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玥无语。
    因为武王病重,皇帝特许步辇可以抬进摆宴的大殿,直抬至他所在的高位前五六步处才停了下来。
    白易和晓雨进宫门时就卸了周身兵器,一左一右将武王夫妻从步辇上扶下,便九十度弯着腰随着步辇一同倒退着出了大殿。
    叩拜礼之后,皇帝凤无痕请一家入座。
    皇甫煜和萧如玥被引坐进左侧预留的首席座中,下首则坐进了老王妃皇甫佟氏和铭王妃皇甫韦氏,跟来的七位表小姐则坐在两席之后的二排。
    一身明黄龙袍的凤国皇帝凤无痕和金色凤袍的皇后高坐于正中,一侧坐了太后和皇太妃,另一侧则挨坐了数位貌若天仙的皇贵妃。
    “武王妃和晋安候世子妃不愧是孪生姊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似得,若走在一块儿,简直让人分不清谁是谁。”高位上,雍容华贵的皇后惊异中含笑,对身边的皇帝道。
    “皇后所言极是。”皇帝凤无痕笑道,目光坦然无邪的从萧如玥扫到不远外席中的萧如雪,似乎很满意的不住点头:“萧家这对孪生姊妹花可真是应了那句闻名不如一见,果真娇艳绝代似仙子下凡。”
    本是事实,话又从皇帝皇后口中出,众人哪能不给面子的纷纷点头应和,也注意到,一向对人对事不上心的武王,此时却专注的看着他身侧的小王妃,薄唇微勾,幸福满足快满溢出来似得……
    看来那个传闻不假,武王确实十分中意这门婚事,而如此娇俏佳人,落谁怀里谁不中意呢?就算只摆在家里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何况她小小年纪便如此娇艳貌美,再过个几年又长几分风韵,岂还了得?光想想,都让人满怀期待的心痒起来了。
    众人谈笑间,萧如玥始终温雅恬静的坐着,低眉垂眸也能清晰的感觉到四周围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却因为实在太多,还真难寻出当中意味不一样的来。
    乐声袅袅升起,似湉湉流水,如细语呢喃婉转缠绵,在空气里荡漾出细小的波纹,衣着艳丽的舞姬们翩翩自四角掠出,汇集又散开,如花嫣然绽放,又如蝶起舞翩翩,美得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萧如玥顺势抬了眸,欣赏舞姬表演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淡扫对席,轻而易举顺着萧如梅夫妇寻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左丞相!
    不管在萧家时那道冬瓜虾仁是不是偶然,至少在这里这个时候已经是稀罕之物的柿饼就绝不是偶然!
    四婶既然爱吃柿饼,就不至于舍不得花那个钱,而有着北方霸主之称的萧家都不容易弄来的柿饼,四婶她娘家人又怎么这么容易弄到的?何况那位四婶看起来慷慨,其实抠门得很,倘若不是有更大的利益可以交换,别想她拔一毛,又岂会送“早晚会死丈夫投靠回娘家”的她稀罕的柿饼做点心讨好?而萧如梅虽是她的亲生女儿,两人性格不合拍却也不是一两天,恐怕单是萧如梅开口提的,四婶理也不会理会,但若是她那位尊贵的女婿也开口就不一样了……
    所以,就算那日萧如梅主动来求时没不经意的错口,萧如玥也最终猜得到,送柿饼讨好多半是那位四堂姐夫的意思,而……
    那位四堂姐夫左凡才十八岁,虽说十七岁那年高中了榜眼,但他爹左丞相以他太年轻尚缺历练为由从中阻了他的仕途,而萧家暗探也确实了,他完完整整还是靠着爹的权势庇护的公子哥儿,才华确实出色,却并不“异于常人”,友圈也局限在京都官贵公子间,与真正掌权的朝中大员王侯贵族并没有太多的交际,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断皇甫家血脉能得到什么好处?又凭什么成功害了上一代武王皇甫铭差点把皇甫煜也葬了?
