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只觉得他大言不惭,恬不知耻!
    每家的地就那么大,他是如何能说出“看能不能让地里多收获些粮食”这种话的。仿佛他这么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地里的产量就会翻番,殊不知真正的收获全靠他们日复一日的耕耘。每块地的产量几乎都是定数,如何能是努一努力就有多的?
    东家自觉给村民们出了主意,也不像刚来时那样理亏,很理直气壮道:“努一努力,努努力嘛。都是要多交税的,不单是你们一个村子。若是没有余粮,还不是你们不够努力。”他说完这句话看也不看村长,直接离开,探望姜莞去了。
    村长被他厚颜无耻的话气得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心中愤怒,良久才长长叹一口气。
    这日子,怎么就那么难过!
    姜莞正坐在房中听圆圆给她讲些山野趣事,手边为数不多的数盖在她脸上,给她遮去阳光,让她昏昏欲睡。
    外面护卫通报:“女郎,东家来见您了。”
    姜莞将脸上的书取下,精神起来:“让他进来。”
    零零九一直为村民们捏一把汗,听说东家来了,知道是税要来了,如今躲也躲不过,只能接受,反而放下了心。
    东家快步入内,见房中锦绣富贵,对着姜莞是和刚才对着村长时全然不同的态度,恭敬谄媚。
    姜莞悠悠地望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东家听到她声音就怕,却不得不来看她。若是被她知道他来了村子却不来探望,只怕她会怪罪。
    “来传达些事宜。”东家怕她与谢家村的村民们相处出感情来,知道加税的事后不乐意要闹,便尽量模糊了道。
    姜莞恍若不知,并不如何在意,随口问:“什么事?”
    东家被她问出些汗来,依旧囫囵道:“是县里的一些事。”
    姜莞望着他又问:“什么事啊?”俨然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东家再敷衍不得,只能低声说:“是涨税的事。”
    一旁侍奉的圆圆神情一下子变了,顾不上许多问:“不是说要减一成税的吗,怎么又要加税了?”
    东家看圆圆不起,并不想搭理她,只笑呵呵地对着姜莞。
    姜莞双手握着没看过一眼的书,瞥他一眼:“说啊。”
    东家顿时露出苦恼的神色,忙道:“这也不是我们私自加税,是衙门要求的,咱们没办法,也只能按照衙门的要求来。”
    姜莞手指在书页上划动:“涨几成税?”
    东家咽了咽口水:“八成。”
    他生怕姜莞动怒,急忙补充:“衙门那里要加七成,我家不过是多加了一成税而已,城里其它东家大部分是要收九成税的,还有收十成的!相比之下,我家已经十分良心了。”
    零零九瞠目结舌:“十成?那是一粒粮食也不给农民留了?”
    姜莞在脑海中轻哼一声答:“不然呢。”
    “可,可分明是他们种的粮食,怎么能不给他们留呢?”零零九不解之余更意识到当下环境的可怕。
    辛苦劳作一年到头竟然是完全为别人打白工,它无法理解。
    “你该问你自己吧。”姜莞疑惑,“这不是你的世界吗?”
    零零九面红耳赤,尴尬极了。
    圆圆的脸已经变得惨白,她虽然不知道八成税具体是多少,却知道那是他们负担不起的数目。她本以为女郎来了他们村,他们的生活总能一点点好转,却没想到县衙说涨税就涨税,让人猝不及防。
    加税是至关紧要的大事,村长在东家走后终于调整过来心情,派人将田间地头劳作的村民们叫回来,要宣布此事。
    他倒也不是调整过来心情,只能说是不得不接受。因为不管他接不接受,县衙是不会管他许多的,该收的税一粒也不会少。
    村民们被从田间召回,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个站在村长家院子里还十分茫然。
    “谢晦,你是咱们村子里最聪明的人,你知道怎么了吗?”有人问谢晦。
    谢晦在太阳下静静站着,与院子中四下张望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他在田里干活时看见东家向村子里来,再加上村长突然将人叫回,差不多知道是要说什么事。
    他被人询问,便答:“税。”
    众人愣了一愣,旋即高兴起来:“是又要减税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他不明白村民们为什么会认为是减税而不是加税,看着他们喜悦的神情,他陷入沉思。大约人总是爱往好的方面去想。
    村长颤巍巍地从房中出来,见着一院子笑逐颜开的村民,酝酿许久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谢晦再看到村长的神色,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
    “大家静一静。”村长艰难开口,“刚刚东家来传达了一件事,我这里同大家说一声。”
    村民们安静一瞬,听到“东家”二字差不多知道是和租税有关,一个个纷纷好奇起来。
    “是什么事?”众人问道,还没意识到要涨税的事情。
    谢晦冷眼旁观,只听见村长唉声叹气:“衙门要涨税了。”
    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村民们一个个呆住,怎么也没想到等到的是涨税而不是降税的消息,皆不知说什么好。
    谢晦观察着村民们变幻的神情,眼中藏着沉思,原来这个时候是该露出悲伤的神色。他并不能感受到伤心难过,也不知道该如何露出这种神情,只会模仿村民们的表情。
    “是涨不是减吗?”
