昆一同出现过,并且那胡昆多数情况下是按明参军的意思行事,这一系列案子,他必然也有参与。
    “末将先给大人安排住处吧,一会儿再把这些名册送去大人房中,大人可在房中慢慢查看。”明参军感觉到了对方扫视他的眼神,略微有些不安。
    “也好,不用太麻烦,昨晚那地方就行。”说着起身,同时又道:“州衙捕快还在衙门外等我,我先出去跟他们说一声,你把名册送到房间就可以了。”
    “何须大人亲自跑一趟,末将让人出去跟他们说也是一样。”明参军马上提出帮忙。
    “不用,还是我亲自去一趟,不然他们回去没法跟知州大人交代。”
    杨丛义说完,便大步离开。
    刘捕头远远的见杨丛义从统制衙门出来,赶紧上前询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先回去吧,忙你们的差事去,我要在这儿住一段时间,让知州大人放心,一有结果,我亲自去跟他说明。”杨丛义说完,便再次返回统制衙门。
    刘捕头等人又不可能追进去,喊了几声“杨大人”,对方也没有理会,便只能留下一人,其他人赶紧返回衙门。
    杨丛义一回到偏院,昨晚住过的房间,便见房间已经收拾干净,那些落满灰尘的名册堆放在桌上。
    使劲拍打几下,阵阵烟尘从名册上腾起,在阳光照射下,异常清晰,呛得杨丛义忍不住屏住呼吸。
    名册实在太多了,一本本翻看也看不出门道,幸好每本名册都标注了时间,粗略一番,果然都是近几年的。
    神骑军中,他知道名字的不多,首要目标便是那个跟林掌柜接触频繁的胡昆,既然称将军,至少也应该是一名军官,如此一来,问题就稍微简单一些。
    杨丛义先从三年前的名册中查起,很快便发现一个叫胡昆的人,是一名队将押官,翻遍那本名册,全军几千人中,胡昆确实只有一人。
    随后他便按时间先后顺序,继续在其他名册中寻找胡昆其人。
    几刻钟之后,当最后一本名册翻完,胡昆的名字已经消失不见了,而消失的时间则是绍兴二十年十二月,消失前的军职是部将。
    毫无疑问,这个胡昆肯定有问题,他的消失跟统制大人有多少关系,杨丛义不能确定,但稍稍一想,就知道必然不简单。
    既然神骑军中确有胡昆其人,林掌柜的供词便有几分可信之处。
    但若是胡昆死了,那便死无对证,林掌柜的供词就成了一面之词,命案的突破口就变成了死胡同。
    可这胡昆已经在神骑军名册中消失五个月之久,不管他是不是死了,神骑军都可以撇清关系,难道半年前他们就谋划好一切,并为此做好了准备不成?
    杨丛义心里一寒,若真是这样,神骑军得堕落成什么样子,眼里只有钱,没有百姓和人命吗?
    胡昆已在名册中消失,那十二个土匪是不是跟他一样,杨丛义十分怀疑,于是马上开始在名册中重新寻找莫名其妙消失的人。
    小半个时辰后,他找到了想要的结果,近两年共有三十六人无端从名册中消失,而其中有三十人出自同一指挥,且集中分布在两支小队,这也很可疑,他们有极大可能就在那伙土匪中。
    然而问题随之而来,他们也在名册中消失,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跟神骑军扯不上关系,即使能证明他们是神骑军逃兵,神骑军愿不愿意协助追捕,能不能追到都是问题。
    杨丛义找出了他们的名字,却也同时陷入了困境。
    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脑中一团乱麻,一堆数字乱跳,想要理出个头绪,却越想越乱,找不到可以突破的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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