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丛义在等待,等待朝廷派军队进山的消息。
    一旦军队进山,必然是朝廷作出了剿灭匪患的决定,到那时他们便可以安全退出天柱山,回到平静安详的太湖县。但在这之前,有人会成为牺牲品,既然陈知县告诉过他,他就不能让这帮捕快成为别人的马前卒。他必须保证不能跟匪徒有正面交锋,他们不是匪徒的对手,历来官匪不两立,一旦交手他们都会命丧天柱山。
    扎营虎头岩,控制口粮,他们便不能走的太远,向西搜素的范围便能确定下来,队伍就无法靠近天柱山中心区域,众人离危险也就远了一分。杨丛义做的一切就是要把队伍圈在外围拖时间,一直拖到朝廷兵发天柱山,再来一次剿匪。
    一切都在掌控中,按他预想的进行,搜素队伍会在黎明出发,傍晚返回,顶多会在隔天返回,携带的食物不允许他们远离虎头岩。
    “杨哥,彪哥他们还没回来。”李二牛拿着烤热的食物回到棚内。
    杨丛义正在练功,张彪总喜欢走远,他已经习惯了。冯林带的队伍当天傍晚必定会回来,而张彪的队伍不是半夜回,就是直到第二天才回,基本没有准时回来的时候。这次又是一样,昨天早晨出发,此时天都黑了还不见回来。
    他们带的口粮不多,今天吃完明天就没了,再不回来就得挨饿,他们肯定得回来。张彪一直坚持要往西边去抓捕逃犯,他坚信越是危险的地方找到逃犯的机会就更大,杨丛义知道西边不能去,却又不能说不抓逃犯的话。
    这么做的真实原因他不能跟队伍里任何人说,他从陈知县私下交代的话里猜测,这次任务可能涉及到朝廷各部之间的博弈,既然有博弈就会有牺牲,上层博弈怎么可以让最底层的小卒子和牺牲品知道?杨丛义即使现在隐约能猜到也只能装作不知情,不该知道的便不能知道,更不能嘴上没有把门的,胡言乱语。
    目前为止,为了保全这个队伍,能回去跟陈知县有个交代,他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逃犯一定要搜捕,但又不能深入天柱山。
    冯林懂得趋利避害,他带得队伍有没有用心搜捕逃犯,能不能搜寻到线索,杨丛义管不着,也不用管,只要告诉杨丛义他们确实是在搜捕逃犯就够了。
    杨丛义不担心冯林他们,不论偷奸耍滑,还是使小聪明,都随他们去,只要不往匪窝里闯就好。
    最让杨丛义费心的就是张彪,作为队伍里资历最老的捕快,职责已经深深印在他心里,只要接受任务就没有不执行的可能,他坚持要往西边去搜,还一次比一次走的远,根本就拦不住。
    翌日清晨,仍不见张彪等人返回,杨丛义担心出现意外情况,临时决定要冯林带人向西去把他们找回来。
    日暮时分,西去的队伍返回营地,只找回来三人。
    杨丛义没有看到张彪,便心知不好。
    冯林道,“彪哥前天带人一直往西走,没有回头的意思。他们三个不愿意跟着去,被赶回来。我们找到他们三个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饿的走不动路,惊吓过度,神智不清,幸好发现及时,不然他们三个就死在山里了。”
    杨丛义心里焦急,只回来三个,另外七人身陷险境下落不明,他领导这个队伍,每一个人的安危他都要负责,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陈知县负责,更是对每个兄弟的全家负责。
    沉思片刻之后,他把所有人召集起来,“眼下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往西走很危险,你们不想去,我也不想去,但现在我们不能不去。月初,我们二十六人从太湖县远道而来,深入山林,风餐露宿,历尽艰苦,不就是因为逃犯中有多人是太湖县人,害怕他们逃脱惩罚继续为祸乡里,想要将他们重新捉拿归案吗?现在张捕头他们为了追捕身负血债的凶徒逃犯,以身犯险,深入险境,作为兄弟,我们能置身事外吗?当然不能。就算不能把逃犯全都抓回来,也要把我们的兄弟找回来。”
    众人在黑暗里沉默,深山里找人谈何容易。但他们跟随张捕头日久,跟他多少都有些感情,现在他们没吃没喝,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不去感情上过不去,去的话又太危险。凤凰村村民叮嘱他们的话,他们都记在心里,虎头岩以西不能去。对他们来说,去与不去都是煎熬。
    冯林道,“杨哥,我看这样,彪哥他们一定要去找,虎头岩这个营地我们也不能丢。明天我继续带人往西找。”
