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没有立刻去碰食物,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幽九魈开口,她才牵着弟弟的手,小心翼翼去了窗前,拿了一块最小的肉,给了弩。
    弩,吃吧。
    嗯!
    弩接过肉吃了起来,妖族和灵族不同,灵族偏好素食,但妖族是吃肉的,素食对他们而言根本没办法填饱肚子。
    但琦还是只给弩拿了那么一小块,甚至她自己都没吃,只喝了一点粟米粥。
    弩看一眼肉,喝一口粥,再看一眼,再喝一口,他还想吃肉,但是琦不同意,他就不敢。
    乖,等以后以后有机会,我去森林里给你猎野鸡吃,想吃几个吃几个,好不好?琦如是安慰这弩。
    兴许是无双答应买下他们,弩也不那么悲观了,当即点了点头:嗯!姐姐,到那时候,你还跟以前一样,做烤鸡给我吃,给我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好。琦的笑容里藏着苦涩,但是弩并没有看出来。
    倒是他们的谈话,不知怎么再次惊动了幽九魈,他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弩和琦。
    琦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盯着,一转头,差点儿将手里的碗扔出去:大、大人,怎么了?
    弩也吃了一惊,转头瞪大眼看着幽九魈,微怔片刻后,连忙低头将碗里的并不怎么喜欢的粟米粥喝了个精光,万一幽九魈反悔了,已经吃下肚子的东西,他总要不回去了吧?
    幽九魈垂眼,沉默片刻,忽然抬头问琦:两个人要怎么样才能永远在一起?
    幽九魈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不是姐弟那种,不是家人。
    啊?琦完全没想到幽九魈居然会突然问这个,不对,她其实以为幽九魈今天一天都未必会开口和他们说一句话。
    如今他不光说了,还问了一个这么奇怪的问题,琦一时甚至没反应过来,知道她重新真理了一下,不确定地朝幽九魈确认道:大人您是不是想问,两个即无血缘关系,也不是至亲好友的人,有什么办法可以永远在一起?
    幽九魈:也可以这么问。
    琦还没来得及开口,弩便张口道:当然是成亲了!
    成亲?幽九魈微怔,什么是成亲?
    弩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人不知道什么叫成亲?
    琦也惊讶地看着幽九魈,在发现幽九魈似乎的确不知道的情况下,琦轻声对他解释道:成亲,就是一开始完全陌生的两个人,在经过某种仪式之后,成为一对夫妻,从此贫富共享、不离不弃。
    夫妻幽九魈沉思片刻,夫妻可以抱在一起吗?
    这个琦被幽九魈直白的话说的脸一红,轻咳道,自然是可以的。
    幽九魈:当着外人的面也可以?
    这下弩的脸也红了,看着幽九魈,大概没想到幽九魈如此冰冷的一个人,骨子里居然还这般的孟浪?
    琦低头看着地板:应该是可以的。
    幽九魈:那可以每日待在一起,夜晚同榻而眠?
    琦舌头都不利索了:既然是夫妻,自然是同进同出、同吃同、同眠。
    幽九魈沉思片刻,冰冷精致的眉眼间,忽然绽出一抹春色无边的笑容,神情温柔而宠溺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他并没有说,只是瞬间下了床,放下手中的茶盏,对琦和弩道:你们在这等着,有人叫你们,不必理会。
    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见桌上吃的还不少,又对弩道:那些你都可以吃,我只吃他做的。
    他是谁,琦和弩当然不知,他们只是不明白,幽九魈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一下子好像性情大变,人都好似变温柔了。
    而且一脸藏不住的欢喜雀跃、满面春风,看起来像个要去找情人私会的小情郎。
    事实上,幽九魈的确是要去找无双,他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无双,他们俩如果想永远在一起,只要成亲就可以,成亲之后,自己如果再想抱他,也不需要再背着任何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拥抱!
    成亲真好!
    幽九魈内心雀跃无比,然而走着走着,雀跃之情慢慢沉淀下来,幽九魈恍然明白一件事:他或许不懂什么是成亲,但是无双呢?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知道,但他并不想和自己成亲?
    一个仆人从幽九魈身边胆战心惊的走过,幽九魈把人叫住:站住。
    仆人噗通跪地:是是,大人有何吩咐。
    幽九魈问道:两个人若是要成亲,那么这二人需得怎样?
