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湛的眸眼里漾着水光,还有她明艳的脸。
    慕月笙拉着她往回走。
    到了荣恩堂,云碧瞧见他们二人相携而归,悬着的心算落了地。
    慕月笙淡声吩咐,“快些去准备热水,服侍你主子沐浴。”
    云碧忙应允。
    崔沁进了浴室,里边摆着两个浴桶,热气腾腾,旁边的高架子上挂着白巾,旁边的小几上搁置着慕月笙和她的寝衣。
    崔沁褪去湿的衣裳,忙不迭将冰冷的身子没入水中。
    待身子泡热,她又急着出来。
    她原先就洗过,不必费时间,倒是慕月笙打外面来,本就沾了些雨水,刚刚又陪着她染了不少湿气,生气是一桩事,不忍心他受凉又是一桩事,崔沁就是这般性子,对着喜欢的人,心里总是软,他那番话坎坎切切,她也挑不出错来。
    待她出来,慕月笙坐在窗下,不像往常那般看书,而是呆坐不言。
    “夫君,你快些沐浴吧。”
    慕月笙扭头见她用雪白的帕子在擦拭头发,她黑发又细又软,还沾着湿气。
    他起身朝她走来,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拉着她坐下,“我来帮你。”
    崔沁坐了下来,黑发从他手臂扫过,撩过他的掌心,微微发麻,他眯了眯眼,帮着她把头发绞干,又吩咐人送来炉子,置于她身旁。
    他自己则折去浴室,不多时洗好,换了雪白的中衣回来。
    见崔沁风姿楚楚立在梳妆台前,乌黑的眼瞳如墨,远山黛的细眉,腰身系着月白的带子,将腰身勾勒得窈窕动人。
    慕月笙伫立在拔步床外,静静注视着她半晌,又来到她身侧,清缓的呼吸充盈在她耳郭,崔沁面庞一热,撩着裙坐了下来。
    “我有话同你说。”她轻声开口,声音软软的,哪里像是有吩咐的,更像撒娇。
    但慕月笙还是正色坐在了床前的锦杌上,“你说。”
    “裴佳,你打算怎么办?”崔沁静静与他对视,老夫人有一句话说得对,即便慕月笙顾忌着裴音,可他为裴家说话,便是伤她的心。
    慕月笙颔首道,“我怎么可能纵容旁人欺辱你,我已派蓝青去了裴家,让她去城外尼姑庵修行。”葛俊和蓝青是他身边得力属下,一个管内一个管外。
    “啊,这样会不会太重了些。”崔沁失声道,裴佳纵然可恶,可因为这一桩事葬送了她一生,还是过于狠辣。
    慕月笙神色不变,“这你不用管,今日若不是她猖狂,你与裴音皆不会受罪。”
    崔沁因他提到裴音,便不做声了,人家或许是给先夫人出气。
    慕月笙见崔沁垂眸,神色略为冷淡,不知哪里又惹她不快。
    “还有呢?”他看出她还有话说。
    崔沁瞥了他一眼,又挪开视线,双手交握,略有些忐忑问道,“还有一桩事,我今日回来把刘嬷嬷并一些丫鬟全部遣走,你知道的,今日刘嬷嬷让那小雨.....”
    “我知道...”慕月笙神色温和,宽大的手掌覆在她柔软的手背,“你是三房主母,内宅之事皆由你处置,我不过问。”
    崔沁松了一口气,缓缓颔首,“那就好。”
    她生怕他顾及裴音,将刘嬷嬷留下,她回来后不仅当众将背主的小雨给杖毙,还罚了刘嬷嬷十板子,再将人给发卖出去,一并遣走的有十来个人,皆是刘嬷嬷心腹。
    现在三房后宅总算清净,剩下的奴仆皆知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都是恭恭敬敬讨好,再没二话。
    “还有吗?”慕月笙再问。
    她俏白的小脸渐渐回了血色,眼波流转,红唇似花瓣似的,娇艳艳的,乌发垂落,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纯净魅惑,色如桃夭。
    “你...你还在怪母亲吗?”崔沁怔怔望他,
    慕月笙脸上的神色淡了下来,他抿着嘴没做声。
    崔沁回握住他的手,略带着几分恳求,“她是因为我才说那些话的,原谁也没想去牵连裴音姐姐,只因那裴佳处处拿她说事,母亲气不过才说出那番话,你明日去给她认个错,说几句便宜话好吗?母亲今日因我受累受气,我心里不好受...”
    崔沁殷殷切切说完这番话,慕月笙眼睑低垂,始终不曾做声。
    她的心在碰触他微凉的目光时,倏忽凉了半截。
    是啊,是不是这阵子他对她好,耐心了些,就以为她能跟裴音相较。
    人家即便不是真夫妻,也比跟她情深义重,她算什么,只不过是他被迫娶的续弦而已。
    室内静谧无声,外头湿润的风声夹着水汽从窗户缝隙里灌进来。
    珠帘飘摇,珠玉清脆的声音,声声入耳,将崔沁拉回了神。
    她凝望着面前的男子,眉目清隽如画,端得是清润如玉,怎么样都是好看的,就是心太冷了些,难以捂热。
    “对了,夫君,你还没用膳吧。”崔沁笑眯眯从他掌心抽出手,起身绕过他去唤了云碧进来,吩咐了几句,云碧便去传膳。
    她又侧头望着他轻笑,“我回来的早,处置那些下人后,便亲自下厨给你做了清蒸鲈鱼,酸辣木瓜丝,一盅豆腐花....”