    杨丛义点头道,“那好,明天你带十个人往西找,发现他们踪迹就跟上,不要丢了。沿路留下记号,好让我们给你们送口粮。找到张捕头之后,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他带回来。但也有一种例外情况,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你们千万要记住,一旦发现他们身处险境无法救援,你们不要妄自动手,及时派人回来通知我。”
    冯林道,“杨哥,我知道怎么做。”
    杨丛义道,“此行关系众人安危,你们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虎头岩以西是什么情况我不清楚,千万小心。”
    冯林道,“杨哥你放心,我会注意。”
    杨丛义道,“好。你们去休息吧。”
    众人散去,每人头上都顶着压力。从明天开始他们就不能跟之前一样偷懒混日子,必须涉险去追寻张彪的脚步,解救他们,也解救自己。
    要问律法正义,他们可能不懂,也没有那样的觉悟,但说到兄弟之情,每个人心里都有。逃犯可以抓不回来,但张彪他们是相处多年的兄弟,一定要找回来。
    此后冯林等人西去,直到第六天杨丛义才得到消息,他们沿着张彪等人的踪迹发现了一处土匪巢穴,估计张彪在土匪手中或者已经遇害。杨丛义得知消息之后立即带人去与冯林会合。
    路途遥远,山间无路,两天之后,两队人马才又合为一处。
    不等杨丛义询问,冯林便道,“八天前,我们顺着彪哥他们留下来的标记来到这儿,在这之后标记就没了,也找不到他们,我不敢轻举妄动,后来发现对面山上有大队人马出现,几乎人人都带着刀枪,我想那山上肯定是有匪窝,本想悄悄摸过去察看,又怕惊动了他们,我们人少要吃亏,最后只好让人回去找你。”
    杨丛义看看对面那座山,山高路陡林密,要是真有匪窝,张彪他们七人闯进去,恐怕真是有去无回。“你们这四天一直就在这儿盯着,有什么发现?”
    冯林道,“自从四天前发现一队人马下山后,就再也没有发现其他情况。”
    杨丛义问道,“那队人马有多少人,回去了没有?”
    冯林回忆着当时的情形,道,“林子太密,数不清,不会少于三十个,闹的动静有些大,隔这么远我们都能听到,人肯定不会少。他们下山以后就没有回去,不知道是去哪。”
    杨丛义听后很生气,却又不好发火,只能尽量稳定着情绪,道,“这四天你们什么都没做?就在这儿等?他们那么多人都下山了,你就不能到山上打探一下?摸清山上的情况?”
    冯林等人贪生怕死,自知理亏,却还是要辩驳,“杨哥,我们是按你说的在做,彪哥他们肯定是被山上的土匪抓去了,他们都不是土匪的对手,我们去也是送死,哪里敢动。”
    杨丛义气的无话可说,现在也不是责备他们的时候,平复心态后,吩咐道,“你现在带两人过去,上山把土匪的住处找到,看看山上还有多少人。”
    冯林犹豫道,“杨哥,要是在山上遇到土匪怎么办,那我们不是死定了。”
    杨丛义安慰道,“怕什么,土匪下山敢闹那么大动静,就不怕有人知道,也不会躲躲藏藏,你们悄悄摸上去,只要别轻举妄动,他们发现不了你们。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冯林忽然红着眼睛道,“杨哥,要是我回不来,你们可千万别把我丢在这儿,我想回去。”
    杨丛义拍拍他肩膀道,“让你去打探情况,又不是让你跟土匪厮杀,别说的跟去送死一样。快去快回。”
    冯林不再多言,带人便向对面山上钻去。
    杨丛义对剩余十几人道,“根据目前这些情况判断,张捕头他们很可能在山上,至于是死还是活,大家都不知道。但不论他们现在如何,土匪窝我们都要去,人活着,我们救出来,人不在了,我们就要给他们报仇。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跟张捕头的时间比我长,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先休息,养足精神,等他们摸清情况,今晚我们就上山。”
    一番话说完,不给其他人说话的时间,他直接就地躺下,不管事情多大,先恢复精力再说。
    太阳落山之前,冯林带人匆匆忙忙的跑回来。
    杨丛义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便醒了,起身迫不及待的问道,“有情况吗?”
    冯林气喘吁吁的道,“彪哥他们确实在山上,土匪窝里,准确的说是个土匪洞,被他们关起来了。”
    听说张彪他们还活着,众人一阵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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