    当然,这些只能说明他是她猜想的她以外的另一个穿越人的可能性不太高,却也并不证明完全不可能,一切慢慢查探总是会知道真相的,而他既然跟砒霜大餐脱不了干系,自然,就算他不是,也跟是的那个关系匪浅,试想她都对这秘密悠着再悠着,就不信那人敢随便对人说他是“穿来”的!
    而左丞相左乐之,破落望族出身,虽是独子但二十岁之前一直默默无闻到不被人注意,二十岁那年一鸣惊人考得状元,自此仕途一路通顺,二十六岁就官高一品成为凤国最年轻丞相,现在已经三十三岁,短短不足十年却大小功劳无数,尤其那些治水抗灾的功绩,让她想忽视都难,但……他考得状元之前就有了左凡,所以也不能完全排除那些丰功伟绩全是他的……
    虽然怀疑,两人又都近在对面,但萧如玥从来不是急性子的人,也只是淡淡一扫留了印象而已,而后便转向了一直向她投射目光的萧如雪身上,因为是孪生姐妹,所以可以当众大大方方的回以笑容,却不想身边的某王爷又狂咳起来了。
    哭笑不得的回头:“王爷,您没事吧?”你要不要这样?我不过是看看我姐,又不是看她身边的那个谁。
    皇甫煜还没来得及应声,就听到高位上皇帝道:“蒋御医,陈御医,快快看看武王情况如何。”
    两位御医顿时美酒哽喉,匆匆应诺奔来,一番把脉之后,都含蓄的表示武王本就体弱需要静养,这里人多气杂等等云云一大通,才说寻个安静通风的房间歇息歇息就好。
    皇帝凤无痕一听,立马让人准备房间,还特许了武王妃相陪。
    两人竟就这么轻易的离了席,被带到大殿旁边的暖阁歇息,不过两人都很清楚这里是皇宫大内,不是武王府,四周围他们可能看不到的地方,都可能有高手隐蔽着,所以他们……果断的一装到底!
    甚至,皇甫煜还趁机堂而皇之的枕在他的小王妃的腿上,睡了一觉!
    只可惜,煞风景的人无处不在……
    皇甫煜还没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了,是萧如雪来找萧如玥,说是皇后邀请女眷们在另一间暖阁品茗闲聊。
    萧如雪俏脸微红,不好意思的凑近出来的萧如玥耳边低声问:“没有打扰你们吧?”
    “五姐胡说八道什么?”萧如玥失笑,凑近她耳边更低声:“就你敢把皇宫大内当自家。”
    “我哪有。”萧如雪娇嗔,因为被取笑而红了脸。
    “好了好了,好歹也是世子妃,端庄点端庄点啊。”萧如玥笑着又低声。
    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过她,脸皮也厚不过,萧如雪嗔了她一句“就你会说”,便转了话题,隐晦的询问起武王的病情。
    平常实话都不能说,何况这里是皇宫大内,而她刚才一出暖阁的门,就清晰察觉到许多空无一人的地方投射来目光,那种……监视的目光!
    黯然笑了笑:“五姐,能不能不说这事?”
    萧如雪自然误会,赶紧道歉,话题又被萧如玥顺势一转扯向别的,不一会儿来到另一间更大的暖阁里,不只太后皇太妃在,皇后和皇贵妃们在,王侯夫人们甚至武王府的女眷们也都在,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欢声谈笑,好不热闹。
    和萧如雪一起,一一给太后为首的皇家诸位女贵人们见了礼,面容慈祥的太后和蔼的招呼姐妹俩坐到她跟前的小锦杌去说话。
    话题,也因为姐妹两的到来一下转到了她们身上,十句十句夸,八句不离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
    “听说武王妃小小年纪琴技过人,歌声更似天籁般动人,不知哀家今儿个有没有那个福气,听上一曲那传说中的佛曲?”太后笑问。
    老王妃皇甫佟氏微微抿唇,真有些担心萧如玥怯场,或者太过谦虚的拒绝了。
    铭王妃皇甫韦氏不禁也偷偷瞥了过来,想着要不要给萧如玥点暗示。
    在她们看来,萧如玥虽然出嫁前学了些必要的宫廷礼仪,却也不知道这种情况那些嬷嬷有没有教导,而她又是商家女,教导得再好恐怕这种规矩也会疏漏了——一般情况下,商家女一辈子都不可能见得到宫中的贵人,而……太后的话说得再和蔼,哪怕是商量的语气,可出口了,就是懿旨,岂能拒绝?