    她神态语气与平日无异,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慕月笙缺乏与女人相处的经验,也并不曾在这些事上费心,便依言在窗边小塌坐下。
    待云碧带着人布好膳食,他慢条斯理吃上几口,再去寻崔沁时,她已朝里侧卧,只余一道纤细柔美的背影。
    枕巾已沾湿,崔沁闭上眼,呼吸缓缓呼出,窗外风雨飘摇,绵延的雨声不绝到天明。
    第9章 讨好她
    次日崔沁晨起,醒得比往日都要晚一些,她眼眸周围很是酸胀,幸好慕月笙已不在,她掀被下床,来到梳妆台前,云碧瞧着她那如桃子般的红肿的眼眸,心疼得不得了。
    崔沁肌肤很是娇嫩,若是磕着碰着便有印子,何况昨夜不知不觉落了一宿的泪。
    她面生赧然,哑声道,“你帮着我遮掩一些,待会我得去探望老夫人。”
    云碧一边帮她梳妆一边道,“老夫人派人传话,说是身子不舒服免了晨昏定省。”
    崔沁神色低落摇头,“旁人不去,我是要去的。”
    一刻钟后,她用了早膳,披了一件银白的披风,只插了一支金镶玉簪子,别了几朵花钿便前往容山堂。
    她平日穿戴并不富贵,她父母皆不在,大伯母又是苛刻节省之人,嫁妆并不可能太丰厚,大婚时排场虽大,可都是慕家撑起来的。
    那时慕家派人来下聘,礼单足足一册子,事后清点聘礼她才发现,真正的聘礼比那册子上的还要多一倍,想来是慕家暗中给她撑场面,崔沁心中感激不已,夫家事事替她着想,里子面子都给了她。
    时到今日,她才晓得,这一切都是慕老夫人所为。
    这样偏袒她,宠爱她,让她如何消受得起,崔沁只一心想做点什么,以宽慰老夫人。
    雨消停,晨曦从乌云后探出个头,空气明净,院子里丫头仆妇在尽心清扫,见了她都恭恭敬敬行礼。
    崔沁微一颔首,带着云碧入了容山堂东次间。
    老夫人昨夜睡得并不好,起得早,此刻正歪在塌上浅眠,头颅如同箍了紧箍咒似的,眉目深敛。
    甄姑姑知她不舒服,便将下人遣散,只留一小丫头侍候。
    崔沁让云碧等候在屏风后,自个儿悄声入内。
    窗蒲被撑开,冷风灌了进来,驱散了室内糜丽的沉香。
    崔沁缓缓踱步至老夫人身旁,褪去鞋袜上了塌,悄悄坐于她身后,一双软手扶在老人家肩颈,
    “娘,儿媳给您松乏松乏。”
    老夫人并未睡着,以为是丫头入了屋,不想是崔沁,忙睁开眼,想去瞧人,崔沁偏偏躲在她身后,还发出一声清脆的笑,佯装与她逗趣。
    老夫人哼笑一声,懒懒往后坐了坐,让崔沁更方便用力。
    她力道恰到好处,捏得极为舒适,那发闷骨骼里的酸胀缓缓释放出来,老夫人便知崔沁以前怕是常这般伺候人,她养在伯母膝下,能过舒坦日子才怪,便心疼着道,
    “傻孩子,你快些歇着吧,这些活让下人干。”
    崔沁细致入微的帮她捏着筋骨,缓缓摇头,“你就让我按一会儿,我心里舒坦些...”压不住的哽音,
    老夫人呼吸倏忽凝住,脸上的笑意落下。
    室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长案的博山炉青烟袅袅,一抹微弱的阳光从窗棂洒下,被纱窗隔出细碎的光芒,空气里因子清晰可现。
    老夫人任由她按捏一会儿,便侧着身往后挪了挪,靠在软塌的紫色缠枝迎枕上,侧头去瞧崔沁,崔沁挤出一丝笑容跪坐在她身侧,眼眸垂下不敢与她对视。
    肌肤依旧是那般白皙,只是瞧得出来,脂粉有些厚重,导致神色略僵硬。
    这是哭过了。
    “你都知道了?”
    崔沁缓缓点头。
    老夫人叹息一声,又问,“他昨晚跟你说什么了?”
    崔沁便大致将慕月笙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夫人竟是微有些讶异,
    “他这般与你说的?”
    “是呢。”
    老夫人露出促狭的笑容来,眉间也舒展开,“倒是难得,我以为他要当个闷葫芦,随你生闷气,没曾想还能与你说这些,可见是在意你,怕你生气呢。”
    崔沁脸颊微微泛红,“母亲....”
    老夫人拉住她,将她往怀里带,崔沁靠在她肩膀,老夫人亲昵侧着头,温声道,
    “自从他娶了裴音后,我们娘俩三天两头吵架,你是知道的,外面也好,这屋内也罢,没人敢惹我不快,也没人敢惹那王八羔子,你大哥说朝堂上人人敬重他,也就我们娘俩能相互给脸色,所以你别放在心上。”
    “有些话你不要去同他说,恶人我来做,他奈何不了我,倒是你,万一触怒了他,那混蛋小子冷落你,可有得你受的....”
    崔沁听得满脸愕然,直起身子怔怔望着她,“母亲....”
    这也太维护她了。
    老夫人又笑了起来,拍着崔沁的手背,
    “想来他是真心想跟你过日子,沁姐儿,答应为娘,别急,慢慢来,你这样好,他早晚要被你驯服。”
    崔沁听着“驯服”二字,被逗笑了,腼腆地垂下了眼。
    崔沁午膳便跟老夫人一同吃了,吃完便被打发回去,
    “我要好好睡一下,你自个儿回去歇着吧。”
    崔沁回到荣恩堂,午后乌云散去,阳光炽热照满了院落,崔沁吩咐丫头将她东次间书房的书籍理拿出来晒,去去潮气,随后去塌上小眠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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