    “那要涨多少呢?”
    “怎么突然要涨税了?东家可有说缘由吗?”
    ……
    村民们一下子慌了,七嘴八舌地问起村长来。
    村长叹口气,一一回答:“要涨八成税,东家也没说为什么,只说是县衙要求的,不信可以去其它各处问问。不止涨咱们一个村子的税,各地的都涨。而且咱们村子已经算是涨得少的了……”他说到“少”时也实在说不下去,若说八成税还算少,那可真是人疯掉了。但与其它村子九、十成税比起来,八成税又确实算少的了。
    “八成!”有村民绝望地叫。
    “咱们哪里还负担地起八成税呢?这是要逼我们去死吗!前些年欠东家的粮还没还完,如今收了粮食又要再加八成交上去,我们手中连过冬的分量怕都不够,还不了债不说,大约还要再去借粮,这……这叫什么事呢?”
    村民们齐齐想,这叫什么事呢?
    八成税与十成税是有些差别,但又差不了多少。
    区别只是前者交了后慢一点死,因为还有些余粮果腹。后者交了后死得快,因为一点粮食也没能剩下。
    村长连宽慰的话也说不出,静默地伤心着。
    村民们也被这个霹雳炸得头晕目眩,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满腹疑惑一腔热血也不顶用,因为他们并不敢去问一问为什么,只能任劳任怨地交税。
    到后来谢家村的村民们一个个散去,正好各回各家用午饭,但谁也没有用饭的心情。
    谢晦也没直接上田里去,刚好趁着这时候多看两页书。
    他一回家,就见姜莞站在房檐下笑嘻嘻地冲他招手:“怎么样?还想做祁国的官么?”
    第96章 一群人的力量
    姜莞身后房门大开,房内的凉风打在她背上清清凉凉,她才勉强愿意站在房外看谢晦的热闹。
    谢晦看向她没说什么,缓缓转开目光,并不打算回答她话。
    零零九觉得它如果是谢晦,它应当也不想理会姜莞的。她看热闹的嘴脸实在太过明显,很让人看着来气。
    “不说话装高手是吧。”姜莞也不生气,利益受损的并不是她,她大度地原谅谢晦的冷脸,毕竟要交税的是谢晦。
    他显然不大想理她,转身要进房门。
    姜莞远远道:“你来嘛,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和涨税有关。”
    谢晦的脚步顿住,回过头向她走来。
    姜莞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过来,但见他身姿挺拔清逸,风姿疏朗,一双眼冷淡沉郁。她分神对零零九道:“如果我说我没有话要告诉他,都是骗他的,他会不会气死。”
    零零九:“你最好不要。”
    谢晦停在她面前,气质清冷。
    姜莞面前的阳光被他遮去,陷入一片阴影之中。她仿佛陷入塞北的风雪,周身是冰天雪地的孤寒,被卷入细细密密的凛冽之中。
    “什么秘密。”谢晦专注地望着姜莞问。
    姜莞慢吞吞开口:“秘密就是,涨税这件事,是钱大人要求的。”
    谢晦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问:“你如何知道?”
    姜莞抿唇一笑:“我当然知道,你相不相信我。”
    谢晦:“眼见为实。”
    姜莞笑:“你学这个学的倒很快嘛,你学了我的东西,怎么不叫我一声师父。”
    谢晦沉默。
    “再多告诉你一件事。”姜莞笑吟吟开口,“钱大人只加了一成税。”
    谢晦微怔,眼中清寒散尽,难得有些不明了。
    姜莞看到他略茫然的模样没有半分反差感而带来的心软,反倒很恶劣地道:“你自己想为什么到村子里就成了八成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进屋关门,将谢晦锁在门外。
    她说话只说一半,深谙如何能吊人胃口这一秘诀。
    零零九惊讶不已:“你也太缺德了,话只说一半。”
    姜莞一面向桌前走一面回它:“怎么好话歹话都让你给说了,既要我告诉他,又要我全告诉他,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反正他是男主,聪明绝顶,让他猜好了。”
    零零九感叹:“你这么耍他,他要被你气得再不理你了。”
    姜莞满不在乎:“你不会以为我很想理他吧?”
    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一手托腮,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名贵山水画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桌上胡乱画圈。
    她甜甜一笑:“谢晦会来求我的。”
    零零九不信:“求你什么啊?”
    “等着看咯。”她自信笃定,让零零九更加好奇谢晦那样没有心的人会因为什么回来求她。
    谢晦微垂着眼在姜莞的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谢明在房中没精打采地吃着饼看书,见谢晦回来,他顿时上去:“哥,你怎么回来了?不好了!”
    谢晦点头:“村长说了。”

章节目录


重生三次后我放飞自我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柠檬小打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柠檬小打并收藏重生三次后我放飞自我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