    众人纷纷侧目,就见萧如玥缓缓起身,朝太后盈盈一福身:“臣妾接旨,不知太后想听什么曲儿?”
    太后诚佛,想听佛歌倒也不算太奇怪了,可是……真的如此单纯吗?竟挑在这个时候?就算隔着一段距离,可大殿也并不是那么远,应该听得到的吧?
    呵呵……还要在试探一次?
    老王妃皇甫佟氏见她如此得体,暗暗松了口气,满意之余又更担忧了。毕竟这不是自己选的媳妇儿,出身商家就算了,还偏偏有过那不为人知的十四年,这才是让人耿耿于怀的关键,以至于……她越优秀,反而越让人不安!
    “听说有一首反复唱南无阿弥陀佛的,就那首吧。”太后笑道。
    这都知道?可真有心了……萧如玥暗笑应诺,琴也早有准备似得很快便送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萧如玥泰然自若的调了调弦,煞有其事的轻轻拨动试了试音,做出一副很谨慎很认真又很娴熟的样子,显摆够了,才端坐着朝太后等人微微欠身表示要开始了。
    让人耳目一新的琴声,欢快如山间奔淌的溪流,而后便是空灵嘹亮宛若天籁的歌声……
    一曲唱罢,没多来得及聊,皇甫煜便派人来说准备回去了。
    众人虽然惊讶,但他毕竟是个重病号,倒也不算突兀,更没人敢挽留,太后便笑着放了萧如玥,却留了老王妃皇甫佟氏和铭王妃皇甫韦氏。
    虽然太后和老王妃皇甫佟氏年纪差了将近二十岁,但按照先祖皇帝和初代武王皇甫大将军那儿开始排,两人其实是一辈的,只是因为当初皇甫大将军接连战死了几个成年的儿子,中晚年才又得回了老武王这么个小儿子,以至于两家同辈的后辈年龄就差了很多。
    既是同辈,两家又世代交好,情分自然不一般,老王妃皇甫佟氏很爽快的便应了,交代了萧如玥好好照看皇甫煜,便也放了人。
    随老王妃皇甫佟氏入宫的几位表小姐,统统顺势留了下来。
    萧如玥万万没想到,拜别诸位贵人后出门转弯,竟就跟潘槿瑜打了照面。
    代表武王妃身份的妃袍,这时候成了她跟萧如雪的区别标识,他认不出自己才怪,而他又毕竟是自己亲姐夫,迎面遇上了招呼都不打一个,被领路的宫人瞧着失礼是一回事,转身传到哪位贵人耳里,指不定要说什么。
    便微笑着福了个身,算是打招呼。
    许是碍着这里是皇宫大内,潘槿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的寒暄了两句,便让了道让她过。
    “武王爷似乎又不适了,便先回了马车去。”
    得到宫人这样的回复,萧如玥暗惊在心,担心皇甫煜又着了阴招,面上却不敢表露太多,好在担心生病的丈夫也是合情合理,道了谢便匆匆往马车去。
    车门一开,看到人慵懒的眯着眼靠躺在那里,分明好好的,暗暗松了口气,想是某人又借病为借口耍脾气,好笑又好气的走了进去,还是保险起见的搭了搭他的脉。
    他竟然没有吭声!
    萧如玥暗暗惊讶,却也没多说什么,却不想马车缓缓出了皇宫,他才忽然问:“刚才见了谁了?”
    萧如玥微讶,而后失笑:“瞧见了?”所以,等都不等她就自己先跑回马车了?他要不要这么小气?