    仆人额头贴着地:成、成、成亲自然需、需、需得父母之命,或者两情相悦、互相爱慕
    爱
    幽九魈一愣,他不是全然不懂的,有人曾经告诉过他,当他从地狱爬出去之后,他一定会深深爱上上面那个五彩斑斓的世界,他会疯狂的想要占有那个世界,将那些卑鄙的人类统统踩到脚底下!
    然而如今,他确实爱上了外面的世界,但比起这些,他更爱的是一个人类,一个叫无双的人类。
    他疯狂的想要占有对方,想让对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想每时每刻和对方在一起,甚至想想将他弄哭。
    幽九魈见过鬼族交合的现在进行时,那画面跟鬼哭狼嚎差不多,所以他一直以为,那是一件十分不怎么样的事情,所以他极力忍耐身体的不适,没有对无双做出同样的事。
    但是现在,他想试一试,想对无双试一试,只对无双试一试。
    幽九魈抿唇站在原地,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半晌,就听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勐地一个转身,原路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幽九魈回去找了琦,并向琦提出一个要求:他想让琦带他去万春馆看一看。
    第53章 听墙角
    幽九魈和琦是偷偷离开的城主府,琦不知道幽九魈是怎么做到的,她感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已经出了城主府,和幽九魈一起,站在了府邸外的大街上。
    大人,这边。
    琦带着幽九魈穿过幽暗的街道,不多久,便看见一处灯火通明的街道。
    灯油不便宜,城中百姓若无必要,是舍不得点灯的,偏偏这处的房子,家家从门口便亮着烛火,火光红透半边天。
    且每户的门口都站着人,春日还未尽,夜晚的凉风依旧冻人,那些姑娘们穿着单薄的纱衣,胸膛露出好大一片,一个个笑的花枝乱颤,朝路过的男子抛去媚眼,或是身体扭捏出妩媚的姿态,只为了把人勾过去。
    琦指着其中最大的一户对幽九魈道:大人,那就是万春馆。
    幽九魈抬头去看,万春馆三个字被写在火红的灯笼上,十分醒目。
    幽九魈对琦道:你找一处等我。
    琦:大人不用我陪您进去吗?
    幽九魈:不用。
    琦看了幽九魈一眼,想提醒幽九魈,他这等样貌,进了万春馆,若没有自己陪着,很可能会被里面的姑娘剥皮拆骨;可再想起昨晚那一脚,又觉得会被拆骨的指不定是谁。
    琦思来想去,还没想出该不该开口,就发现身边的幽九魈已经不见了。
    原来人家根本没打算走正门。
    琦没看见幽九魈进去,只看见人消失了,她站在街道上,被冷风一吹,当即冻得一哆嗦。
    算了,琦想:她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吧。
    琦找了一处商铺的屋檐,晚上商铺关了门也没人,她就在屋檐下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等着幽九魈,闲着无聊,脑子里忍不住就想:这位大人来万春馆,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他今夜,又会看到什么呢?
    他当真不懂何为情爱?
    琦乱七八糟的想着,但是没有一个问题是她想明白的。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幽九魈回来了。
    他是突然出现在琦面前,就像他离开时一样,琦被吓了一跳,抬头发现是幽九魈时,琦忍不住地盯着幽九魈的脸看。
    幽九魈黑色的眼眸,在月色下几乎与黑色融为一体,也如黑夜一般安静、沉浸、毫无波澜。
    不应该是这样啊?!
    琦脑子里这般想着,不死心地又多看了几眼。
    幽九魈突然道:你在看什么?
    琦吓了一跳,才发现自己越矩了,连忙低下头来:不,没、没看什么,大人,那我们现在要回去了吗?
    嗯。
    幽九魈一个转身就走,琦连忙小心翼翼地跟着,她不敢再抬头,只能低着头跟在幽九魈身后,看着幽九魈走动时被牵扯的衣袍,脑子里依旧忍不住好奇。
    他究竟去万春馆做什么?或者他看到了什么?他现在又在想什么?
    琦想不出来,但她能感觉得到,幽九魈的脚步比来时要轻盈,他不像是在赶路了,而像是在散步,琦还是忍不住抬头,快速看了幽九魈一眼,当然只是一个背影而已。
    琦发誓,她从未见过与暗夜如此相配的人,他整个人仿佛都融入其中,并不是被同化的那种,而是让黑夜成为他的背景板,他们是那么的神秘、诡谲而又强大。
    眼前的脚步再次驻足,琦差点儿撞上幽九魈的后辈,好在最后一刻听到了幽九魈的提问。
    他们在做什么?