    “嗯。”他倒是应得干脆,而且:“还看到你冲他笑了。”
    萧如玥一阵无语。
    “不要对他笑,不对……”皇甫煜张开眼,一把扯过她:“是不要对我以外的任何男人笑!”她不知道她的笑,是多引人犯罪!
    萧如玥懒得跟他这种近乎无理取闹的要求多费唇舌,闭上眼不说话,一副要休息了的样子,即便他勾起她的下颚把嘴凑近也不想打理,但是……为什么会有一股药味?
    才闻到药味还没来得及分清是什么,就猛的一下被推压在下,一惊张嘴,药丸便从他的嘴滑进了她的口,又在他恰到好处的一拍后,顺势直接下了喉咙……
    萧如玥倏地瞪大眼,挣扎着用力要推开他去抠吐出那颗药丸,却发现他这时候竟出奇的有力气,硬是将她牢牢压在身下,长舌毫不留情的在她檀口中横扫,纠缠她的舌,发现她要咬他,才一下缩开。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其实已经知道了的萧如玥,狠狠的瞪着那个牢牢将她压住的混蛋王。
    皇甫煜薄唇轻勾,墨眸这一瞬比星辰更璀璨,嗓音透着迷人的磁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低身,因她偏开脸躲开了嘴,干脆直接轻啃她已经红晕的耳垂……
    “是用来催,情,的。”
    “你混唔……”
    098 母子
    宽敞如小房间的马车里,夜明珠莹光浅浅,如烟似雾铺了一车氤氲,旖旎迷人……
    车内两道呼吸此起彼伏,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荡缠绵,相互影响的愈发急促。
    目光艰难的从那远远缩到马车另一角去的小人儿身上挪开,皇甫煜的喉(节)上下滑动着,口干舌燥的不住吞着唾沫,烦躁的又扯了扯早已松垮的领口。
    眼帘微敛,长长的睫毛投下青影,如同栅栏一般桎梏着墨眸深处那簇愈烧愈旺,炽烈犹如凶猛野兽一般的烈焰。
    不行……还不行……他的小王妃可是只有着惊人自制力的小豹子,不把她的耐力全磨碎,就算有催(情)药辅助,这事也难成,所以……
    还得再等等!
    萧如玥死死趴抱住叠在车里预备保暖用的被子,不敢再妄动真气助长那专门为她调制的药性,生气,还有已经发作愈发猖狂的药性,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得愈发厉害了……
    特么的,要早知道这种狗血淋漓的事情有一天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肯定天天把解催(情)毒的解药当饭吃!
    那个混蛋药包子(药痴),回头,看姑奶奶怎么侍候他菊/花……
    还有那个混蛋王,其实并不是她当初认识的那个“小玉哥哥”吧?要不然,当初那个她靠近一点都会脸红的人,她调戏一下就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的的人,那个纤尘不染犹似佛祖座前童子一样的人……怎么会越来越无耻无下限,今天竟然还给她下!药!
    尼玛的,这太不科学了啊啊啊啊……
    *分啊分*
    道旁的夜色里,几道人影屋顶漫步犹如平地一般,优哉游哉的跟在马车后。
    “这样真的好吗?那死孩子真的不会有事吧?”
    “二师兄怎么舍得那死孩子有事,你就把心放回肚子却吧。”
    “我和大师兄明天就走。”天养。
    药痴忽然蹭过去:“我也去。”
    众人惊愕,唐镜明忽然就喷笑:“二师兄,你该不会是怕那丫头……”
    “放屁!”
    *分啊分*
    脑子愈发混沌起来,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压露面声,都离她越来越远似的愈发听不清楚了,可车厢里的另一道呼吸声,却越来越清晰,不断的不断的蛊惑着她扑过去,扑过去,快点扑过去……
    白皙纤细的小手因为狠狠掐紧身下的被子而耸动起青筋,萧如玥使劲摇头,想要甩开那股噬人的冲动。
    不行,不行不行,绝绝对对的不行,他的身体现在还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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