    琦微睁的双眼抬起,看着近在尺咫的后辈,咬了咬牙一时不知该害怕还是该羞耻,她居然莫名到看一个人走路看入了迷,毕竟他昨晚还可是差点杀了自己和弟弟!
    琦唿出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颔首问道:大人是在说谁?
    幽九魈看了琦一眼,脚下转个弯,朝左边的一条巷子走去,琦如今竟也能明白幽九魈的几分意思,当即跟了上去。
    巷子最里头,原来有一户人家在办喜宴,快靠近的时候,琦才听见人声,她有些惊讶地看了幽九魈一眼,不明白幽九魈是怎么在离着这么一段距离的情况下,竟然可以听到有人家在办喜宴。
    他们在干什么?幽九魈又问了一遍。
    琦转头去看,这户大门上还挂着红绸呢。
    这家是一商户,家中有些钱财,一般的平民成亲,最多自己买身红衣,在窗户上贴两张红纸,之后拜了天地父母,这婚就算完了,只有有钱的商户或者贵族,才会在成亲当日,买红绸挂在门上,男方请来家中亲朋好友,办一场喜宴热闹一番。
    而琦和幽九魈不知是凑巧还是命运使然,只出来这一回,就遇到了有人办喜宴。
    琦见了红绸,当即对幽九魈道:应该是有人成亲吧。
    幽九魈声音幽沉:成亲?
    琦点了下头:是。
    幽九魈沉思片刻,突然向琦提出一箩筐的问题来:成亲是怎么样的?要做些什么?需要准备什么吗?而且你不是说,成亲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为什么这里面会有这么多人?难道他们这么多人都在成亲?
    琦目瞪口呆地看着幽九魈,一来她是真没见过幽九魈一次说这么多,二来她似乎在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迫切的情绪?
    幽九魈没有听到回答,眉头瞬间蹙了起来,琦见了连忙合上下颚对幽九魈道:不、不是,成亲只有两个人,那些人大概是来送祝福的,其他其他我也不太清楚。
    琦是妖族,并非人族,如果不是因为她之前曾见过人族成亲,今日她也未必会知晓。
    琦发现自己不能回答幽九魈的问题,害怕受到惩罚,当即便跪了下来,祈求幽九魈:大人,请大人赎罪,我、我们妖族成亲与人族不同,所以我也不是太清楚人族的方法,求大人饶命。
    你在这等我。
    幽九魈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又消失了。
    琦发现,第二次见到幽九魈消失,她已经可以很好的面对了,甚至松了口气,至少幽九魈似乎并没有要因为她的不知,而惩罚她的意思,对吗?
    幽九魈将自己藏在黑暗中,看着眼前嬉笑的众人,穿着红衣的新郎官,被众人围在中央,一杯杯的水酒塞到唇边,他竟也不生气,脸上始终挂着笑,好脾气地喝下一杯又一杯。
    他的父亲见天色实在太晚了,终于将他解救出来,让仆人送他回新房,新娘子在等着呢。
    大家也都适可而止,嬉笑着告诉他:春宵一刻值千金。
    幽九魈心中跟着默默念了一遍,原本似懂非懂的一句话,念过之后好像豁然就明白了何意。
    幽九魈跟着新郎官身后去了新房,仆人们将他送进房中,便立刻退了出来,幽九魈来到窗前,双手环抱在胸前,背靠墙壁而立。
    婚房内,新郎官对新婚妻子的窃窃私语、浓情蜜意,都被幽九魈尽数听了去,到后来,没人再说话了,只有唇齿交融的声音,再到后来,一声声无法抑制的嘤咛,让幽九魈眯起了眼。
    *
    弩很害怕,因为今夜,他被一个人留在了房中,幽九魈带着琦走了,虽然知道这么晚,应该不会有人过来,但万一被人发现,此刻的房中就知道他弩一人,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中缘由。
    他早早吹了油灯,坐在那儿祈祷姐姐和幽九魈能早点回来。
    可弩不知道,姬琨的人是不会来打扰幽九魈的好事,可无双今晚还是会来睡觉的呀!
    窗户被推开,无双一个翻身进来,因为没有光,脑袋不小心磕到了软塌的边沿。
    唔!
    无双痛的闷哼一声,弩立刻犹如惊弓之鸟:谁!
    是我,是我,无双一边捂着头疼,一边举手示意,你别怕,是我。
    弩听出声音,不确定道:是白天那位大人吗?
    对。
    无双龇牙咧嘴一番,抹黑走到弩面前:这么黑怎么不点灯?害得我差点儿破了相等等,九大人他不在?
    弩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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